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49节
第43章
实则, 陈德海多虑了。云莺还在咸福宫时,婉芙就猜到了,云莺是皇上的人。
一觉醒来, 已是深夜。
婉芙睡醒, 整个人都仿似活了过来。吩咐秋池去御膳房拿几碟子糕点,回来到现在只吃了几个莲子,着实饿得厉害。
千黛伺候婉芙更衣梳洗, 篦子梳过乌亮的长发, 如上好的绸缎般柔软。
“主子,奴婢已将云莺安置到了偏房, 等着主子差遣。”
闻言, 婉芙微微拧起眉,云莺是皇上的人,如今御前也没传出什么音信,看来皇上的意思,是要把云莺留在金禧阁。她留下云莺伺候,等同于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不过这也并非全无好处。
她清楚云莺是皇上的人, 有些不好当年跟皇上说的话,正好通过云莺传入御前,稳固她的地位。
……
咸福宫
江贵嫔小产,皇上恩典, 复了她的位份,特赐仪仗。
太医开了方子,要隔一个时辰服下一碗。江贵嫔倚着引枕, 吃下那碗苦汤药,听雨取来蜜饯, 江贵嫔看一眼,推开了她的手,“本宫是该吃些苦头,长长教训。”
“主子!”听雨流着眼泪跪到地上,不知怎的,这回小产,主子好似幡然醒悟般,变了个人,性子确实沉稳许多,但少了从前的生气,让她心中不安,不知是福是祸。
江贵嫔摆弄着手中的玉簪,她刚小产过,皇上除却复了位份,还往咸福宫送了些补品衣裳。
“本宫以前是蠢了,竟那般无脑,不仅让那小贱人钻了空子,得了圣宠,连府上也出了祸事。”
听雨欢喜道:“主子想通便好,如今主子复了位份,远高于泠才人。想对付泠才人,岂不轻而易举!”
江贵嫔耳边听着听雨的话,指腹把玩着发簪上的大红宝石。成色这般好的红宝石可不多见,也就只有宫里才会有。
她牵了牵唇角,“本宫那个庶妹,本就一无所有,所仰仗的,还不是皇上宠爱。若没了这份圣眷,她还敢这般放肆么?”
皇上最重视龙裔,若是皇上知晓,江婉芙害得龙裔出了事,皇上还会护着她么?
江贵嫔轻笑出声,“这后宫,只能有一个宁国公府出来的主子。”
“本宫倒要看看,江婉芙能得意到几时!”
……
翌日,婉芙从坤宁宫请安回来,就看到了在廊庑下洒扫的云莺。她额头裹着白布,唇色在寒风中冻得发白。
见外面主子回来,云莺三两步上前做礼,低垂着头,没了从前在咸福宫时的活泼盛气,“奴婢见过主子。”
婉芙打量过,含笑扶她起来,“我这金禧阁又不缺人,伤还没好利索,这么着急给自己找活儿干?”
语气中的熟稔,让云莺诧异地抬去一眼,眼眶中闪烁泪珠,倏地低下头,“奴婢习惯伺候主子了。”
婉芙睨她,“想不到我们云莺丫头也是爱哭的,以前在咸福宫可不见你会这样,难不成你不想留在我这金禧阁?”
“奴婢想!”云莺飞快地抬头应声,似是生怕婉芙将她调到别处。
婉芙眼眸轻动,微笑道:“我这用不上你,快回屋歇着,伤养好了再来伺候我。”
云莺福过身,回了厢房。
秋池掀起珠帘,婉芙扶着千黛的手迈过门槛,进了内殿。千黛为主子除了披风,搭到红木架上,换来新的汤婆子,捂到婉芙手中。
今日坤宁宫问安,江晚吟刚小产过,告了假。如今的赵妃失了封号,贵妃之位,地位虽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明面上,不再旧日风光。许是觉得丢人,不想让她们这些位低的嫔妃瞧了笑话,亦告了假。
……
婉芙睡了一觉,打起精神,过晌午,她梳好妆容,眉心点了嫣红的桃花钿,让秋池去御膳房拿几道皇上爱吃的午膳,提着食盒,去了乾坤宫。
她看似除了圣宠一无所有,可后宫里活着,最重要的不就是圣宠么?她便是以色事人,受下这祸水的名声又如何。
陈德海远远见着上了九级汉白玉台阶的女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皇上从昨儿个开始就别扭着,今儿下了早朝,始终不见金禧阁的动静,到现在都不给他好脸色,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这位主子盼来了,陈德海险些跪下来,对着婉芙一拜再拜。
婉芙一走到门前,就见陈德海感恩戴德朝她做礼,眼皮子一跳,总觉得他这副模样不像是有好事。想来昨儿个她拒了皇上的脸面,是彻底把人惹恼了。不过她若一味地受气懂事,皇上习以为常,日后哪会把她放在心上。
遂试探地问道:“皇上在忙着前朝政务?”
