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等奖励的小伙伴快馋晕了。
肉肉, 好香。
蛋蛋，好次。
红薯, 甜滋滋。
吴道垂头丧气坐在一旁, 周围的小伙伴也叹气。
他们怎么不是第一呢？
冉冉他们躲到哪去了？
江东天和江东明知道自己落后吴道他们，只能得第三时，听到冉冉还没回来, 瞬间乐了。
冉冉也是他们一组的, 哈哈哈。
话这么说，有些小伙伴还是有点不信。
”会不会他们偷偷回去了？”
“外面黑黑的, 你们有人敢出去吗？”
“肯定是回去了, 我才不信, 吴道哥可是最厉害的！”
“冉冉很厉害的。”马肃牵着自己的弟弟马小肃, 忍不住反驳。
所有小朋友不由看了过去。
他们爹是马平诶。
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知道马平叔不是好人, 马肃每次带着弟弟从来不说话, 久而久之，大家也忘了这两个人。
马肃面瘫脸，看着不友好,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马肃心底懊恼牵着弟弟后退了一步。
这时, 门开了, 脚步声响起, 火光摇动携着温暖, 照亮了院子。
被爹爹紧紧抱在怀里, 冉冉搂着爹爹都脖子，雄赳赳进了院子。
众目睽睽，江知乐已经能面不改色抱闺女, 趁机加快步伐将那司马承甩远点。
“哇——”有小朋友看到江知乐抱着冉冉, 有点羡慕，胆子大了，一个个跑去亲爹那抱大腿。
其余汉子嘴角抽了抽，斜了一眼江知乐，在媳妇的目光下，抱起自家小崽子。
人到齐了，吴正开始分奖励。
“冉冉组第一，一碗红烧肉。”
“吴道组第二，一人一个煮鸡蛋。”
“江东天组第三，一人一个烤红薯。”
“所有人每人一碗糖水。”
吴正说完，小崽子们全都乐了，喝糖水的喝糖水，吃鸡蛋的吃鸡蛋。
一边吃，一边嗅着红烧肉的味道，闻肉止馋。
冉冉五人组汇合到一起，分着一起吃，一起吃红薯和肉，配着吃正好，就是缺了一个司马承。
问过爹爹，知道小哥哥要休息不能来，冉冉嘴里的肉不太香了。
给小哥哥留了一份，几个人继续吃。
躲了半天，冉冉渴坏了，一碗糖水很快见了底，眼前突然又多了一碗糖水。
马肃推过自己的碗，“冉冉，给你喝，帮我谢谢江叔叔。”
说完匆匆跑了。
马肃一跑，吴道大大方方过来，把鸡蛋朝冉冉桌上一拍，“换肉吃。”
院子站着挤，大人也不掺和小孩子之间的事，纷纷站在院子外，说说话聊聊天。
有人说：“这有灾的事拿不准，得通知通知那头，万一有了呢。”
大家都晓得说的那头指什么，指的是邻国兰桑国，靠近边境的一处地界。
曾经打了那么久的仗，大概因着当初两国皇帝都胡作非为，边境两国村民倒没有水火不容，彼此看不上眼是真的，你讥我讽，天天骂架。
当年打仗，皇帝要打，将军不能不打。村民该帮还是帮自己人，要打了也帮自己人，自己国家得护着。若有邻国人快饿死什么不小心跑过来了，最多不理会，也不会赶尽杀绝。
明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私下不会拿普通人泄愤。
这早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后来两家换了个皇帝，倒是安稳了十多年。
若是不提醒，到时候有灾，兰桑国快吃不上饭的人肯定会涌过来。
一起惨，关系倒好，能克制点。
一方吃肉嘴里流油，一边啃树皮，迟早容易出事。
不管出于哪方面，得把这个和那边通通气才行。
只是之前官兵搜叛军的事刚过不久，这会去告诉兰桑国：呦，说不定要有灾了，你们囤点粮啊。提醒到了，不囤到时候饿死，咱不收人，别来。
被官兵晓得了，还不得被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
吴正和江知乐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司马承。
吴正点点头，“明个娃们该练还得练，咱们和附近村子一块商议下。”
……
要紧事商量完，大家面上轻松了点。
赵二娘耳尖，听到院子里声音，忍不住笑了，“冉冉给大家分肉汤呢。”
