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50节
说着,她还极为诚恳地眨了下眼。
李玄胤冷嗤,松了手,懒得再去看她,下巴朝那托碟抬了抬,“去把衣裳换了。”
婉芙爬出来,雪白玲珑的玉足,踏在御阶之上,往上,是一双纤细的小腿。婉芙看似削瘦,除了衣裳,身材却是窈窕有致,丰盈多姿。
她扯了把避身的龙袍,后者却漫不经心地看她,手掌抓住了龙袍一角,有意折腾,轻飘飘道:“朕的龙袍,也是你能穿的?”
婉芙气鼓鼓地瞪了李玄胤一眼,“皇上给嫔妾穿的还少嘛?”
李玄胤故意沉思一番,眼皮子掀开,朝她睨过去,“朕这回不允。”
美人总是赏心悦目,像婉芙这般娇媚的女子,世间难寻出第二个。
婉芙赤身站到御案上,许是羞赧,那雪白的肌肤,通身生了一层绯色,如含苞盛放的娇艳海棠。
李玄胤眼眸晦暗,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到案上,眼神直勾勾地览过女子姣好的身段,从不清白。
……
晚膳时,婉芙忽然想吃旋切鱼脍。这道生鱼,是余府上一个厨娘从老家学的,阿娘吃不得生,整个余府,只有小舅舅和她吃的不亦乐乎。
这般想着,婉芙愈发想吃,唤来千黛,问御膳房可会做这道菜,千黛狐疑地摇了摇头,“主子从何处得来的吃法?奴婢从未听说鱼还能生吃。”
婉芙一时无言,幸而她幼时跟着小舅舅看过厨房的做法,约莫还记得起来。一刻钟后,她写完方子交由秋池,让她去拿给御膳房。
秋池在御膳房当差已久,还从未听说过有做生鱼的法子,不禁讶异。
“主子确定,这生鱼当真能吃?若是吃坏了主子可怎好?”
婉芙被她再三问得烦了,推了推秋池的腰,“让御膳房多做几碟,你也尝尝,届时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秋池最是贪嘴,一听主子这般说,立马升起笑颜,“奴婢这就去。”
将要掀帘时,婉芙拦住她,秋池狐疑地蹙眉,只听主子道:“多做几碟,给吟霜斋和凌波殿都送去一份。”
庄妃娘娘是越州人氏,大抵也会喜欢。就是不知陆贵人喜不喜这口味,多送一份总归是没错。
秋池没走多久,婉芙就向窗外看了两眼。
入了冬,庭院的碧桃谢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杈,仰头便是这皇宫的四方天地。她进宫也有大半年了,竟习惯了这日子,大抵是在皇宫里住着,虽危机四伏,却远比宁国公府舒坦吧。
“咸福宫可有什么动静么?”婉芙下巴搭着手臂,趴在半开的小窗上,身上裹着狐裘,足以挡住吹进的寒风。
她眸子清淡,看起来漫不经心。
千黛怕冻着了主子,在炭炉里多夹了两块银丝炭,闻声动作顿了下,侧眸看了眼趴在小窗前,漫不经心的主子,分明是愉悦的眉眼,却透着淡淡的哀伤。
她没忍心再看下去,“江贵嫔失了龙嗣,在宫中修养,倒是安静许多。”
婉芙什么也没说,抬眸望着树梢洁白的雪。
幼时冬日里,阿娘最喜抱着她在院里堆雪人,给她裹得圆乎乎的,小舅舅嘲笑她像一团胖球,非要招惹她哭个不停,下场是遭到几个舅舅的暴打,捂着脑袋在院里绕圈跟她道歉。
婉芙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转过脸,眸子弯着,“我都饿了,快去看看秋池怎么还没回来。”
那张娇媚雪白的脸,眸光依旧,仿若无事发生。
……
泠才人是皇上新宠,泠才人提的要求无人敢不应。但这生鱼的做法委实古怪,御膳房捣鼓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做出四碟。
秋池眼瞅着快过了晚膳的时辰,心下着急,连连催促宫人装好,小心地将食盒护在怀里,回了金禧阁。
上京到越州路远,婉芙尝了一口,滋味与越州时相差甚远,勉强入口。她吃一口就不想再吃,秋池津津有味吃着自己那一份,婉芙唤她过来,秋池嘴边还有生鱼的肉片。
婉芙抿唇一笑,唤千黛赶紧给她擦擦,让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金禧阁吃不起饭了。
千黛指尖点到地方,秋池舌尖一抵,将那生鱼片吃进了嘴里,“主子,这生鱼还真好吃。”
婉芙兴致缺缺,“较越州的差远了。”
