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无头怨骨
虎子果真是有备而来，将宅院的来龙去脉说个仔细。
“那缢死鬼，你可看清它所穿之衣的颜色，是红衣还是蓝衣？”
“好像只是并无什么特别，只是普通儒生打扮。”
听他如此说，她倒松了口气。又怕虎子心急，只附和道
“即是如此，事不宜迟，那我们即刻出发。”
“奚姑娘，咱们是先去哪？鬼宅么？还是先您需备些驱魔辟邪的法器。”
虎子见夏染满脸轻松，丝毫没有紧张之意，赶忙提醒道
夏染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对着缙和微微作揖，笑到
“咱们啊，先去缙大哥家里，寻娇娘。”
缙和只是京兆府邸里的衙役总捕快，属吏部，虽顶着官职，但若计较起来，却并无品级。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些占着朝廷的威风，在外面狐假虎威的衙役官人。若计较其月俸，更是寥寥无几，成日里干得是卖命的事，收入却颇为低微。
但夏染眼前的宅子，着实是与他主人的身份地位大相径庭。
缙和的宅子坐落在皇城城北，地方虽偏僻隐蔽些，但也算得上高门大户，坊门外两头辟邪纳吉的石狮，坊内是扇皇城时兴的垂花门，两侧垂悬着门柱雕花镂空低调优雅，看其材质工艺，竟不输郡主府的华贵。
“缙大哥，你这么有钱啊？”虽未进府，顺着缙府的墙一望而去，也不见尽头。
“姑娘说笑了，这皇城里皇亲国戚，高管爵侯是数不胜数，哪里轮的上缙某论资排辈，只不过是祖上得了些庇护，留些傍身的地产田契而已。这宅子虽大，但只得在下一人，余的便是江南老宅带来的仆役随从，诸位大可不必拘谨。”
缙和说罢便将众人引进他的豪宅里去，宅庭内院里，移步换景间，亭台轩榭，层叠不已。精致细巧处让人叹外观止，好一个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情。
季儿更是犹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得是啧啧称奇，才走了没回，果真迎面撞上一个娇柔女子。
“娇娘！”
虎子见到娇妻，激动不已，又是新婚燕尔的，自是想念得紧。夏染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穿着身桃色粉褂裙，虽不是上等的面料，好在她身姿挺拔出众，容颜娇美，衬着人花容月貌。
只是她眉眼间烟波流转的媚意，再看她松垮的发髻，用簪子微盘而起，那步履轻盈的样子，风韵撩人，竟不像良家的女子。
那娇娘却不怎么搭理虎子，而是一双媚眼直勾勾地勾在缙和身上，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又见季儿的敌意，这才收敛了些。扶了扶垂鬓道
“相公，咱们那宅子闹鬼，晦气的很。依娇娘看，倒不如将它低卖了，就住进缙公子的宅子里。这里山清水秀的，正正合适，倘若承蒙公子不嫌弃，肯收留咱们夫妻二人，那娇娘愿意为奴为婢，为公子洗衣做饭，偿还公子恩德。”
她几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弱不经风的娇柔美人，让人瞧着更是心生怜悯，哭哭啼啼眼波流转，本是对着虎子说话，这一言，便又瞥向了缙和。虎子哪里知晓其中暗涌，只把美人挽在怀里轻声哄道
“是我没用，竟让你吃这等苦。只是当初为了买这宅子，我已欠下些外宅如今再低卖，那以后，就真真再也寻买不起这宅了。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打紧，若是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是万万使不得的。你向来体弱多病，又怎得舍得你多做些粗活，如今寻了两位姑娘来，就是救我们的宅子的。”
虎子是真的心疼媳妇，不善言语的他，在娇娘面前，也变得念叨起来。
“无碍，虎子是我生死过命的兄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若姑娘喜欢，长住也无妨，宅院里自有下人伺候，姑娘安心便是。也用不着为奴为婢的将自己当个外人。
缙和向来大方重义，莫说就是暂住，就算将这宅子一分为二，给了他们夫妻二人，也绝无二话。看着自家大哥这般重义，虎子阿彪皆湿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夏染自是瞧出季儿的不快，也顾不得拖延，火速收了收，便将众人引向虎子郊外的古宅。一行人走在路上，气氛怪异，不知该如何言语。