想到冉冉，看到江知乐，赵二娘忍不住暴躁，“改明儿你把冉冉送给我家得了，这么可人疼的娃你不要咱们要。”
怼了一句，赵二娘舒坦了点，“明个你来我家拿鸡蛋，六个蛋。”
莫名其妙被怼了，江知乐皱了眉，“六个蛋？”
赵二娘哼了一声，语气嘲讽，“冉冉给你赚的，捡一个时辰鸡蛋赚一个蛋，最近冉冉有鸡了，连蛋也不要就做白工，你舍得我这个当婶娘的可看不下去。”
江知乐怔住了。
又有人说冉冉送了自己摘的新鲜野菜，冉冉带了自己养的鸡蛋，冉冉……
大家说着都心疼冉冉，看着怨江知乐，其实也能理解。
这年头，有几个汉子正正经经会带娃的，娃不听话乱搞，揍一顿老实了。
奈何冉冉太乖了，也是从小没了娘，也没祖母照顾，家里两个伯母，二伯母就算了，也就姚秀心能照看。可姚秀心自个还有两个孩子，还要照顾一家子，也不容易。
这当爹的不仔细，哪能方方面面照顾到。
衣服长了短了，有没有哪里破了，出去玩去哪玩了，玩了多久，玩了什么，就连自家娃偷吃地上一个瓜，妇人们都能挖出来。
河边洗衣服，附近一起唠嗑，家家妇人哪个不耳通目明，对自家的干了什么，什么德行一清二楚。
相反，江知乐一个大男人，不可能混在一起，住得又偏，估计冉冉出去干了啥都不晓得，只当孩子出去玩呢。
没错，被猜中了，江知乐是真这样想的。
冉冉从小没饿着，没冷着，天天开开心心的，经常出去玩。
江知乐挺放心。
不都这样长着吗？看着白白胖胖的，又有哪不好。
后来一个人带孩子，发现冉冉会自己洗脸，自己穿衣服，带冉冉上山也很方便，自个绳子一绑去玩，时间到了晓得回来。
还真没操过太大的心。
江知乐做饭洗衣服干点木匠活做雕刻，剩下时间可以看书抄书，冉冉也不吵不闹，不发出声音，就是更爱黏着他，偶尔能气到他，有时候又让老父亲窝心得不行。
十九岁的江知乐体会到当父亲的快乐和成就感。
他的崽养得多好！
然而，如今在这一言一语中，他知道大家没怨他，只是心疼冉冉，心底微沉。
所有人都比他了解冉冉，他这个当爹的却一无所知。
冉冉真的再外面玩吗？
一个几岁小孩，出门又能干什么呢？肯定在玩了呀。
江知乐就是这么理所当然认为的。
一瞬间，他感到了挫败。
“唉。”有老人叹气，“不然给冉冉找个娘？”
这话说着犹豫。
丧母之女不娶，一直有这么个说法。
边境这块风气开放不大在意，若是冉冉不嫁在附近村子，会有点影响。
更何况，江知乐现在还年轻，迟早要娶，早点不如晚点。
江知乐摇头，语气坚定，“我不娶。”
他从来没想过除了冉冉还会有别的孩子。
人心都是偏的，一碗水端不平，生事难平。
恰好，他就偏心。只能偏给一个崽。
.
冉冉蹦蹦跳跳从院子里出来，左手牵着二堂哥，右手牵着月月姐，江东天没抢到位置板着脸，揪着冉冉的衣服。
不远处，马肃牵着弟弟马小肃，偶尔悄悄看一眼冉冉。
肉汤暖暖的，冉冉竟然分他肉，马肃眨眨眼，脸上罕见露出一个童稚的笑容。
看到爹爹站在门口等她，冉冉和大家打个招呼，小短腿飞快朝着爹爹奔过来。
一看就是只特别欢快的崽。
崽爹把冉冉一把抱起，“回家。”
冉冉兴奋得吧唧一口亲在爹爹脸上。
江知乐一僵，那一瞬，他清晰感到了小闺女全心全意的依赖。
他是她的爹，没人取代那种。
江知乐想问冉冉捡鸡蛋的事，想问冉冉辛苦挖野菜送人的事……想问很多，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和一个三岁团子怎么交流呢？
“冉冉，你有什么愿望，爹爹全都答应你。”
哇——
这个爹爹不是假的吗？
全都？
冉冉咽了咽口水，脸上荡漾起快乐，已经陷入了美梦中。
“冉冉、冉冉想富。”
“爹爹的银子都是冉冉的。”
“爹爹永远是最好的爹爹，是大好人！”
“爹爹，冉冉想养好多人！”人多不欺负！
江知乐听到第一句，理解点点头，谁不想有钱呢？崽是缺钱了？
听到第二句，沉默了一瞬，他都银子都是冉冉的，那冉冉的银子呢？
第三句，还像样，是这么回事。就是大好人是什么鬼？他在冉冉心底是个什么形象？
第四句，还算有点志向？
冉冉没说完呢，她好想好想一件事，以前就想啦。
看到一个小姐姐坐在爹爹脖子上，三岁多的冉冉对爹爹充满了各种好奇，她也想坐。
“爹爹，你可以当冉冉的小四吗？”
冉冉记得那个爹爹说，小姐姐坐在小四脖子上，要当小四才行。
江知乐疑惑了一瞬，待想到什么，萌生出一丝揍崽的欲望。