陈德海连忙摆手,“主子多虑了,皇上正在里面等着主子呢!”
话落,陈德海忙捂住了嘴,心道坏事,他这张大嘴,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瞄了眼婉芙手里的食盒,一脸讪笑地遮掩道:“皇上还未用午膳,正巧主子就送来了,这不是皇上正等着呢吗!”
婉芙了然,不过还是故作不懂地问了一句,“陈公公不妨直说,皇上是真的未用午膳?”
陈德海眼睛转了个弯,虽说皇上自个儿生着闷气,归根到底也是因着泠才人的事。
昨日皇上复了江贵嫔位份,泠才人一句话未说,也没来这乾坤宫,心里头对皇上是真的没有过怨吗?他看来不尽然,谁让皇上是君王,泠才人即便是皇上宠着的枕边人,说到底,跟他一样,也是伺候皇上的奴才。
天底下,只有主子生奴才的气,奴才就是对主子再不满,也得腆着笑伺候。何况泠才人无依无靠,在这宫里,不黏着皇上,还有什么法子?泠才人聪明,顺着皇上的脾气给皇上下套,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奴才哪敢欺骗泠主子,皇上自下了早朝,便在里面看折子。皇上不发话,奴才也不敢进去不是!”
“主子暂且一等,奴才这就进去通禀皇上。”
不得婉芙说话,陈德海转身就进了正殿的门,片刻功夫,从里面出来,笑得愈发殷勤,几欲哭出来,“皇上在里面等着呢,主子快进去吧!”
入了殿,李玄胤正伏案批阅奏折,婉芙屈膝福下身,李玄胤却是眼也没看她,她抿抿唇,也没等皇上让她起来,自己上了御阶,走到男人身边,将食盒搁置到了御案上,不偏不倚,正压住了折子一角。
这人整日都不让他安生。
李玄胤撂了笔,指腹拨弄着白玉扳指,板起脸训斥道:“好大的胆子,敢扰朕处理政务。”
“皇上让嫔妾进殿,不就是默认嫔妾可以打扰您嘛。”
婉芙撇撇嘴,厚着脸皮挪蹭到李玄胤怀中,纤细的手臂绕过男人脖颈,眼眸盈盈,仰起一张小脸,理直气壮道:“陈德海说皇上还没用午膳,这都后午了,皇上忙于政务,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嫔妾是担心皇上。皇上还偏不领嫔妾的情,净让嫔妾操心。”
“哪那么多歪理!”李玄胤眼皮子睇着依偎在怀中的女子,轻嗤一声,手掌却扶住了她的腰身,免得她摔下去。
不可否认,这些话,李玄胤很是受用。算这女子还懂些事,没跟他犟着置气。
李玄胤指骨拨开怀里人颊边的发丝,云莺是他的人,只这一点,他便清楚了这人昨日委屈,她若想动手,何不在江贵嫔受冷落的时候下手。而今江贵嫔复位,位份远高于她,她心中不会没有埋怨。
李玄胤等着这女子开口,再板起脸从前朝考虑,义正言辞训斥她一番,却迟迟等不到这人说话。
他睨了眼怀里的人,“就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婉芙眼睛眨了两下,倏忽反应过来,眸子一亮,李玄胤已冷下脸色,不打算惯着她,正等着她问,就见这女子转了身,从食盒中拿出午膳,“嫔妾带了旋切鱼脍。这是嫔妾外祖家有名的菜品,嫔妾折腾好久,才出这么一小碟,不知皇上可喜欢?”
李玄胤微顿,拨了下扳指,钳住女主的脸蛋,掰过来,正对上那双潋滟秋波的眸子。他双眼微眯,“别跟朕耍花招。朕昨日给江贵嫔复位,你心里在埋怨朕?”
