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谈
刚回来的日子很舒服,没有人烦他,也没有人管他。
白山六点多又到厨房去进行了一次进食活动,晚饭是喷香的蒜蓉面包和熬得很浓的罗宋汤。因为三点过才吃过一顿,所以白山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碗汤吃了一点面包;给自己的胃一个交代,免得半夜再到处找东西吃。
吃完晚饭在露台上发一会呆,八点钟准时去健身房。运动完之后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的状态很好,酣畅淋漓。白山去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之后是十点半。
白山从小冰箱里面拿一罐冰啤酒,然后躺到躺椅上看星星。
绿水城的夜色很美,这里唯一还没有被污染的大概就是天空了。其它的一切,不包括但并不完全包括土地,儿童,人心,都不再纯粹干净了。只有星星还是一如往常的明亮。
“你的日子过得好舒服,连我都有点羡慕你了。”平储站在露台外面,胳膊肘搭在木质围栏上,懒懒站着,看着白山。
白山喝着啤酒,没有搭理他也没有出声赶他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山算是一个很任性的人。以自我体验为中心,目中无人。他觉得平储是疯狗的时候,平储就合该是疯狗。但在他心情舒畅的时候,平储看起来又突然的没有那么碍眼了。毕竟在一个屋檐下面相处了七年了,再怎么说也还是会有些感情的。就算这感情偶尔是憎恶偶尔是厌烦,偶尔也会有觉得这个人“就让他站在这里吧,也还没那么让人讨厌”。
“白山,”平储手指在空气里面勾一下,“我在跟你说话呢。”
白山朝他站着的方向撩一下眼皮,示意他听到了。
平储突然失笑,五指梳一下头发,“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白山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了一些。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是啊,为什么呢?平储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带一点静谧的笑。其实他不犯疯病的时候看上去很好相处,他的面容是俊秀的,带一点忧郁的诗人的气质,随他的母亲。白山只在照片上见过他的母亲,一个很美但是也很红颜薄命的女人,一生不顺,早早的就郁郁而终了。这跟平储现在的疯大概也脱不了关系。平储的少年时代比他的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上面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一直都很出类拔萃的哥哥,他一直都不怎么受平永言的重视。在别的孩子都还在无忧无虑上学的年纪,他也已经开始学着怎么打断一个人的下巴了。
“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白山并没有因为突然而然对平储产生的同情而把态度变得好一点,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微微动一下,换了个姿势。他其实想说“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但又觉得没必要在疯狗面前骂脏话,所以还是选择了文明的用语。
平储看着白山靠在躺椅上,下巴扬着,整个人是一种冷冷的矜贵,笑了,“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关系挺好的。”
“少说什么“你记得”,”白山喝掉最后一口啤酒,把瓶子捏扁,“我看你第一眼就不喜欢。”
平储耸耸肩,细密的睫毛垂下,嘴角勾起来一点,“行吧。”
白山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屋里去拿第二罐啤酒。
“帮我也拿一罐?”平储倚在护栏上。
“不给。”白山把声音拖长了,懒洋洋的答,拉开冰箱之后却还是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他又走回露台,右手把给平储拿的拿一罐抛过去。平储单手接住了,灌装啤酒握在手里面,手心凉凉的。
平储看着白山把易拉罐拉开,淡色的削薄的唇贴上锋利的金属,他在仰头的时候露出一段脖颈的曲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规律的上下滑动平储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手上的易拉罐,看得再久一毫秒白山就会发现。今晚的气氛还不错,他还可以再多聊一会儿然后两个人愉快的道个晚安,他不想因为多看那个人一毫秒而把今晚搞黄掉。
“酒也喝了,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有话就直说。”白山把两个易拉罐堆在一起,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有事想和你说。”平储的眼神整个柔和下来,此时此刻连白山都觉得他不像是疯狗了。
“帮我吧,白山。”平储看着他,眼神里有种白山看不太懂的期待。那声“白山”里倾注了很多情绪。
白山的脸色冷下来,“你觉得此时此刻你跟我说这句话合适吗?”
