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4
816.
我到达的时候,我爹正连带我几个兄弟一起深陷李家猹堆。
放眼望过去人头攒动，一瞬间我有了一种过年时被七大姑八大姨围堵的恐慌假想。
处于风暴正中的我爹，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弱小、可怜又无助。其根本原因大概是因为玛莎奶奶正兴致勃勃地在和李家祖先们就我爹的情感状态进行交流。恍惚间我以为来到了华夏公园的哪个相亲角。
玛莎奶奶嘴角无法克制地上扬,恨不得把我爹从三岁怕黑哭着要妈妈抱的糗事都拿出来讲。
托马斯爷爷安慰地将手放在我爹肩上，向他传递不要当场晕过去的力量。
迪克和杰森浑身洋溢着快乐,只恨不能把提姆从韦恩庄园扯下来看戏。
我坐在达米安旁边,细细品味由玛莎奶奶亲自抖落出来的蝙蝠机密。
“布鲁斯小时候最喜欢灰色幽灵，经常为了收看他的节目在沙发上睡着呢。”
“布鲁斯小时候可甜蜜了,睡觉前还要求着妈妈给他讲睡前故事呢。”
“布鲁斯小时候很害怕蝙蝠的，看见会吓得哇哇大哭，不拿小点心给他吃都哄不好。”
中美鬼魂的和谐靠我爹的羞耻小秘密维系,场面气氛融洽、其乐融融,除了我面无表情的爹以外。
他们在试图给我爹相亲,相鬼亲,各种意义上的相鬼亲。
杰森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得意忘形地和我们讲起了小话，“我早说了,他穿成都市传说就是为了克服恐惧。众所周知，只要在场有人比你更害怕,你就会得到勇气加持。”
“谁能想到老头内心是一个纤细敏感的甜心男孩呢？”杰森凉凉道。
他肯定没看见我爹如刀割的眼神,我爹的两只蓝眼睛,左眼写着“你完蛋了”,右眼写着“训练室见”。
杰森,保重，回去在训练室挨揍的时候,我会记得帮你录像的。
被我忽悠去找小阎王的豹豹祖宗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豹豹头顶一个亮锃锃的大包,看上去不像是人类能敲出来的包,像漫画画上去的。
“你骗我！”豹豹怒气冲冲，“小阎王说他每天都在007，没时间谈恋爱！”
我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蒋就拆穿了我的谎言上，我心情复杂地看着豹豹祖宗头顶的大包，“你头顶的包怎么回事？”
“我去砸了小阎王的办公室。”豹豹恶声恶气道，“他拿了一个充气锤敲了我的头，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一点伤害都没有。”
我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包包，它就仿佛是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卢瑟的头顶。
确实是伤害不够，但侮辱性极强。
豹豹祖宗撸起袖子，“我明天还要再去一次！”
我抬头看了眼全地府通用的霓虹灯招牌，上面改换了内容，从原本的中元节节假日安排变成了一句警示语。
“禁止暴力闯入政府办公大楼。”
我：“你会违规的，豹豹。”
豹豹祖宗冷哼一声，“天真，可笑，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他咬牙切齿，“我不暴力闯入不就行了。”
我：“这样嘛，您开心就好。”
第二天那些霓虹灯牌又换了警示语。
“禁止无关人员闯入政府办公大楼。”
豹豹祖宗还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暴脾气大魔头。
有一说一，作为西王母的血脉继承者之一，他入魔的概率远比正常修士小。
之所以成为大魔头，八成原因是被人坑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豹豹祖宗脾气很坏，不为修士所容后就自占山头当起了魔头。坑过他的人，来招惹他的人和借此机会觊觎西王母血脉的人，都被豹豹祖宗抽了骨头，做成了中二气息浓厚的白骨王座。
豹豹祖宗每天就坐在白骨王座上，和讨伐他的人打嘴仗，骂来骂去。
好在他死后，地府里的李家祖先们毫无异议地接纳了他。
谁不喜欢坏脾气豹豹呢？虽然李家有西王母血脉，但能返祖出兽耳兽尾的人还是少数。
小阎王同样很欢迎豹豹祖宗，地府不缺打手，缺程序员。豹豹的木头脑袋显然当不了程序员。
但是不要紧，他可以为他坑到程序员，比方说，我。
小阎王坐在办公桌后面，我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我们在豹豹祖宗摧残过后的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小阎王的手指敲敲桌子，“你祖宗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借口。”
他慢条斯理道，“他两次袭击了地府办公人员，也就是我。”
他淡淡地扫我一眼，“你死了我就有理由把你扣下来，所以我暂时不会扣他顶班。”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浑身冷汗直冒，“你就不能直接让他顶班吗？这么大年纪了，自己闯祸要自己负责。”
蒋就笑了，嘴巴笑了，但眼睛和鼻子没笑，“我不。”