翻了天了吗？还想骑老父亲的脖子！
当爹的尊严不可欺。
一分钟后，冉冉骑在江知乐脖子上，视野一下子增高，可以看得远远的。
随着大家回家，家家户户烛火亮了起来，一眼看过去点点亮光很好看。
有爹爹在，那么多烛光在，冉冉也不怕黑了。
冉冉忍不住“哇——”了一声，她好开心呀。
江知乐脸色有点黑，不大自然，夜色遮掩了他的神色，偶尔有汉子探头出来瞅瞅，瞥到江知乐父女二人，刚忍不住笑，就被自家媳妇揪着耳朵扯了回去。
啧，呸！江知乐这人心机！
.
隔天，江知乐决定要去镇上，原来没打算带冉冉。一时想不到好法子，江知乐决定把矮萝卜带在身边。
当晚，他打开一个锁着的红木箱，箱中的书看着很旧，有些年头了，很多破破烂烂一点点拼凑起来，可以看出修补得很用心。
江知乐拿出最上面一本《水经集》，犹豫了一下放回去，取出最下面一本《湘江游记》。
街上热闹得很。
听到有小孩子吵着吃糕，江知乐去店里买了一份桂花糕，听到那边一个小孩子要吃肉，江知乐买了一只烧鸡。看到有小孩要头花，江知乐要去买头花。
冉冉揪住爹爹的衣服，小脸严肃摇摇头，“爹爹，冉冉有头花。”
江知乐不是滋味，“多买几个，换着戴。爹的银子都是你的，都给你花。”
然而银子并不会交给冉冉保管。
江知乐非常怀疑银子进了冉冉兜，是不是还有出来的机会。参考冉冉的银子只多没少过。
冉冉要养鸡，买鸡也是江知乐付的钱。
把冉冉放到茶馆，和茶馆老板打个招呼，帮忙照看下冉冉。
“冉冉，你在这吃东西，爹爹去一下就回。”
冉冉点点头，“冉冉乖乖的，爹爹你快点回来。”
隔壁突然响起震声哭声。
“我不要，不要一个人在这，我不要，就不要，我就要跟着爹爹，哇——呜呜呜”
小地方茶馆不讲究，有人直接笑了起来。上面说书的都笑着喊，“小娃，哭什么，人家女娃都没哭，你爹有得忙，你且安心呆着！”
大家忍不住看向冉冉，男娃也不哭了，滴溜溜大眼睛好奇看向这个小女孩。
江知乐看看隔壁，不由也望望闺女。
“你为什么不哭？”江知乐语气有点疑惑。
冉冉更疑惑，“冉冉为什么要哭啊。”
江知乐：“你不要爹爹吗？”
没有对比，江知乐没什么感觉。
对比之下，前日刚遭受一波冲击，老父亲此时有点傻。
冉冉猛得摇头，“当然要爹爹啦。”
“为什么不哭？”话题又回来了。
冉冉觉得爹爹有点笨，“冉冉长大了，才不会随便哭呢。”
看着三头身矮萝卜，江知乐没看出长大，又沉默了。
冉冉很有道理：“爹爹不要我才会哭，可是爹爹是有事，爹爹还会回来哒！”
冉冉知道这个，隔壁看着六七岁的小孩会不知道吗？真以为父亲会丢了他吗？
“爹，那你去得给我带糖人。”
“行咧，吃啥都给你带，在这别乱跑。”
会心一击，江知乐隐隐抓住了什么。
哭是为了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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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肆。
张管事许久不见江知乐，不由有点惊讶，“这儿有几本急抄的书，价格合适。”
江知乐微微摇头，“张管事，我这次不是来接抄书活，是想麻烦张管事搭个线。”
一刻钟后，江知乐被邀入王家前院。
王富贵是申州首富，来往于两国之间做生意，约莫四十来岁，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脸，此时脸上带着笑。
江知乐将《湘江游记》取出放在桌案上，“听说你是在找这本书。”
王富贵眼睛一亮，惊叹道：“这本书竟然在你这！”
王家什么不缺，不缺银子，就缺孩子，后继无人，王富贵天天做好事求孩子，不止做好事，还求神拜佛添香火建寺庙，一切和子嗣神佛有关的书籍什么也都收。
《湘江游记》这本书并不是写实游记，写的是路遇湘江，有感而孕之说。
年代久远，除去这个神幻色彩，文辞等各方面都遭受文人追捧。
十多年前那场战事，边境混乱，不少人为了一口吃的，苟且活着，不少书也遗失四散。
江知乐天生对这方面很敏感，淘过不少破破烂烂的书，当时都是极度喜爱挑选，不知价值，价格便宜。后来年岁渐长，慢慢了解了，愈发珍惜保存，抄了很多手抄本用来翻看。
