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方府。
方卫接过亲兵递来的密封问：“发生何事了？”
张小一眉毛愤怒竖起, 声音洪亮，“将军, 村民不愿意交税, 那些王八蛋就要动您的兵，说什么派去镇压。”
此时方卫已经拆开了信，额角起一道疤擦过眼角, 贯穿半张脸, 形容可怖。
他捏着信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疤痕跟着动了几下, 听到张小一的话, 将信纸丢入火炉, “刺啦”瞬间被吞没。
“送信的人呢？”
张小一羞愧低下头：“送信的是个乞丐, 突然拦住我的。”
方卫神情不见意外, 一言不发。
张小一见将军没什么反应, 顿时急了，“那些人就仗着从京城来的，到处发号施令, 自己找不到叛军还过来撒野, 要是将军出马还有他们什么事！”
方卫瞥他一眼, “你先下去, 让小二来。”
张小一茫然被撵了出去, 出去前将军还让他多读书少说话, 文盲张小一很心碎。
张小二沉稳多了, 知道将军不想掺和京城纷争，一心守着边境安全，保护好边城百姓, 左右不过这些事, 因此心态很稳。
刚走到门口，听到将军牛嚼牡丹灌茶声，张小二有点憋笑，轻咳了一声。
“哐当”一下，屋内的人立刻放下杯子。
发现将军心绪不顺纠结，张小二有点惊讶，“将军在想什么？那些人在这也呆不了多久，我找一些兄弟走个过场糊弄几下，等人回京就成了，没什么妨碍。”
方卫苦笑，“前太子亲笔给我写了信函。”
方卫是受先皇提拔，先皇于他有恩。但卷入事端势必引起动乱。成功付出多少暂且不好说，失败了多少人人头落地。
他不怕死，但怕身后牵扯那么多人。
张小二倒有不同看法，他摇摇头，“先皇说过边境永世免税，现在无灾无难，朝廷富足，就要加税，当今的不是仁慈的，边境牵扯甚多，将军也该想想如何保全自己。至于事关前太子，想必他也没有明面要您的支持吧。”
方卫一怔，“这倒没有，只是寻常的问候，我认得是前太子的信，是因为他写字有个小习惯，和先帝如出一辙。”
张小二胸有成竹，“前太子心性很好，想必也在试探。将军不妨再观望观望，偶尔给点方便就好，不要露了痕迹。”
有个读书的亲兵就是有安全感，方卫点点头，这些弯弯绕有人应付。
张小二将手中的手抄书递给方卫，“将军，这是《官场》和《话术攻防》，将军有时间不妨多读书。这抄书的学子字倒是极好，可惜科举名落孙山不读了，如今籍籍无名。我隐隐觉得此人能力不在我之下，将军可以把人收为己用。”
不想读书的方卫：？？？
一个读书人就够头疼的，还再来一个？
.
江知乐此时在观察冉冉。
用老父亲深邃的目光，从头到脚，从揪揪上一撮翘毛，到鞋子上一根线头。
不行了。
当他用看书的目光去看冉冉，觉得头上这个翘起的毛要压下去，歪掉的头花要重新弄，鞋子上的线头要剪掉，裤子上一块有点发白不均匀实在看着碍眼。
江知乐盯着那块白看了许久。
最后目光停在冉冉的脑门上。
可不管怎样，脑子都换不了。
这样一想，所有一切都不是事了，再改也改不动，江知乐不知该叹息还是该松一口气。
冉冉被爹爹看着有点发毛，下意识伸手抱着自己的脑袋。
江知乐：“……”
江知乐大概不定性强迫症，只发生在特别喜欢的东西上，比如书。
家里的书永远是规规整整，放书的箱子很整齐。除了一个特殊的红木箱放着有点年头的书，其它都是江知乐统一做的大箱子，一模一样排在屋子里。
大概也只有江知乐自己能分得清什么书放在哪。
脑子应该还可以补。
江知乐又看了看冉冉的脑门，沉思了半晌。
放下手的冉冉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小手背在后头，小心看了下四周。
只看到爹爹。
冉冉迷惑了。
午饭时，冉冉正要给自己剥鸡蛋，看到小哥哥剥鸡蛋，瞬间忘了动作。
司马承那天回来，村里有大夫帮忙看过，留了药让养着，问题不大。
给司马承看病的村大夫暗暗咂舌，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这么点坑也能把自己给弄折了，也是非常人所能，厉害极了。
司马承看出对方所想，全程面无表情。
村大夫走时还有点八卦，“你这是给江家当上门女婿来了？你这不行啊，最起码身子先养好吧。”
上门女婿？
这四个字司马承压根没放在心上，看到冉冉时很平静，自顾自剥着手里的鸡蛋。