他慢吞吞道，“除非你弟死在华夏。”
我大怒，“你什么毛病啊？”
这个阎王加班加疯了，现在不仅觊觎蜀山的剑修，连国外的义警他都垂涎。
蒋就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你自己掂量，是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机房加班，还是你们一家子高高兴兴在地府团聚。”
“你这话说得也太阴间了吧！”我震怒拍桌，“我就不能修仙成功位列仙班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小阎王上下扫视我几眼，轻蔑扬唇一笑，“我是阎王，你考上仙界公务员，我也可以直接要人。”
他面无表情，“笨比。”
我比了一个国际通用的骂人手势，“你就不能盼别人点好吗，成天死来活去的。”
蒋就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正色道，“你们真觉得你们活着吗？”
我：“啊？”
他又问，“你真的以为死了就是普通的死亡了吗？”
我：“你——你？”
他抓住手边的文件猛敲办公桌，“活着也在加班，死了也在加班，所以根本没人在活着，所有人都只是工作而已！”
失心疯阎王一把散开身边的文件，片片纸张漫天飞舞，“大家都是加班啦，爽耶——”
哇，他终于加班加疯了。
我摸出手机，给迪克打了一个电话，“喂，哥，回哥谭记得提醒我给提姆预约一个心理医生。”
“要最好的那种，付不起诊费我们就盗刷我爹的卡。”
蒋就面色深沉地双手合十，“根本没有人死去，只是要进行下一份工作而已。”
我心生怜悯，“我会问问提姆的，求你别魔怔了。”
他抓起被他扔掉的文件，慈爱地看了上面的小字一眼，“出去记得把门关牢，否则我会让你弟弟的咖.啡.因失效一周。”
那提姆可能明天就要来地府报道。我不敢置信，“你还是地府公务员吗，你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蒋就不满蹙眉，“你怎么随便给人降职称？”
原来你还在乎这个啊，社畜，反正十殿阎罗跑了大半，只有你苦兮兮地在这里加班而已。
再次前排提示，这个阎王已经疯了。
我又给杰森打了一个电话，“哥，你有没有认识的比较靠谱的心理医生？”
“不要汉尼拔。”
我们在冥界待了有几天。
大家各自在地府碰见了熟人，倒也不觉得难熬。
玛莎奶奶和托马斯爷爷每天都会就我爹的婚姻大事进行探讨，乐此不疲。我看得出他们本意不是催婚，而是喜欢看我爹尴尬到沉默的不赞同脸。
双方都心知肚明，我爹也由着他们折腾。爷爷奶奶从没有过问蝙蝠侠的事，我想他们早就知道了。
他们会为他骄傲，也会为他经历的苦难心痛。但他们说不出让我爹放弃这份不值当工作的话，因为那是我爹自己选好的路。不做声就是他们最好的回答。
这几天里我们没有错过任何一场“飞翔的格雷森”表演，除了第一场，迪克再没有和格雷森夫妇一起登台。
迪克这样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经历了一次没有安全网的坠落，布鲁斯接住了我，所以我发誓会成为其他人的安全网。”
他不再是妈妈的小知更鸟，马戏团的小明星了。现在的迪克·格雷森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我爹没有愧对格雷森夫妇的期待，尽管过程磕磕绊绊，但他帮助迪克成长为了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杰森被揍得挺惨的，他的老师们下棍子毫不留情。
所以杰森下手也绝不手软，老师与学生相互伤害，我们每天都在快乐围观。
“至少要让他们看看我比以前好了很多。”杰森说，“虽然他们以前很嫌弃我，但我还是大种姓最后的战士。”
其实也不能算最后的吧，你把艾森斯放在哪里了啊。
“现在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被达珂拉摔倒了！”杰森自信道。
下一秒，后面闪现过来的老奶奶达珂拉扯住了他的手臂，啪唧一声把他摔在地上。
我们：......
你老师永远都是你老师，放弃吧，杰森。
中元节当天，我们混在出鬼门关的鬼魂堆中离开了冥界。
爷爷奶奶、格雷森夫妇、大种姓的武僧们和李家祖先在鬼门关后目送我们离开。
师姐坐在鬼门关最高处的城墙上，冲下面的我招招手。
她旁边站着韩梅梅，面貌永远停在十五岁的合欢宗弟子笑了下，对我做了一个口型，“再见。”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影子。
师姐穿着T恤短裤和人字拖在蜀山各处溜达，被发现她不穿门派校服的峰主揪着耳朵大吼。
韩梅梅一个月内第二十八次被要电话号码后，绝望地换了一张手机卡。
这样的记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杰森的手搭住我的肩膀，“走啦走啦，再不走你就要被留下来当程序员了。”
他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带笑。
我们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充满旧友与过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