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1章
许越岳轻轻拧动钥匙,鬼鬼祟祟地朝屋子里张望。
明明是他自己居住的地方,进门的时候,却表现的跟做贼似的。
他在凤溪办完了手续,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他虽然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但之前中毒昏迷的影响还在,一路从城郊的传送点赶回来,他的体力竟然已经接近透支了。
午后的室内没有开灯,没有阳光的直射,还是稍显昏暗。
许越岳搀着墙面,缓慢地推开防盗门向屋子里挪,却直接和沙发上坐着的人对上了眼。
顾苡谦看见行动诡异的许越岳,有些困惑地眯了下眼,但也没怎么在意,重新底下头,研究自己手里的简体字书籍。
许越岳僵在原地,见到对方确实没什么反应,一路飙升的心率又很快平稳落地。他动了动脚,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缩回自己的房间。
“记得把餐桌上的那个瓶子一起拿进去。”顾苡谦并没有看他,只手托着下颌,翻动雪白的纸页,突兀地开□□代。
许越岳脖子一缩,视线在餐桌和顾苡谦之间反复跳跃,很是犹豫。
顾苡谦皱着眉辨认面前那些奇形怪状的简体字,分出点注意力向他解释:“詹杨未傲说你中毒昏迷了。乌心草是很基础的毒物,即使是混毒也算不上难解,你们现在还是灵气枯竭缺少灵物,才处理了这么久都无法根除。”
他抬起那只翻书的手,并起两指向上微扬。餐桌上的玉瓶凌空浮起,直直砸进许越岳怀里。
“我这里的低级药物也不算多。只能找到这一种合适练气镜及其之下修士用的解毒丹药。清理余毒之余,还有固本培元的功效。”
许越岳被突如其来的馈赠吓了一跳,有种长期被霸凌之后,霸凌者突然良心发现慰问自己的既视感。
说感动是一点都不感动,只是有些震惊,和世事变迁的恍惚感。
顾苡谦穿着件高领的黑色针织衫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阳台外渗进的光柔和了他的面容和棱角。明明是一片安好的氛围,却被他冷漠的话语给破坏了。
“知道自己弱,就上进一点。不要给别人拖后腿,最后还要我去扫尾。”他平铺直叙地对许越岳的弱鸡表达不满。
许越岳刚刚对顾苡谦上升一点点的好感,瞬间跌破谷底,一路飘绿。
许越岳倒吸一口凉气,火气蹭蹭地往上涨。
但凡面前坐的是唐沐,他就冲上去激情对线了。再不济,就算是詹杨未傲,他也能一边放嘴炮,一边撒丫子跑路。可就偏偏,不远处的人是顾苡谦,他打不过骂不过也跑不过,只能分外悲凉的把不满都憋在心里。
他也想修炼,他也想变强,但三灵根在这个灵气缺乏的时代,就是修仙的最低门槛。他只有入门的资格,甚至没法继续往里攀登。
这时候,他才会庆幸自己的本命法器是把枪。现代的远程武器让他起码比同水平的修士,多出了一战之力。
许越岳闷着头向里走,顾苡谦这次也没再说话,只抬眼看向男人强撑着身形的背影。
他的话确实不好听,但这就是事实。
顾苡谦很了解没有力量的后果。如今爬到高处的他,低头俯瞰那些无力的攀登者时,还是会忍不住唏嘘。
在这片仍然有人修仙的土地上,弱小,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是修士们的原罪。
另一边的凤溪。
甚至还没有到詹杨未傲复工的时间,他就被通知到可以离开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的相处,校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挺舍不得这个任劳任怨、效率极高的年轻人。但他毕竟也是世家子弟,不好强留,就只能很是热情的把人送走,还嘱咐他有空就回来看看。
詹杨未傲干笑着从热闹簇拥的人群中脱身。
出现昏厥的学生数量不再增长,没有了新入院的病人,处理余下的病患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在凤溪大学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投毒事件,就这样飞快的落下了帷幕。甚至没有任何舆论发酵的余地,因为有詹杨未傲的参与,这次的事件处理速度快得离奇,全然不像一所现代大学该有的样子。
詹杨未傲回到了校方给他安排的单人寝室里,没有了紧急事态压在头顶,完全放松下来的他,基本是刚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睁眼,屋外的天空已经暗淡,只有西边剩下最后一抹红霞。
他休息了几个小时,手机里已经出现了堆积如山的消息。看来都是得知事情完结之后,就立即找上了他。
詹杨未傲熟练又索然无味地处理这几天囤积的事务。
从各种詹家旗下的无关痛痒的交易事宜,再到他本人的行程问询,而更多的,是与杨家家宴有关的安排。杨小晚还小,于是这场宴会主要是由他与杨家家主杨晨一起操办。邀请名单和总体流程还是由杨晨安排,他只是在采购布置方面给自己的舅舅分担些压力。
99+的消息如流水般消失,詹杨未傲飞快划动的手忽地一顿。
他看着手指下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狰狞了一瞬。
那是唐沐高中时候用过的旧号码。自从上了大学,唐沐就办了个新手机号,那时候也是被贪图什么校园手机卡套餐的便宜流量,后来也就一直用了下去。旧的电话卡和旧手机一起被扫进了抽屉角落,可詹杨未傲一直存着这个号码没有删。
看来唐沐把手机给顾苡谦之前还把它格式化了。詹杨未傲心里酸得冒泡,他很是不舍地把备注删掉,又非常敷衍地填了个“顾”字上去,皱着眉打量对方发来的消息。
顾苡谦发来的信息,乍一看和火星文没什么区别,打眼望去尽是莫名其妙的繁体字。但估计手机的手写输入法也尽力识别了,虽然还是敌不过顾苡谦那手纯度极高的古体字。
