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卫道打了个哈欠，敷衍地笑道：“好好好，你知道的多，我不跟你说这个。”
何记仿佛得了什么夸奖，昂着头，像一只晨起时朝阳霞辉中的报晓公鸡。
卫道顺手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莫名觉得卷毛好像也还不错。
他自己从前就是卷毛，但是那种天生的自然卷，一剪头发就很暴躁，又炸又扎又难打理，很不好看，也不好收拾，一般洗过头之后，就会变成紧贴着脖子根往下滴水的精准控制，直接到衣服里边。
要是冬天，一洗头，水没干，往下滴，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啧啧啧，回忆起来，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还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哪一天，只觉得有这种事过，却不记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走了，没事别想我，也不要喊，对了。”
卫道双手扒在窗户边上，只露出一个头和十个指头，看起来十分轻松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笑眯眯地作出仿佛要讲悄悄话说小秘密的样子，似乎低声对何记温柔道：“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哦~
所以——在别人眼里，你父母的监控视频里，你是自己在房间里……疯了哦！
嘿嘿嘿，再见，我去玩了。”
何记一怔，迅速反应过来。
他转头看向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发现那个摄像头正对着他，即使只是小小的一块暗色的屏幕，他也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质问和疑惑。
也许，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之类的说辞。
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打消疑惑呢？
真是令人头疼，都怪这个古里古怪的老鬼，还卫道，就是个味精！
想好好去玩？
那你怎么不带上我呢？真是不懂事！
我也想去玩啊。
死卫道，臭卫道。
卫道卫道，我偏要想。
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去玩！
我就不让你顺心。
哼，这就是代价。
不知道，直接告诉他们真相会不会对他们的三观造成冲击？
不，首先需要考虑的应该是，如果告诉他们，他们真的会相信我说的话就是真的吗？
肯定还是要去医院。
之前他们已经觉得我有病了，现在正好。
他们想瞌睡来了枕头，岂不是天要灭我？
证据也有，视频都不用剪辑，监控器也在正常运转。
对比一下就能看出来不正常了。
真糟糕。
说起来，我还没出去过。
从小到大都在这房子里，再大的房子，也只是一栋房子。
没办法代替更多的东西，更何况，这些人还是这样疏离。
恨不得个个隔着十米就问好，除了交接，别的事情完全不搭理。
吃饭的时候，都几乎见不到人。
何记从前以为他们都不需要吃饭。
后来以为他们都聚集起来偷偷躲起来吃别的东西去了。
现在他想，这些人就是社交距离十米为基础吧。
如果要让所有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除了演戏，就是工作也不愿意。
反正，他们也只是佣人，不需要再摄像头和众目睽睽之下行动生活。
可他也不是佣人，也不是演员，为什么时刻需要在摄像头下做事？
真糟糕，不比也就算了。
比较起来，他还比不过在家里打扫卫生的佣人们过得心满意足。
他的父母都是在摄像头下生活的人，整日里聚焦在大众视线之内。
在他没出生之前就对他的未来有想法了，别人家望子成龙，他们就指望着何记子承父业。
或者，换句话，继承家产，不要跑偏。
他们几乎想要他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方向可去，没有别的兴趣可言，控制欲和表现欲都是一等一的强悍。
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都是正规通过了考试得到了合格证书，发过誓，签过字，有法律效益的合同在约束着的父母。
底线还是知道的。
底线这东西，可以没有，但表面上一定要装着自己很有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有，懂不懂，都必须要有。
这是社会规定的，也是默认的人际法则。
违法犯罪，有法律惩戒。
道德突破底限，只能靠众口铄金。
可积毁销骨的时候，万一出了错，也没有办法弥补之前的错漏。
怎么办呢？
普通人是小心翼翼遮掩着自己的内心。
像何记的父母这样的人就不必了。
他们早就学会了伪装自己，演技高超得叫人甘拜下风。
不管心里怎么想，法律怎么约束，考试怎么填写答案，实际上心里有一杆自己的秤砣。
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们不会违反规定，不会违法，不会失去道德。
但他们做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是踩在哪一条岌岌可危的线上。
悬崖边上起舞固然危险，同时也会带来不可避免的惊心动魄，和飙升的肾上腺素。
他们是很享受的。
何记不明白更多的事情和更深的含义，但他知道自己的隐私没有一点阴暗可以遮蔽的时候，感觉很不好。
即使他尽力让自己习惯。
即使他的父母告诉他，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他必须习惯喜欢的事，这也是他以后的生活和未来的一切。
他的父母告诉他，你要把握好机会，不能放弃，不能气馁，不能言败。
这些话寻常成年人听了都会热血沸腾，而他这样一个没满五岁没上过学的小孩听了，觉得不对，也只能记下来，照办。
他又不能反抗，他的力量很渺小，他的能力很微薄。
他对自己的现状更是清楚。
他一直活得很清醒。
只是没人帮他，也没人对他说，你大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不同意又怎么样？
他们又不能代替你，你也不是什么别人，你知道自己是什么。
这不就够了吗？
卫道出现了，卫道就是这样的角色和这样的作用。
即使是他还没来得及干什么的时候，何记也是因为他才被父母质问检查。
直接导致原本藏得不错的某些秘密和小心思都被发现了。
因此，何记的生活受到了更严密的监视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