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63节
婉芙微怔,涉及龙裔,她乖觉地并不多话。皇上能坐到这个位子,必有常人不可及的心机城府。璟才人是否配养顺宁公主,皇上自有考量,她若多话,反而惹人不喜。
不过她记得上回皇上动怒,是将顺宁公主交给了良婉仪抚养。良婉仪是皇上御驾亲征时带回宫的女子,那性子……婉芙实在一言难尽。比起良婉仪,她倒觉得庄妃娘娘更为稳妥,皇上又为何不交给庄妃娘娘呢?婉芙垂下眼帘,眼底划过一抹疑色。
婉芙沉思时,李玄胤忽然伸手,屈指掐住她的脸蛋,指腹使劲儿捏了捏,“待日后你有了朕的孩子,朕不希望你像璟才人这般犯蠢,不知轻重。”
第54章
原本想借着皇上对顺宁公主的喜爱, 给泠才人颜色看看,不料,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璟才人咬着腮帮子, 脸色阴沉, 皇上已是在提点她,若再有动作,只怕, 皇上会再次把熙儿送给旁人。
顺宁公主迈着小腿, 走得有些累了,她悄悄勾了勾的母亲的衣袖, 觉得阿娘脸色难看得让她害怕。
“阿娘见到父皇不开心吗?”
璟才人回过神, 拉住女儿的小手,眼中酸涩。她见到皇上自然开心,可这中间偏偏插了泠才人那个贱人。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她真不知,日后泠才人若生下小公主,那她的熙儿,在皇上心中可还有一分的位置。
“阿娘开心, 熙儿开心吗?”璟才人抱起女儿,顺宁喜欢阿娘抱她,胖乎乎的小手环住阿娘的脖颈,使劲儿点了点头, “开心,父皇喜欢熙儿,熙儿喜欢父皇。熙儿要跟父皇一样, 做像松柏一样的人。”
璟才人眼圈一红,什么容人之量, 不过是皇上宽慰熙儿的托辞。若日后皇上有了更多的子女,真的会记得照顾弟弟妹妹,乖巧懂事的熙儿吗?不会,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像大皇子,不声不响,哪回不是被熙儿夺去了风头。
她裹紧了女儿的小披风,“熙儿要做像松柏一样的人是不错,可熙儿也不要忘了,熙儿和大皇子一起时,看到父皇赞扬大皇子,你可开心?”
顺宁顿时又开始纠结起来,迟疑地摇摇头,“熙儿不想要父皇夸大哥哥,大哥哥待熙儿不好。熙儿跟大哥哥说话,大哥哥都不理熙儿。”
“熙儿明白就好,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要懂得照顾弟弟妹妹,也不要忘了,那些弟弟妹妹生来就是与你争宠的,你要争得过他们。”
顺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熙儿知道了。”
……
这日,陆贵人邀了婉芙去御花园赏梅。
婉芙正对着妆镜点金钿,闻言,微蹙起眉,说了句,“赵妃近日也常去梅园?”
在这宫里,总归是要埋些自己的人手。赵妃在宫中根基已久,想将手伸到启祥宫并不容易,婉芙便另辟蹊径,将眼线安排在了鲜有人注意的御花园,五大司。
经婉芙一问,千黛才记起来,赵妃罚跪之后,皇上再没去过启祥宫,而赵妃也没跑去御前,反而日日去梅园采雪。
“主子疑心,不如推拒了陆贵人。”
婉芙摇摇头,点好桃花的一尾,“陆贵人既然想用我,给她用便是。”
……
到了梅园,簇簇红梅盛放,疏影横斜,相映成趣,轻浅的幽香沁人心脾。
婉芙与陆贵人漫步在林间,贴身的宫人都远远跟在后面,两人一时无言。
“泠姐姐。”陆贵人停留下脚步,折下最为红艳的一枝梅花,递到婉芙面前,她牵起唇,“这枝生得好看,倒适合给泠姐姐装饰内殿。”
婉芙笑吟吟地簪到陆贵人鬓间,“你这身也太素净,戴上梅花添添喜气。”
“梅花明艳,自然要配明艳的人,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你二人也配折这梅园的梅花?”
两人抬眼,便见红梅深处,走出一女子的身影。失了封号和贵妃位份的赵妃,并不能再梳贵妃发髻,鬓间却依旧簪着那只象征荣耀的芍药钗环。
“给赵妃娘娘请安。”
赵妃听着这声赵妃娘娘,刺耳无比,仿若羞辱。这两个小贱人定然是在心里嘲笑她,那日分明也有这小贱人的事,皇上却罚她跪了两个时辰,定是这小贱人从背后挑唆,才让她受如此羞辱!
