第15章 九龙

凯东开车开的很稳。白山一向觉得车技是反应一个人的性格的指标之一。比如说凯东，这个棕色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家伙，看上去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沉稳的超出常人，一如他的车技。

“白山先生是要去赌两把玩玩吗？”凯东两只手把着方向盘，微微偏过头来看着他。

这小子可真够讨厌的，明明知道他不是去找乐子的，还要装出这么一副不知情的无辜面孔来。

“我不赌博，”白山靠在椅背上，看着车身外侧的后视镜，“但如果你想去找乐子的话，我可以请你两把玩玩。”

凯东笑了一声，白山看着后视镜里道路两侧的路灯飞速倒退，闪出一条间断的光带。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白山开了口，在车厢中凝静的空气里显得有些突兀。

凯东有些讶异的挑一下眉，“啊？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白山看着前挡风玻璃。

“这个很重要吗？”凯东眨了两下眼睛。

白山不说话。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兜圈子，这小子不简单，而且还有所图谋。白山想尽量快的摸清楚他的底细，他不想在自己身边留任何的不确定因素，因为任何的不确定因素都可能是今后的隐患，而隐患又会变成某些致命的东西。

“我以前，”凯东轻轻笑了一下，“我以前和您是同行。”

凯东，在缅语里面是司晨鸡的意思。白山脑子里面的某根神经跳动了一下，恍然大悟。

敖犬，凯东，还有他们现在即将要去见的那个人。怪不得老爷子和七叔这么放心把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家伙放在主宅里头。

“所以现在呢？”白山脸上神色压得很好，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现在你是改行了吗？”

“这年头杀手不如服务生赚得多，”凯东自以为很幽默似的，“逢年过节老爷子还能给封个红包呢。”

白山才不信他的这些鬼话。

“又不是谁都能像你做的一样好，”凯东棕色的眼睛里盛着遗憾，“那么多孩子里面毕竟只有一个能成龙。”

白山的眉心跳了一下，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涌上来。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刚刚到那里的时候，你的名字已经很响亮了。”凯东偏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盈着笑。

“平嘉良还没有收手吗？”白山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哪里有供求哪里就会有市场，那么赚钱的生意，平先生怎么会舍得收手。”

“白山先生今晚要去见的人也是同行吧？”凯东打了右转弯灯，驶进一段上坡，在不远处坡顶上就能看见恢弘的世纪饭店。臭名昭著的赌场，腐烂的温床，以及罪恶的乐园。

“怎么？要和我一起去找他叙叙旧吗？”白山也勾一点嘴角，他的脸笼在昏昧的光底下，整个人泛出一种肆无忌惮的邪气，像是猛兽开始舔舐自己的獠牙。

凯东认出来了，那是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白山在平常的时候与杀气外露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不愧是九龙啊！凯东在心里轻轻喟叹一声。那个这么多年以来都未曾被超越过的拥有近乎恐怖实力的家伙。

“可以吗？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凯东停好车，拉上手刹，棕色眼睛里面闪烁着某种兽类的跃跃欲试的光。

和他是同类呢。白山看着少年刚刚棱角分明的面庞，心里有一角突然软了一下。他抬手使劲揉了一下凯东的头发，“想好了？想好了就跟我来。”

白山推开车门走下去。凯东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解开安全带也跟了上去。

像他们这种人啊，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每天的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都在把他们往一个未知的方向拉扯，每一步都可能通向一个深渊，或者，通向另一个深渊。

白山知道凯东跟上来了，他垂了下眼睛，没说什么。

世纪饭店是个赌场，它可以赚钱，圈钱，以及洗钱。

明明是那么穷的国家，却可以建出那么奢侈的酒店。这里有酒，女人，刺激，以及让你飘飘欲仙的一切。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有钱。

世纪饭店的灯火格外的辉煌，和白山记忆中三年前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了。

是扩建了么？然后还重新装修过了？华而不实就像那个人的野心一样。

白山和凯东是直接从正门进去的，迎宾小姐很热切的贴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

“我们带的钱不多，三百万，”白山笑着接过迎宾小姐递来的烟，借着小姐手上的火机点燃了，“就是想让我弟弟长长见识。”

白山笑得很斯文也很败类，两根手指夹着烟，徐徐吐出一口烟雾，让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捉摸不透。

三百万不是很大的金额，却也绝对不是小数目，迎宾小姐一时摸不透两个人的来头，就笑着把他们往二十层引。

楼层越高代表着赌客的经济实力越雄厚，世纪饭店一共二十六层，二十层是一个还蛮重要的高度了。看来这几年世纪饭店在巳蛇手底下经营的还不错。

电梯也做的很漂亮，迎宾小姐穿着旗袍，高开叉，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她摁下二十的电梯按钮，抿一下鬓角的头发，等着电梯上升。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二十层的金碧辉煌与一楼大厅的金碧辉煌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样？”白山很自然的伸手勾了凯东的肩膀，整个人压上去，笑嘻嘻的，“是不是长见识了？”

伪装也是杀手的必修课，他们要能够在不同的场合伪装成不同的角色。白山现在演了个纨绔败家子，演得很好很像。

“您这边请！”迎宾小姐带着他们往里面走，白山松开搂着凯东肩膀的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他状似不经意的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把周围的几个监控探头的角度都记了下来。他赌不出五分钟他们就会被请去二十六层。

“两位想玩点什么？”迎宾小姐引着他们在一张桌上坐下，有服务生托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是各色酒水饮料。

“你想玩点什么？”白山自己拿了杯椰汁，搡凯东一下，把皮球踢给他。

“我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凯东那张脸做出少年羞涩的表情一点也不违和，他抬起那双棕色的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迎宾小姐，“您有什么推荐吗？”

面前这个温和的少年用的称呼是“您”，迎宾小姐的思绪凝滞了那么一小下。这些孩子不该来这种地方的。

“这样啊，那我带您先去看看人家是怎么玩的？”迎宾小姐不想他们一上来就把带着的三百万都输光。

“好啊，那就麻烦您了！”凯东感激的看着迎宾小姐，站起来跟她一起走了。

好聪明的小子。白山转着那杯椰汁，嘴角稍微翘起来了一点，这么轻巧的就拖延了兑换筹码这个步骤，而且还看上去那么的合情合理。

不知道巳蛇现在又是什么水准呢？白山看着其中一个监控，挑眉笑了一下。

监控室。

几十个屏幕连成一整块版面，监控室里面朴素而暗淡的光线与画面中的五彩斑斓形成鲜明对比。大约有十几个专职人员在盯着监控。这些专职人员里面有些是新来的，有些是从世纪饭店建成开始就在这里工作的。

有人认出了白山。

消息传到二十六楼的时候巳蛇正在擦刀，一把他已经好久不用的匕首。

他真的已经好久都不用刀了，也好久都没有见过血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巳蛇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吩咐手下人把白山请到二十六楼来。

他在昨天就已经知道了白山回来的消息，但是没有料到白山这么快就会来找他。

白山回来了。在回程的路上顺带挑了老掸的手筋脚筋给老爷子长了一回脸面。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白山回来了，这很大程度上也就意味着，他这三年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又即将要不再属于他了。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自己亲自握刀去杀人了，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碗里的东西被别人分一杯羹。

他从一开始就容不下白山的存在。也许是时候了结了。

白山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二十六，他走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