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等到季原拨开人群走到慕染身边时，场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一个染着花花绿绿头发的小混混被慕染用一柄小刀划破了手腕，此时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而周围还围着另外几个小混混，皆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着的武器，一脸不善地盯着她。
季原身子顿住，想了想，将身体往身后的黑暗里藏了进去。
倒是他低估她了，这个女人作是作了点，但在保护自己不受伤这一点上，倒是比其他女人强上太多了。
而全场最镇定的人恐怕还要数慕染本人了。
只见她一只手拽着那小混混的头发，一手将那柄开了刃的小刀夹在指间熟练地转着，嘴角带笑，眼神却发狠，旁若无人地伸腿踹在那男人的腿上，“喂，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来啊！怎么，对这个下酒菜不满意？”
估计这群人从前是从没碰上过慕染这种女人，分明是最差的情况，可她不害怕、不躲闪，反而反客为主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这个小混混在这群人里面本也算个小小头目，此时却被一个女人当众羞辱，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愣是梗着脖子咬着牙没低头，“tmd！你有本事就给我脖子上来一刀，怎么样，你敢不敢？！”
敢不敢？！
听到这几个字的季原眉头一皱，这人倒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还晓得激怒慕染，可这么低劣的招数，会对慕染管用吗？
可是下一秒，他的眼皮就不安地颤动了一下。
只见不远处，慕染毫不犹豫，将小刀架上了那个男人的脖子。
她是真的半分力都没省着，没多久，就见刀刃旁显出了两条刺眼的血痕……
季原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
他的心头突然涌现出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即使她的背影稀松平常，可他就是莫名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杀机……
她是真的有可能会杀了这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眼皮一跳，正要扑过去阻止时，却又见慕染倏地停止了动作，她身上那一闪而过的杀机也瞬间消散了。
季原站在她背后一步之远处，看着慕染再次俯身，不知在那男人耳畔说了什么，只见那人听完就变了脸色，原本因为疼痛涨得通红的脸须臾之间就一片煞白。
随即，那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膝盖磕在青石板台阶上，发出的响动久久不散，就连季原，都似乎隐约感受到了脚下路面的震动。
可他一转头，看到的却是慕染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漠。
从头到尾，她的眼神都毫无波动。好似跪在她脚边的人，就只是一只蚂蚁，一根草，一片落叶，在她心里，不值一提。即使这只蚂蚁可以啃食掉她的皮肉，即使这根草可以刺穿她的血脉，即使这片落叶可以划破她的皮肤。
她的心或许是石头做的，因为她没有任何害怕的东西。
季原的心平静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
他从前对慕染这个人的认知全都不正确。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无惧生死？冷漠无情？偏执疯狂？
他似乎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可以形容她。
她整个人就像是这片黑夜，充斥着神秘与未知。在光亮可及的地方，她永远都美丽惊艳，光彩照人，可她更多的东西却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无人可解，无人得见，偶尔被人不慎冒犯，才不经意露出一丝半点的端倪。
这样的女人……很危险。
在季原脑海中闪过这句话时，慕染终于慢条斯理地退后了一步，她看着刀刃上的血迹，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下，随后目光瞥向四周，待看到站在她身旁的季原时，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兴味。
她立刻调转身子，朝季原伸出手，“喂，方便借你的手帕一用吗？”
她这变脸的速度都赶得上川剧演员了，季原面带复杂地看着她，但莫名的，他的身体就像不听指挥一样，自然而然地将裤兜里的手帕掏了出来，递给她。
接到手帕，慕染也有些意外。
她当然没说，自己本来没打算能从他手里借来什么东西。
可既然拿到手了，她便也不客气，直接将手帕摊在手心，当着一众围观群众，当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小混混，慢条斯理地擦拭起了自己的小刀。
那神情，比之古代的剑客也不遑多让了。
不知怎么的，季原忽地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他眉心紧皱，看着慕染将自己的手帕光明正大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手包里，“你干什么？！”
慕染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没干什么啊……”
他看着她缓缓地将手包拉链拉上，忍无可忍道，“那是我的手帕！”
“我知道啊，”慕染突然对他笑了一下，“这不是弄脏了吗？我下回给你重新买一条，这个就送给我吧……”
“你……”还不等季原拒绝，慕染便径自朝外面走去了。
她这副样子，生生把季原气笑了。
“慕……”他冷着脸，迈步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在他身侧却突地闪过一道寒光，随即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朝着慕染的背影而去。
那一刻，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面带惊恐地看着慕染身后。
电光石火间，唯有一人想也不想，赤手朝那黑影一抓！
“叮当”一声轻响突然在慕染耳后迸开，她下意识回头一看……
没想到居然会看到季原挥拳打人的一幕。
此时他还穿着灰色衬衣和西装长裤，分明是一副矜贵的打扮，可打起人来却又处处都透露着狠意。
她甚至能看出来，他的招数是专门练过的，每一招都并不花哨，还都避开了致命部位，可落在那人身上却有种拳拳到肉的猛烈痛感。
对方顿时被他打得东躲西藏。
手中握着的匕首不知在何时脱手，掉在地上，依旧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这把刀可和慕染那把小打小闹、连水果刀都算不上的小刀不同，要真是被这刀捅上一下，那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季原双眼危险地半眯着，沉着脸将那刀猛地一踩，后者瞬间断成了两半。
“你知不知道杀人要判什么罪？你没有家人吗？没有朋友吗？你就一点不为他们考虑？一条命在你这里就这么轻贱？”最后，季原单手攥住了那人的衣领，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厉声质问道。
“你管老子干什么？！”那人不知是被打急了，还是逼疯了，不管不顾地朝他吼道，“老子亲爹亲妈都不要老子，不管老子了！你是哪根葱，凭什么来……”
“凭我可以赤手空拳把你打趴下！……刚刚那女人怎么说你老大的你还记得吗？她说他脏，可要我说，你们这种人连脏都算不上。你们就是贱！贱骨头！贱命！”
“你说什么？！”那人瞬间气得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在他手中挣扎起来！
下一秒，又被季原用更大的力气禁锢住了双手，“我说错了？你不贱吗？你觉得你爹妈不要你了，你就该沦为这个社会的蛀虫？难道你自己没手没脚吗？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谁是必须靠别人才能活着！别人打断你的一身傲骨，你就自己接好站起来！而不是沦为这种苟且偷生的鼠蝇之辈。”
他冷冷地说完，然后一把将那人松开，推倒在地。
不远处，慕染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这些话，他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他看着那人时，眼中的寒意是对自己，嘴角的讽刺也是再对自己。
他看不起的、痛恨的，全是自己。
很矛盾，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