面前的碟子只动了一口,她眼瞟到秋池双眼放光地看着跟前的旋切鱼脍,她眼睛转了下,指尖点了点碟沿儿,秋池迫不及待,“主子不爱吃,就赏了奴婢吧。”
婉芙沉吟稍许,眼眸一挑,在秋池殷切的期盼中说道:“装好了,送去御前。”
“好!”秋池压根儿没听清婉芙说什么,正要去拿,反应过来,直接愣住,“啊”了声,“主子,这……您不是吃过了。”
婉芙瞥了瞥干净的碗碟,“我就动了一筷,你不说,皇上怎么知道。”
旁人都到御前送过精致的糕点羹汤,唯独她没献过这殷勤。御膳房做了这么久,闹得动静也大,她送了吟霜斋,送了凌波殿,若是再不送去御前,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御膳房做了那么多,她只用过一小口,皇上应当看不出来吧。
……
乾坤宫
正殿议事的朝臣方才散去。
李玄胤靠坐着龙椅,指腹压了压眉骨,眼底疲乏。
陈德海小心翼翼地上前进茶,快到年关,前朝又是一摊子烂事。昨夜皇上近子时才歇下,他实在看不过眼,即便皇上勤政,也不该这般劳累身子啊。
身为御前的掌事太监,太后离宫前就敲打过他,照顾好皇上,莫要让皇上过于操劳政务,累坏了身子。可他倒底是个奴才,在这事上,哪有说话的份。
“皇上,奴才让御膳房传膳吧。”
他候在外面,不知道皇上要与朝臣商议政事到何时,若非到了寒冬,晚膳晾在外面冷了,他倒想一进门就把晚膳端进来,不然,皇上怕又是以不饿为由将他打发。
如他所想,这句话落,皇上就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不耐,似是在说他怎么这般多话。
陈德海苦笑着低下头,非他有意多嘴,只是他不提,皇上是半点不拿自己的龙体当回事儿。
这时,看门的小太监进来,手中提了个食盒,福礼道:“皇上,金禧阁泠主子送了晚膳过来。”
陈德海无声看了皇上一眼,李玄胤姿势不变,眉宇却挑了下,陈德海分明看见皇上面上一闪而过的愉悦,心中感叹,论让皇上舒心,还得是泠才人。
他极为合君王心意地问了一句,“泠主子可一块儿来了?”
那小太监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泠主子吩咐宫人送的,并未亲自来。”
陈德海倏然噤声,恨不得打一巴掌自己这张多事儿的嘴,这大冷的天,依着泠才人那般娇气的性子,没有仪仗也不会亲自过来。才人位份是没有仪仗的,除非皇上为泠才人提品阶,或者亲自去一趟金禧阁。皇上后午召见了豫北王,这空挡是过不去了。
果不其然,皇上脸色淡了下来,他忙出声让那小太监将食盒放下,再遣他去御膳房端些热羹到乾坤宫。
陈德海很有眼色地打开食盒,这泠才人可不常往御前送吃食,正想着这回做的是什么汤,结果入目的是一碟摆得齐齐整整的鱼片,虽摆得精致,贴着几朵梅花装饰,赏心悦目,但这鱼片瞧着,好似是……生的??!
“皇上……”
陈德海真不知泠才人这又是唱得哪一出,竟敢往御前送生鱼。
李玄胤扫了眼,眉心微动,冷嗤了声,却没让陈德海将那生鱼端出去。
……
这夜皇上未进后宫,婉芙倒不在意皇上召哪个嫔妃侍寝,只要她在宁国公府彻底没落之前,受着荣宠就够了。
从前她想着,为余家报了仇,便没了那个对皇上虚以委蛇的心思,如此在宫中过活着,也不是不好。可后宫没有龙裔傍身,日子总归艰难些,她吃多了苦,觉得无所谓,却不能苦了跟着她,贴心侍奉的宫人。
何况当下后宫这些个受宠的,早将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她不想争,那些人怕也不会放过她。陆贵人说的对,她该想想龙裔的事。
婉芙抚住平坦的小腹,这子嗣是个缘分,赵妃跟了皇上那般久,也不曾听说有孕,还不敌侍寝一两回的陆贵人和许答应。
求,是求不来的,不如顺其自然。
婉芙敛下眸,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往昔,历历在目。
“日后哪个混小子想抢走我们宝贝窈窈,得问问舅舅们答不答应……”
“窈窈,你少于那高家的混蛋来往,他最是风流,专门招惹你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下回他再来,看三舅舅和小舅舅不打断他的腿!”
“大哥,你别教窈窈这些个规矩,要那些端庄淑女模样做甚?有咱们护着,在这越州城,谁敢对窈窈不好。”
“主子?”