所以家里最值钱的，一直是那一小箱子书。
江知乐又取出雕刻的佛像。
佛像是一尊大佛和十二个小佛像组合的一套。
大佛像“肚”能容量，用的是之前挑选的自然形成的特殊木料。十分自然。肚子当时照着冉冉说的那样，没破坏天然形态，江知乐觉得可行，也没把佛像肚子削了一块。
王富贵看到佛像更满意了，痴迷拿起中间的大佛像，“完美！太完美了！这个肚子是天生的吗？生两个都没问题！”
王富贵简直乐坏了，这寓意太好了！
额角青筋跳了下，江知乐面上表情不变。
王富贵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咳了两声，“你开价吧！”
江知乐：“一百两，佛像给你，书借你一个月。”
王富贵眯了眯眼，“我什么都缺，就不缺银子，五千两，我买。”
江知乐慢吞吞道：“借给你。”
知道买不到，王富贵不由正视江知乐。
王富贵不爱读书，倒很爱护书籍，很多读书人暗暗嘲笑他只有几个臭钱，转头他高价买书，那些人全都凑了过来。
王富贵只图一乐，压根不屑。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王富贵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江知乐不想把书卖给他，也正常，有些人宁愿书撕了也不想把书给什么都不懂的铜臭味商人。
江知乐却不一样。
“你不想卖书，为什么要把书借给我？”
江知乐奇怪觑他一眼，“当然是缺钱。”
“这个书听说挺值钱的，你真要借给我这个不会看书的商人？”
江知乐：把宝贝书借给一个不会翻看书，天天把书供着还要点三炷香的，有什么不好？
不比有人翻来翻去，更有狂妄的下笔在书上做评论的好？
江知乐不懂王富贵怎么想的，他也不想理解，矮萝卜他还没搞懂呢。
只道：“就借给你。”
能感到江知乐的真心，王富贵特别高兴，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五百两，一个月，以后继续合作，有什么书尽管来！最好能保佑子嗣的，我家夫人生了就给你包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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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茶馆路上，江知乐还在思索怎么教冉冉才好。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首先，老父亲要全方面了解冉冉。
江知乐心底点点头，想到矮萝卜脑子不大聪明，认字一般般，觉得这个应该不难。
茶馆里，冉冉正嘚瑟向小男孩炫耀。
“我叫冉冉，我有一个小四。”
她说小四，爹爹说不读四，反正差不多啦。
“我可以坐在小四脖子上，举高高，看得特别远。”
爹爹说不能在村子里说他的任何东西，无处夸爹爹的冉冉憋了许久，实在是憋坏了！
她怎么能不夸爹爹呢！
说书人也不说书了，这小豆丁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大家围了过来，茶馆老板和江知乐熟悉，坐过来一边看着冉冉，免得孩子丢了，一边听冉冉说话。
小四？
小男孩年纪大了点，住在镇上懂得多，“是小厮，我可以坐你的小厮吗？”
“不可以哦，只有自己的爹爹才能当小四，你可以让你爹爹当！”
当晚，小男孩哭着要小四，受了一顿竹笋炒肉。
赶到茶馆的江知乐听到这句，也非常想炒肉。
以冉冉单纯的脑袋，江知乐愣是没想到冉冉是怎么想的。
迎着周围憋笑好奇的目光，江知乐把冉冉提走。
“冉冉。”江知乐努力心平气和，“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话让冉冉很迷茫，她仔细回想刚刚干了什么，不好意思红了脸。
“爹爹，冉冉偷偷夸你啦，你是不是开心坏啦。”
江知乐：嗯，开心。开心得只想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