“安?”赵妃冷哼了声,“宫里有你们两个在,本宫就没得安生。”
赵妃抚着嵌着大红宝石的护甲,绕着屈膝的两人走了一圈,拿过陆贵人手中的红梅,放在鼻翼下轻嗅,“这梅花确实折得极好。启祥宫里正缺了装点,本宫便收下了。”
“至于你们二人,启祥宫怪冷清的,过来陪着本宫说说话吧。”
即便赵妃受了责罚,可前朝左相仍在,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依旧稳固无比。
婉芙眉眼微动,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的陆贵人,双唇轻轻抿住。
她果然没猜错。
启祥宫到梅园的一路并不远,赵妃乘着仪仗,婉芙与陆贵人无仪仗,只能跟在后面,很快到了启祥宫门前。
宫人扶着赵妃入了殿,婉芙与陆贵人相继入内。
赵妃自幼性子娇纵,左相年近四十才得一幺女,因而极为珍重,奉为掌中明珠。即便入了宫,有相府贴补,这启祥宫的摆置可堪奢华。
宫女奉上琉璃瓷瓶,将红梅插入了瓶中。赵妃手心抬了抬,往鼻翼下扇动那清香,顿时心神舒畅许多。
她懒懒地倚靠到窄榻里,身上裹着貂绒的狐裘,眸子瞥了一眼站着的两人,“皇上喜好古治,昨儿本宫父亲刚送进宫两本,要献给皇上。正巧本宫看得入了眼,也甚是钟意。”
“可惜世上只这两卷,本宫送了皇上,若自己再想留一卷,只能自己手抄了。你二人既然有闲余去梅园赏花,便日后从坤宁宫出来到本宫这点卯,为本宫誊抄一卷古治吧。”
打不得骂不得,总不至于抄不得两卷书。而赵妃心里也清楚,这两个贱人再得圣宠,也不会拒绝,不敢拒绝。
到了晚膳,赵妃才打发两人回去。
婉芙本就不爱抄书,执了一后午的笔,手腕酸得厉害。两人出了宫门,陆贵人歉意地拉过婉芙的手,婉芙笑了笑,轻点了下她的手心,陆贵人微怔,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
翌日,坤宁宫问过安,婉芙与陆贵人没再走往日熟悉的宫道,被人引着,去了启祥宫。
赵妃告假多日,两人入殿时,赵妃正倚在榻上剥着蜜橘。冬日南边进贡的蜜橘都是有数的,后宫中能得这厚待的人,除却中宫皇后,也就只有启祥宫的赵妃。即便没了封号,往年的赏赐却是半分不少。
婉芙福过身,垂下眼帘,挑唇笑道:“嫔妾若没瞧错,娘娘这碟蜜橘,是南边上好的贡桔,送进宫来,不过两碟,皇上待娘娘果真偏爱,叫嫔妾艳羡。”
闻言,陆贵人眼眸微动,轻抿过唇,并没开口。
赵妃顿了下,微拧起眉,这小贱人又要耍什么花样,跟她说这么多奉承的话。
不过不可否认,确实说到了她心坎上。皇上即便夺了她的封号,可这启祥宫的宫人仪仗,都是按照的贵妃仪礼,就这一小碟蜜橘,怕是皇后那的都不如她这的多,复位于她而言,不过或早或晚。
“别以为你讨好本宫两句,本宫就会免了你今日的责罚。”赵妃捏着帕子擦去指腹的汁水,睨了眼站着的两人,“带陆贵人和泠嫔去暖阁。”
……
晌午,赵妃歇晌,打发了两人回去。
两人在宫道上慢慢地走,过了一段路,陆贵人忽然止了脚步。
婉芙随着她停下来。
“昨夜我歇得晚,推门出去走了走,谁知下起了雪,一夜过去,这雪便遍布了宫城。”陆贵人转过身,看着婉芙轻轻一笑,“泠姐姐聪慧,这么快就发现了。”
“是你太信任我了,才叫我察觉。”
婉芙转开眼,“你也瞧见了,即便有再过分的事,那位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泠姐姐这么说,是想要拦我么?”陆贵人不着痕迹地敛下眼,轻抿住唇。
婉芙脸色淡下来,握住陆贵人的手,小产后,陆贵人的手常日冰凉,不曾捂暖过,婉芙将汤婆子捂到陆贵人手中,“我拦你做甚?只是赵妃如日中天,我是怕你出事。”
陆贵人心头一暖,敛起眼底的湿意,“我做的小心,不会有事的。”
婉芙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有左相在,皇上不会拿赵妃如何。左相府只有赵妃这么一个嫡女,要想斩草势必除根。”
“泠姐姐的意思是……”
婉芙弯起一双眉眼,那笑意温柔无害,“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剩下的交给我。”
……
婉芙在启祥宫一连抄了三日古治,那古治汇杂,集经史、兵略、方志、技艺……诸多为一体,厚到须得两人合力才能搬动。即便心知赵妃有意刁难,婉芙也得认命去抄。但到第七日,她终于受不住了。手酸疼得厉害,甚至用膳都拿不起了木著,不得不传了太医,又遣人去启祥宫告假半日。
赵妃闻讯,冷冷一笑,“那小贱人是真的还是装模作样?”