已是深夜,千黛见寝殿烛火亮着,以为主子要唤她,问出一声。
婉芙擦掉眼角的泪,翻过身,衾被蒙过头顶,“将烛芯剪了吧,亮得刺眼。”
……
翌日问安,赵妃闭门不出,江贵嫔落胎,这坤宁宫内殿倒是照以往安静。婉芙与陆贵人同坐着,过了时辰,皇后便遣人散去。
婉芙与陆贵人同出了宫门,两人没走出多远,跑过来一个小宫女,将二人拦住,那小宫女先有礼地福了福身,接着道:“二位主子,许主子邀主子们去望月台一赏金灯花。”
两人互看了眼,彼此都不想去凑许答应这个热闹。陆贵人有孕时小心翼翼护着腹中龙裔,吟霜斋的门都没出过,末了,还不是遭人算计,险些没了性命。这许答应是半点不怕腹中龙裔出事,竟这般张扬,敢邀妃嫔们去望月台赏花。
婉芙敛了敛眸子,先道:“你去回许答应一声,我与陆贵人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了。”
“泠主子这是何意?许主子好心邀请,泠主子为何再三推辞,是见不得许主子有了龙裔么?”那小宫女牙尖嘴利,处处机锋,许答应得势,这底下的人也跟着张扬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婉芙冷下眼,手腕忽被人按住,她疑惑地侧眸,陆贵人出手要比她快,一巴掌扇到那小宫女脸上,“放肆!谁叫你的规矩,敢跟主子这种语气说话。”
陆贵人出手得重,打得那小宫女好半晌才缓过神,陆贵人位份虽高,在后宫却不受宠,她从没正眼看向陆贵人,态度甚是敷衍,挨了这一巴掌后,好似欺软怕硬,才缓过心神,垂下脑袋,掉两滴泪,再不甘愿,在主子面前都得低头,谁让她是个奴才。
“贵人主子恕罪,是奴婢蠢笨无礼,贵人主子息怒。”那小宫女脸火辣辣得疼,缓了会儿,才继续道:“非许主子擅作主张,只是皇上答应过许主子,待金灯花开,便与主子同赏。主子在坤宁宫问安,正是金灯花开时,主子才邀各宫小主们同赏。”
婉芙了然,许答应好不容易怀了龙裔,必要炫耀一回,尤其是皇上到场,给足了她体面,她又怎会轻易放掉这个争得荣耀的机会。
既然皇上也在,她们便不好不去了。
那小宫女给二人引路,到望月台时,已到了大半的嫔妃,皇后也在这,许答应一人又是说又是笑,花枝乱颤,任谁看不出她的心思。
婉芙与陆贵人给皇后见了礼,两人默默退到后面,这日是许答应的主场,她怀着身孕,旁人就是再瞧不上她那个得意劲儿,也不会去出这个风头。
金灯花在宫里是稀奇物,红艳艳的一簇,开花时不见叶,生叶时不见花,因难得,又稀罕不好养活,内务府一年也只养成这一盆。
许答应抚着小腹,盈盈一笑,“耽搁各位姐妹的事了,只是皇上赏了我这盆金灯花,我也不好一人独享,才将各位了姐妹聚到一处,料想姐妹们也是没见过,可以一饱眼福。”
这话听着刺耳,好似整个后宫里只有她得宠。若非她走运有了龙裔,皇上怕是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她竟还在这沾沾自喜,丝毫不知收敛,简直是小人得志!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来呛声,“许答应倒是好心,不过这金灯花早不是什么稀罕物,许答应竟还这般在意,真是够小家子气了。”
婉芙眼睛一动,朝那说话人看去,竟是璟嫔。璟嫔在后宫里一向安分,除却先前那桩野猫的事,璟嫔再没闹出风波,安安静静,像没有这个人。
许答应听出话中的挤兑,她出身不低,可在后宫一众官宦世家嫡女中,就寻常了些。璟嫔育有一女,品阶要比她高,许答应心中有气,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因为这金灯花,她确实从未见过。
许答应攥紧了手心里的帕子,她没见过又如何,后宫里不知多少人也没见过。这是皇上给她独有的荣宠。
她冷哼出声,仗着有着身孕,并没将璟嫔放在眼里,毕竟璟嫔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而她腹中怀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她巴望着是个皇子,日后也有一分希冀。
她回之一笑,道:“璟嫔姐姐说得对,是嫔妾小家子气了,只是皇上所赠,嫔妃总归是要珍惜着。”
“旁人也没少得皇上赏,都不见将赏赐如许答应一般,大张旗鼓地叫人观赏。皇上待许答应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又有一人阴阳怪气怼了回去。
是璟嫔身边的刘宝林,婉芙微微凝眉,刘宝林这是做什么,回嘴许答应,对她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