想着这娇娘颇为古怪，该暗自让他们小心些，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看这虎子的态度，是真把媳妇疼进了心坎里，但明眼人该看得出，这女子不过是扒高踩低之辈，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眼下她正欲劝慰季儿，就突得感到一股阴冷潮湿之气袭来，再看这街上车马喧闹的街头，人声鼎沸，行人间比肩接踵，络绎不绝，这阴气却肆意蔓延，这是白日见鬼了。
再细看，由远至近，竟是一蓝衣长袍无头遗骸女尸，轻踮着黑底绣花鞋，撑着把红色纸油伞，伫立在街边。那无头女尸的鬼魂伸出青紫色手指，往街上扔了些什么，便听着刺骨的尖笑声阵阵袭来。
不知何时，来往的街上竟多了几枚铜板，那无头遗骸鬼，拍了拍路过它身边孩子的肩头。不过五岁的娃娃，正舔着糖葫芦，瞧着街上的铜板，就一把松了母亲的手，欲要往上去捡。
“有钱！”
“小心！”季儿疾步飞驰，将孩子揽进怀里，霎那间，马路中疾驰的马车鞭笞而过，将那钱银踩个粉碎，再一晃眼，地上早已空无一物。
“谢谢姑娘，姑娘大恩，今个若不是你……”
那小娃的母亲看起来是贫民农家的妇人，虽是千恩万谢，却捉襟见肘，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聊表心意，只得按着孩子磕头谢恩。
“别，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季儿碍着旁边的无头女鬼，微微将孩子往怀里带了带，那孩子却像是通灵了般，呆呆无神得盯着他头上的红色油纸伞，朝着女尸的方向干楞了许久。
夏染见他一脸青面暗色，知其是被秽物缠上，要害他性命，便善意地提醒妇人道
“大姐，这孩子看着脸色不好，近日可曾在哪里走动？”
“我平日里忙于活计，未曾注意，只是听邻里说，孩子们向来都是在水巷子里玩耍，可有什么不妥？”
夏染微微拉了拉那娃的肩头的衣物往下一扯，果真见那无头遗骸女尸碰过的地方，早已青紫一片。她从腰间取了一油纸符，往孩子手上塞去。对着农妇说
“大姐，这孩子怕是犯了忌讳，再也别去水巷了。今日务必要舍些钱银去进些香烛供奉，就去城外三清观里祭拜沐浴，切记切记，不可拖延。”
农妇听了这话便明了几分，脸色吓得煞白，想起方才的蹊跷，四处张望了片刻，将孩子的肩部伤口用衣服遮了起来，按着孩子朝夏染季儿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牵着孩子就疾奔而去。
那撑着红色油纸伞无头遗骸女鬼，伫立良久，便踮着黑色绣鞋脚尖，轻唱着歌，寻着没几步，便搀上一位青年男子的臂膀，挨着他静静走着。
看那背影，似乎是个非富即贵的男人，只见衣着款式简洁，面料却极其金贵，带着两三个仆役，左手牵着一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右手被无头女鬼倚着，一路往路的尽头而去。
“那路的尽头可是水巷子？”
“是的，这里直直下去，就有一条巷子，名唤水巷，那里时常有许多孩子群聚玩耍，好不热闹。”
阿彪见她停驻良久，还是耐心应了话。以为她是瞧见了熟人，才耽误了时辰，心下虽替虎子着急，却不敢催。
“那水巷旁可有大户人家的府邸？”
方才那男人，虽只是背影，但他年轻力壮，却脚步虚浮不稳，看着被那女鬼纠缠已不是近日之事。
“若是我没记错，是住着户高宅大院的人家，只不过也是好几年的事，如今住得谁，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
夏染看着那无头女尸的背影，觉得自己背后阵阵发凉。
“季儿，你可知无头怨骨？”
季儿满脸困惑，朝着女鬼消失的方向道
“不曾听过，那鬼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竟比虎子的缢死鬼更要人性命？”
“罢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先去虎子家看看吧。”
关于怨骨，一直是她幼时的极为模糊的阴影。自开门立派千百年以来，历任茅山道人终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虽习得先祖道法秘笈，但终究是□□凡胎，历届道法天师无不死于妖魔鬼怪的手下，少有几任得以功成身退。
那世间妖邪千变万化，茅山后裔虽能借法器之利，争一时高低，却不能尽数除尽，若是碰到修为精进，怨气冲天的妖魔，恐不能抵。
最出名的莫过于，数十年前，关于一个无头怨骨的案子。那怨骨在鬼神中算不得利害的角色，充其量就是生前受了积怨，死后尸骨未全，而化得鬼。
那是一个怨死多年的女尸，因为生前给人取了双手，就成了怨骨。在乡间为祸乡民，残害了数十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