抄录古治时,赵妃安排了人日日看着。小宫女自是清楚泠嫔每日近况,斟酌一番,回道:“奴婢觉得泠嫔手是真的酸疼,昨日右手拿不起了狼毫,换了左手,今日怕是两只手都不成了。”
赵妃慵懒地倚回引枕,轻嗤,“这小贱人倒是矫情,明日再来,让她多抄两页,本宫要看看她是不是装的。”
……
是夜,金禧阁卸灯。
婉芙对着妆镜,在发鬓间簪了一朵红梅,“打听清楚了,陆贵人也告了假?”
“回主子,陆贵人不止告了后午的假,一连几日都称病不去了。”千黛回过话,要去拿发簪,婉芙止住她的手,一笑,“不必了,今儿就戴这个。”
“主子的意思是……”千黛迟疑。
婉芙披过狐裘起身,“我这个陆妹妹,可是一百个心眼儿,猜准了皇上今夜来,等着我求情呢!”
圣驾到了金禧阁,李玄胤入了宫门,见那女子今日乖乖地候在外面迎驾,略诧异地扬了下眉梢,先是去问陈德海,“这些日子,后宫是又生出什么事了?”
陈德海哑声,皇上这些日子处理年末朝贡邦交之事,他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倒是倏忽了后宫。他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缩缩脖子,生怕皇上一个不虞斥他。
幸而今夜李玄胤兴致尚高,没与他计较,左右那女子藏不住话,末了也会跟他说。
“嫔妾请皇上安。”
婉芙屈膝福礼,厚厚的披风裹住她纤瘦的身形,银辉下,衬得那张脸蛋愈发雪白,发间一株梅花点缀,秋无绝色,悦目佳人。
李玄胤扶她起来,一眼便注意到了她发鬓间的红梅,握了握女子发凉的手,勾唇道:“今儿又是给朕唱的哪一出?”
“嫔妾何时给皇上唱过戏了,皇上净给嫔妾叩莫须有的帽子。”婉芙美眸半嗔,惹得李玄胤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出口不逊!将朕惹恼了,小心朕治你大罪。”
“皇上舍得吗?”婉芙仰起脸,软声细语,笑靥如花,一双美眸仿若含了潋滟秋水。
李玄胤移开双眼,轻嗤一声,未答。心中却想,确实舍不得,他分明知这女子生着一张无辜脸,却诡计多端,心机狡诈,可却还是愿意纵着宠着,即便把天捅出窟窿,他也会让她藏到身后,想法子帮她填补。这些话,他是不会去说的,堂堂一国之君,何以跟一女子去说这些。
“皇上不说,就是舍不得嫔妾。”
“行了,闭嘴!”李玄胤头疼地拉开怀里的人,“朕来你这,是跟你说这些的?”
婉芙得逞,也没再缠着李玄胤,弯了弯眸子,与男人手掌相握,“嫔妾近日习字有了进步,皇上可要看看?”
李玄胤挑了挑眉,他可记得当初让她抄一卷佛经,就跟要了她命一样,今日是怎的了,又是簪花,又是习字。
两人一同入殿,宫人们各自去奉茶添炭,这冷清了多年的金禧阁,因着有这么一位盛宠不衰的主子,可是从未断过人气,出去说是金禧阁的奴才,也颇有脸面,不知有多人,想巴结着,要来金禧阁当差。
李玄胤习惯地去找那柄玫瑰椅,却看见原本置着椅子的地儿,才过小半月,换成了置着瓷器玉宝的博古架。
李玄胤睨了婉芙一眼,“谁准你将那椅子挪走的!”
那柄玫瑰椅是由南国上好檀木打造而成,价值连城,后宫不知有多少眼睛觊觎,他赏给了她,这人竟半点不放在心上。
婉芙知那玫瑰椅无价,前几日庄妃染了风寒,头疼难以入眠,坐到那椅子上,嗅着檀香就缓了心神,婉芙才让人将玫瑰椅搬去凌波殿了。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庄妃送了她好些珠宝,她没甚好送的,好不容易能投桃报李一回,怎能推拒?但婉芙总不好说,她拿皇上送的东西去还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