蓦地,女子眼睫一眨,便落下一滴泪来,烫到了他的手心。
李玄胤打量那张渐渐现出委屈的小脸,松开了手,黑眸转开,平静道:“事情关乎前朝,朕要安抚人心,秉公处理,不能只顾忌你一人的感受。”
“皇上要秉公处理,陆贵人小产之时,皇上当真一无所知么?那时皇上为何不说要秉公处理,不去查清背后害得陆贵人小产之人?”
“无非是因为牵涉到的二人,一人背后有执掌大权的母家,另一人则是皇上曾经的旧爱,皇上舍不得罢了。陆贵人算什么,无依无靠,就跟嫔妾一样,只能生生吞下这口气!”
怀里的女子倔强地仰起脸,眼眸中是从不会对他流露出的愤怒与委屈。
李玄胤勃然变色,铁青着一张脸,呵斥:“江婉芙,你放肆!”
婉芙抹去脸上的泪,别开眼,挣扎着要起来,“嫔妾失言,皇上要罚就罚吧,就算把嫔妾降到采女位份,嫔妾也不会说什么。”
李玄胤眼皮子一跳,只觉被这人气得太阳穴突突发疼。
他压了压眉心,想降降火,偏怀里人还不知死活地挣扎着要出去。
“皇上快放开嫔妾!”
婉芙腰身一动,很快被一只大掌按住,她眼睫颤了下,唇瓣沾上一抹薄凉,李玄胤含住了她的唇。
婉芙微愣。
这番情形,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昨日江晚吟复位后,她没有立刻去见皇上,甚至,还把御前传话的小太监给拒了。君王之心,怎会猜不中她心生了怨怼。
是以,今日她来这,必要撒泼一回,惹得皇上震怒了,再委屈可怜,依附于他。就像攀附于女萝草的菟丝花。
她不是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让她先开口,继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她说明前朝情势,制衡之术改变不了,委屈她一人,就连皇上也不觉得有错。
便如世间大多女子一般,温顺乖柔地体贴夫君,顾忌夫君在外的艰难,可都去体贴夫君了,谁来体贴那些女子。在外的男子辛苦,难道就该由女子忍着吗?
刘氏相貌不俗,主持中馈,委曲求全。可为何江铨偏偏喜欢那么貌美柔弱的姨娘,女子委屈多了,便被男子以为理所当然。
更何况,这男子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天下的君王。结果无可改变,婉芙免不得要受委屈,但她要皇上知晓,她不愿受这委屈,她要皇上愧疚,要日后皇上待她更盛的宠爱,要为余家报仇,要这后宫,再没人敢欺负她。
婉芙停了挣扎,手臂攀附住男人的后颈,眼睫颤颤,泪意盈盈。
“朕给你胆子了,日日挑战朕的底线。”李玄胤捏了把掌中软腰,听怀里的女子吃痛轻口今,才松了力道,凉凉训斥。
婉芙绵绵着呼吸,依偎到李玄胤胸怀间,柔软的指腹抵住了男人的薄唇,小心可怜,娇声软语,“嫔妾除了皇上,一无所有,皇上要待嫔妾更好,嫔妾才能原谅皇上昨日给嫔妾受的委屈。”
第44章
乾坤宫
陈德海装死地垂下头, 默默端了一碟新裁的宫裙入殿。这已经是皇上第二回 破例,第二回在这议事的正殿幸了后宫嫔妃。
偏偏这两回还都是同一人,都是泠才人。他心中唏嘘, 这泠才人在皇上心里头的地位倒底有多高。
“皇上, 午膳都凉了……”
“闭嘴!”
耳边一道女子的娇声,紧接着,被皇上暴躁的训斥打断, 陈德海一听, 端着托碟的手猛地抖了下,霎时, 脖颈生凉, 他连跪都不敢跪,放下托碟,逃似的告退,“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传膳。”
说罢,忙不迭退出了正殿。
待没了人,婉芙才从李玄胤怀中仰起脸,露出一张潮红的芙蓉面, 美眸睁圆,似嗔非嗔地瞪了眼男人,“皇上做甚又对嫔妾这么凶,都吓坏嫔妾了。”
李玄胤掐住那张脸蛋, 呵笑道:“你这般胆大包天,还会怕朕?”
婉芙莞尔一笑,讨好地蹭了蹭李玄胤掌心, “皇上是一国之君,嫔妾虽是嫔妃, 可说到底也是伺候皇上的奴才,怎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