帮他?老爷子还没死,奈温那边还在虎视眈眈,现在就要他开始选边站派了吗?
“你迟早都要选的不是吗?”平储看着他,笃定的,志在必得的。
“说完了吗?”白山看着他,眉头皱起来一点,很不耐烦的脸色,“说完了就滚吧。”
平储很遗憾的耸一下肩,“长夜漫漫,我要是现在就滚了你该有多无趣?”
白山没搭理他,疯狗一旦表现出要疯起来了的迹象就最好不要再搭理他了,不然就会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儿。
“不然我给你指点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平储的面容因为突然出现在脸上的笑容变得秾丽,他挑一下眉,连带着眼梢也微微扬起。
“世纪饭店三合厅,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家伙已经彻底把里头的人洗了一遍。现在你回来了,你觉得他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忌惮吗?”平储喝了不过半罐啤酒,眼尾已飞上薄薄的绯红。
“就算是白少爷也不能不考虑一下这些腌臜事情呢,你可不想在长荣港和奈温火并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吧?”平储握着易拉罐的右手松开食指,遥遥指着他。
“你喝醉了。”白山坐起来。
“嗯,我还能走回我的房间。”平储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其实疯狗喝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讨厌。
消息已经带到了,平储却还站在那里不动。白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回应。
“我马上就去世纪饭店,”白山拎着两个喝空了的易拉罐站起来,转身走回去,“你可还真是会给我找事情做啊!”
“我是为你好”平储在他身后含混不清的笑了,白山听见了但没往心里去,只当他在说胡话。
“你为你自己好就行了,”白山趿拉着拖鞋,嘴上的话没轻没重,自己怎么开心怎么说,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还不用你操心。”
“白山!”平储突然叫住他,声音很低,几乎要压进夜色里去。
“白山,你听我一句话,”平储突然单手撑着栏杆翻进来,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已经贴到了白山身后,“现在局势不明朗,谁的话你都不能全信。”
可能是平储贴的太近了,或者是那句话里的深意太过让人不寒而栗,白山的头皮炸了一下。
谁的话你都不能全信。
“我知道,”白山转身单手把平储格开了,“我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以前没死成,现在也不会死。”
“最好是。”平储看着他的眼睛。
把平储请回房间之后白山就去了世纪饭店。平储是从露台进来的,却是从白山房间的正门走出去的。
“不用我送你走回去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平储给白山透了好大一个消息,白山没道理再对着他冷言冷语的。
“你可以送我走回去。”平储把“可以”两个字咬的很重,偏头看着白山。他对酒精的耐受度很低,现在整个人脚下的步子都是飘的,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在白山身上。平储这点也随他的母亲。老爷子一向不喜欢他这点。
“下次再给你喝酒我就是狗。”白山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搀着他回了房间。
从平储的房间里面出来之后转头又撞上了凯东,那个棕色眼睛时常笑眯眯的小子大半夜还在走廊里面转悠,看到白山就热情的走过来实在是有鬼。
“白山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职业化的微笑,又带了点天赋的狡黠。
白山怀疑刚刚他和平储在讲话的时候这个小子一直在偷听,但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讲话,所以他也懒得深究了。
“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白山敷衍的笑笑。
“那不如我陪您一起去吧?您和平储少爷似乎是喝了酒的样子,喝了酒最好还是不要开车了。”
这个小子也很麻烦。就在不久之前白山还以为他才刚刚回来,还不会有人过来烦他,现在他才发现麻烦与生活是如影随形的。它不会因为你是坐飞机从南美飞回来就晚一步缠上你。
那干脆今晚就把麻烦都一起解决了吧。
“好。”白山看着自己面前那个棕色眼睛的小子,冷酷的点了头。
刚好他也想要探探他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