旁边的小团子偏偏对他剥鸡蛋感兴趣，目不转睛看着，看他剥完才开始剥自己的。
冉冉身体灵活，面色红润，包子脸，十分健康，就是手指不太灵活，蛋壳剥着剥着就断了，没一会桌上多了一些碎蛋壳。
冉冉可不在乎这个，她喜欢看小哥哥剥完整的蛋壳，好看舒服，自己剥当然怎么都可以啦。
反正都是蛋蛋，吃到嘴里才是最棒哒！
正剥着，刚扣下一小片碎蛋壳，眼前伸来一只手。
手指很长，冉冉比比自己的手，有点瘦，特别白，重要的是摸向她的蛋？
冉冉下意识缩了缩手，护着自己的鸡蛋，没护着，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扣蛋壳。”
“指甲会丑。”
“连着剥。”
“朝这个方向，不许断。”
……
“你看，现在剥下的壳是完整的。”
教导完，司马承很满意。
小团子那么专心看他剥蛋，明显是喜欢的。
冉冉恍恍惚惚，被认真指导了好一会，才剥完一个蛋。
看着手里白白嫩嫩的水煮蛋，瞬间不香了。
蛋蛋这样剥会更好次吗？
冉冉咬了一口，啊，没有。
江知乐全程看完了两人剥蛋过程，眼睛扫到冉冉裤子上的发白的一小块，又开始不顺眼。
第二天早上，冉冉坐在凳子上，江知乐在后头给她扎揪揪。
冉冉一身红，穿的是爹爹才买不久的新衣，连头花都是红的。
江知乐花了一刻钟扎揪揪，总觉得这个头花看着有点歪。
冉冉从来没等过那么久，久到肚子咕咕咕叫了。
她叫了爹爹一声，爹爹自言自语，“这个歪了，重来。”
冉冉：她再也不要头花了，她想吃饭。
冉冉好痛苦。
爹爹的银子都是她的也不能拯救她了。
下午，因为小哥哥受伤还没有好，冉冉和两个堂哥，还有月月姐一组。
不，还要加上马肃和马小肃。
这几天，司马承不在，他们六人一直承包了第一。
冉冉美滋滋。
江东天老远就看到一个红球朝他滚过来，一看是冉冉，惊叹了一声。
“冉冉，你好红，像个红灯笼。”
江东明抿了抿唇，小小笑了下，“灯笼好看。”
小孩子也有审美的。
这哪里好看了？
不可否认，冉冉还是可爱的，白瞎了可爱，穿的什么？
江月月撇撇嘴，脸有点黑。
江东天也疑惑，这个好看吗？冉冉当然好看，可没有之前穿的好看呀。
他觉得弟弟江东天说的不对，好像又没法反驳，灯笼是好看的。
江东天下意识闭嘴没说话。
江月月说：“这个头花过时了，下次别买这个，每几天都有新的，新的好看。”
江东天嘴快：“你又没买，怎么知道新的好看？”
江月月简直要被气死，恶狠狠瞪了江东天一眼。
冉冉不好意思挠挠头，“冉冉有书好多字不认得，月月姐什么都知道啊！”
冉冉忍不住发散思维，那她可以没书认字，没鸡下蛋吗？
江月月脸色好了点，牵过冉冉就走。
留下江东天一脸茫然，他有说错什么吗？
几个人最后还是汇合到一起，这次他们路上时间花得长。
村长叔叔教过怎么隐藏自己走过的路。
几个人一个埋脚印，一个说土多太明显……
热热闹闹的大家都不气了。
马小肃忍不住笑了，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
马肃一反常态，这两天才多说几句话，今天又变成了一个闷葫芦。
……
训练完下山后。
“吃肉啦。”冉冉招呼马肃哥哥。
马肃回过神，走到冉冉那，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冉冉，我可以去你家找江叔叔吗？”
找爹爹的吗？
冉冉兴高采烈，大方道：“可以的呀。”
终于有人来救冉冉啦。
新的一天，又是熟悉的套路。
冉冉不知道爹爹为什么对她的头发，对她的衣服那么喜爱。
在凳子上坐了一刻钟，就为了一朵头花。
别说新头花，冉冉不想戴头花了。
冉冉说：“爹爹，冉冉不要头花了。”
江知乐最近父爱爆棚，特别不赞成，特别慈爱，“乖崽，别的崽有，爹也给你买。”
冉冉眼睛惊得滚圆：惊恐.jpg。
冉冉找理由，“爹爹，费钱，不能吃。”
江知乐更心酸了，“傻孩子，吃什么，除了吃，还有很多快乐，爹爹会让你天天快乐。”
很多快乐？还有像头花这样的？
冉冉嘴巴张大：惊呆.jpg。
冉冉好难，冉冉突然灵机一动，“爹爹，有新的，旧不好，冉冉收着！”
和冉冉交流多了，一些意思老父亲明白得很快。
“新出的头花？”就像书肆里的新书，头花肯定也按时出新。
江知乐理解起来很快，想到刚买的一水的红橙黄绿青蓝紫，除了颜色全都一模一样的头花，不大自在。