詹杨未傲努力地看了两行,硬是把自己看得头晕眼花,果断地放弃了,直接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很有年代感的彩铃响了两轮,那边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詹杨未傲一开口就苦口婆心地劝告对方:“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电话,别发消息了行吗……”
顾苡谦站在阳台上接电话,晚空之下,城市中灯火璀璨。身后的屋子里,许越岳在厨房哭爹喊娘地洗碗,唐沐一边鞭挞他,一边翻出个砂锅把半只鸡塞进去,提前准备明天的鸡汤。
人可能还是天生喜欢热闹的,哪怕是习惯孑然独行的顾苡谦,都被这温暖的日常烟火绊住了心神。
耳边詹杨未傲的嗓音里满是控诉,心情很好的顾苡谦笑了笑,应了下来:“下次一定。”
“我已经挑好东西了,分别是一种灵矿和一颗丹药。灵草在你们这里,似乎价格会比实际价值更高,我没法估价,就干脆略过了它。”
詹杨未傲开着免提,和顾苡谦交流的同时还抽空处理着余下的消息:“可以,明天我就回东江。到时候我们还是在别院碰面,把东西带上给我讲一讲它们的用处,我带人来评估一下价格。”
“好。”顾苡谦应声道,“你带人来,我是否需要遮掩一下身份。”
詹杨未傲略作思索,表达了肯定:“我会找和我们家合作的那所鉴定机构的人,虽然交情不浅,但也算不上自己人。你如果不想被人注意,最好不要穿你自己的那些衣服,就普通的现代服饰,越不显眼越好。脸也可以遮一下,特别是你的眼睛,辨识度太高了。”
顾苡谦摸上自己的眼角,那双色泽独特的双眼隐于阴影。
还在宗门里的时候,成年之前,他就一直待在曲宁的院子里,从来不见人。成年之后,曲宁专门去给他定做了遮掩眸色的法器,让他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抛头露面。
曲宁死后,成为了魔修的他没有必要再作遮掩,也再没用过那件法器。没想到,还有再次使用它的一天。
顾苡谦挂断了电话,垂眼触发了储物法器,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小小的银白金属捧在掌心。
那是一个雕着雪花纹饰的耳骨夹。
曲宁坏笑着把冰凉的金属扣在他耳骨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说它叫“雾中花”。
垂落的长发遮住了耳廓上那点细弱的银光,顾苡谦抬起自己黑沉如墨的眼睛,回身迈进了身后的暖黄灯光中。
凤溪大学外的城中村里,有人避开了昏黄的的路灯,迈入了黑暗嘈杂的地下空间。
在他身后,变换色彩的霓虹灯管无休止地闪烁,包裹住“盛夏记忆”四个硕大夸张的字体。
口罩和鸭舌帽将年轻人的容貌遮掩,他缓慢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挤过,在吧台边落了座。
他掏出了一张百元的现钞,甩到了酒保身前,“随便来一杯什么,剩下的是小费。”
酒保面上不显,眼睛却微亮。他从善如流地收下纸币,拿起了手边的调酒壶:“客人想要问点什么?”
酒保非常上道,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一般都是想打听些消息。
安泽侧身靠在吧台上,目光投向中央的舞台。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姑娘。比起安淮,她更青春、更丰腴,会用自己甜腻的嗓音激发台下观众的热情。
“之前驻唱的不是她吧?”安泽没有直说,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安淮的事。
冰块与酒液在调酒壶中摇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您是想问小槐吧。”酒保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在嘈杂的环境中扬声回复:“这姑娘确实是刚来的,她们俩风格差很多,客人们都各有所爱,您不是第一个来打听小槐的人啦。”
“嗯……”安泽漫不经心地应声,不带情绪的双眼从唱歌跳舞的姑娘身上挪开,划过台下那群呼和起哄的男人。
“您如果是冲她来的,那可能要失望了。她已经不干了,昨天晚上本来是她的告别演出,结果出了些事,也没办成,之后估计也没机会再见了。”
安泽的眼瞳颤了颤:“告别演出?”
“她也就是几天前才跟老板提了这回事,很突然吧,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酒保把透亮的酒液倒进玻璃杯中,推到了安泽面前。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安泽的眼睛红了,可干涩的双眼流不出泪。
安淮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给自己准备了最后的演出,她给自己安排好的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局——她会倒在舞台上,作为一朵最美也最悲惨的花,永远留在那些人的记忆里。
可她的计划被那两个该死的追查者破坏了,她最终死在了那间地下室。
她无法再歌唱了,她坠落在了泥土里。
安泽挥手让酒保离开,自己拾起那个光滑的玻璃酒杯。他再次看向那个被人簇拥着的舞台,两眼放空,试图想象出安淮在那里浅笑低吟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未愈的内伤,抑或是别的什么,他的胸腔内,一下一下的抽痛,他拉下口罩,将度数不低的酒水一饮而尽。
安泽的酒量很不好,烧灼感从口腔进入,将他点燃。
酒精麻痹了伤痛,他迷蒙地抬眼,看见握着麦克风的安淮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