“嗯，那爹爹明天就买新的。”
折腾完头花，冉冉还有配头花的衣服。
颜色颇为一致。
一瞬间，冉冉成了稻子村最靓的崽。
全身颜色一致，穿得极好，头发梳得特别服帖，一个小揪揪正正经经梳在脑门后，头花的位置老老实实卡在上面，不歪斜一分一毫。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江知乐正了正冉冉的头花，把她飞出来的头发压下去，理好崽子的衣服，冉冉还可以拿出和衣服颜色一致的手帕擦手，就连洗脸布也是一个色号。
晚上吃饭顺理成章晚了小半个时辰。
到了饭点，原来是冉冉特别快活的时候。
现在偏偏有个坏崽教她剥鸡蛋，剥红薯。
司马承剥出来的皮，永远都很整齐。
一眼看过去，他的面前是最整齐的，也是最没有灵魂的。
冉冉此时就吃着失去灵魂的鸡蛋。
她已经在祈祷马肃小哥哥过来了。
她的捡蛋生活和挖野菜大计一连几天失败，穿着爹爹买的新衣裳，冉冉舍不得弄脏。
“爹爹，你的银子是谁的？”冉冉还是有点不放心问。
江知乐：“是冉冉的。”
“冉冉可以存银子吗？”冉冉举手。
“爹存，都给冉冉花。”江知乐道。
“爹爹也花！冉冉的可以存着不花吗？”冉冉不想花钱。
江知乐善意谎言：“爹就是钱太多花不光。”
怎么能让闺女操心银子呢？
冉冉有点迷茫。
迷茫的冉冉晚上进了直播间。
她问大仙，“大仙大仙，爹爹的银子都是冉冉的，爹爹自己就没银子，爹爹就一直都是好爹爹，是这样吗？”
按照这个逻辑，冉冉已经完成任务了呢。
绝对是棒棒的！
大仙：？？？
不不不，崽，不是这样的。
被选中的大仙语气深沉，带着点试探，“冉冉，要是有一天，你爹爹养了别的崽——”
冉冉很淡定，“爹爹已经养了呀，冉冉还和爹爹一起养了。”养养就习惯了。
大仙们：那个心机崽！
大仙：“不是，冉冉，养崽很苦的。”
冉冉理解点点头，“养了小哥哥，冉冉最近吃饭都不香了。”
想到那些没有灵魂的蛋，看直播的冉冉粉手边的零食瞬间也不香了。
歪了主题，假大仙再次试图表达清楚意图，“冉冉，要是有一天你爹爹给别的崽买烤鸡买烤鹅，还有吃各种超级贵的……佛跳墙、帝王蟹……”
这次大仙是个古文化爱好者，专业吃货，说着说着不知歪哪去了。
冉冉听着流口水，“好吃吗？”
“特别好吃！”假大仙赶紧回归主题，“还很贵！”
重点是——渣爹给别的崽花更多银子！对别的崽更好！
为了不直说让崽伤心，假大仙有点头秃，急需香糯芝麻丸补补。
“爹爹的银子都是冉冉的，爹爹的银子花不完，那冉冉的银子也花不完。”
也就是说——
冉冉眼睛亮亮的，兴奋得不行，“冉冉可以和爷爷、爹爹、蛋叔、坏崽一起吃好吃哒！”
“大仙和系统叔叔可以吃吗？”冉冉看着眼前的一只迷你小猪，不敢多看，这个大仙看着好好次才不是！
系统温和道：[冉冉，不可以的。]
直播间所有人：？？？
这个大叔音有点耳熟？这个系统音怎么那么像那个曾经蝉联任务榜第一的系统？
感情冷淡、一心任务，拯救过很多小世界，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据说……被格式化了。
自那以后，人工智能受到了限制。
耳熟的观众也没多想，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冉冉听了系统叔叔的话，好遗憾的。
屏幕上的吃货猪猪大仙因为聊吃的太过激动，说了太多到了临界，不能再和冉冉交流。
所有人心底：冉冉，今天的你懂了吗？
冉冉觉得自己很懂。
屏幕黑了，冉冉看着发光的大书——天下第一萌崽。
最近认了不少字，冉冉觉得自己变强了，可以承受摧残。
自己的书，夸别的崽，冉冉会心痛吗？冉冉会怂吗？
当然不会啦。
冉冉翻开一咪咪封面，蹲着歪着脑袋朝着书缝往里看，什么都没看到。
冉冉站起来，探头探脑看看四周。
和往常不同，漆黑的系统空间多了点点亮光，是漆黑夜空隐约坠下的星子。
冉冉超小声：“系统叔叔？”
系统：[我在]
冉冉更小声，“系统叔叔，冉冉不看书好，还是看书呢？”
系统像上次一样，出现了混乱。
不同的是，这次混乱结束得很快。
系统：[不看书好]
冉冉抿唇偷偷笑了，“为什么呀？”
系统：[因为冉冉说，不看书好]
系统：[听冉冉的]
冉冉：好像有哪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