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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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等了一会儿,不见九幽人影。
她听见谢九玄呼吸微微加重,回头看了一眼。
宁国公脸色更白了,静静坐在那里,不知在等什么。
她目光漫无目的望着汴梁城,蓦地,视线顿住,严肃起来。
“城里怎么了?”远远地,城门紧闭,烽烟四起。
不知怎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九玄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她,嘴唇有些白。
“城门关了?”他问。
阮宁猛地看向他:“发生了何事?”
她能想到的,只有平南王谋逆,可书里发生在小皇帝死后,难道司马剑眼看翻身无望,铤而走险了?
阿爹他们怎么样了?
谢九玄有些艰难地起身,走到崖边,静静望着城里:“烽烟起了。”
阮宁担心阿爹阿娘。
谢九玄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阮将军驻守京城,阮夫人在宫里。”
“皇上呢?”
“他很好。”
阮宁想到什么:“不对,宫里没有皇帝。”
以谢九玄的多谋,怎么会把皇帝放在宫里当靶子。
她看了眼身后护国寺,脑子里一串念头闪过,大梁信佛,护国寺大法会,城里皆空巷,家家户户出来上香。
汴梁如今几乎是一座空城!
这一切根本就在谢九玄算计之中。
梁司南邀她出城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她立即飞身下山:“宁国公恕罪,臣女有事,九幽侍卫想必很快便来,自有他保护国公安危!”
“刷——”
九幽从天而降,横剑立在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阮宁眼睛微微睁大:“九幽?”她抿唇,“让开。”
她眸子里泛起冰霜,此时若还不知自己中了套,她便枉活几世。
“宁国公这是何意?”
九幽面瘫着脸:“阮将军将姑娘托付给宁国公,叛党事未了之前,姑娘不得下山。”
阮宁:“我阿娘的安危谁能保证?”
她拔出剑来:“让开,我的安危我自己做主。”
“阮将军身为我大梁将军,守土有责,汴梁在,他在,汴梁亡,他便以身相殉。至于阮夫人,留在宫中是她自己的选择。”谢九玄脸色苍白,薄唇渐渐泛青。
他一动不动看着阮宁,眸子里似乎含了另一层情绪:“你可知为何?”
阮宁眉目冰冷,心尖蓦地一疼。
上一世,阿爹死后,阿娘便日日以泪洗面,整个人好像没了生气,行尸走肉一般,她日夜陪着,这是她唯一的亲人,那时她已对谢九玄心灰意冷,不敢想象如果连阿娘也离她而去,日后她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可阿娘就在她眼前一点点耗尽了自己,悄无声息没了。
明明前一晚精神了很多,眼睛里都有了笑容,搂着她说了很多话,她以为阿娘好起来了,能陪她很多年。
她说,成亲嫁人,有时候看运气,她运气好,嫁给了阿爹;
她说,人这一辈子,运气是有数的,老天一定是看她过得太好,才收走了阿爹。
阮宁早该察觉不对的。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谢九玄:“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驾宁国公。”
叛党个个死士出身,出手狠辣,她得保护爹娘。
“阮姑娘,陛下药材已经全部送来,请姑娘替陛下炼药。不要逼我出手,你不是我的对手。”九幽道。
阮宁没有废话,直接挥剑朝谢九玄攻去!
九幽面色猛地发冷,执剑阻挡:“你做什么!”
他没想到阮宁不过虚晃一招,明知他将宁国公安危放在第一位,待他回守,立即掉头飞身下山。
身影飘若游云,几个飞纵间便消失在山林。
“皇上的药待今日事了!”阮宁的声音在山涧中悠悠传荡开来。
九幽一惊:“主子!”
他万万没想到阮宁会用这一招。
“诸位大臣都在前殿等着。”他没忘了最重要的事。
谢九玄负手立在山涧,向汴梁看了一眼,眉宇拧了起来:“走。”
不知为何,九幽松了口气。
至于阮宁,她的身手,自保足矣。
大臣们着急地走来走去,见到宁国公,立即安静下来,躬身行礼。
谢九玄:“说。”
“平南王府私兵一万已阻截在南岭,领兵之人均已伏诛。”
“城中布防均已妥当,叛党不知行事泄露,已入圈套。”
“宫中暗部已布置妥当,定活捉平南王和叛党一众人等。”
……
谢九玄若有所思:“一切按计划行事。”
待到众人议完,九幽道:“宫里布下天罗地网,贪狼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在劫难逃。”
贪狼跟他们的恩恩怨怨,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谢九玄想着下山的阮宁,修长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九幽不语。宁国公觉得为难的时候便会这样,当然,这样的情况寥寥可数。
“叛党密探也已放下山去,即使宫中陷阱落空,待贪狼上山,暗部亦可将人拿下。”
贪狼武功是高,但他孤身一人,他们以百人陷阱围剿,不怕对付不了他。
更何况,山上还有自己。
这些年,贪狼极少露面,只在背后操控,但没有宁国公在,他武功不可能超越自己。
九幽冷静地想着。
谢九玄淡淡道:“你下山,贪狼狡猾,若他不上当,或许殃及无辜,你亲自去,将人拿下。”
九幽:“可主子体内之毒这个时候紊乱,属下需得在一旁护法,怎能离开。”
谢九玄:“护法有管家。”他嘴唇已经泛青,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眉尖拧着,带着一丝压迫,“立即下山。”
九幽躬身行了一礼,扭身离开。浑身煞气很重。
他心里有个不太敢信的猜测,如果是因为阮宁……
阮宁在山上时便看到了城中战况,城墙上大梁旌旗猎猎作响,大梁兵呈一面倒的攻势,叛党节节败退。
有宁国公在,此役结果早已注定,她只是不能放心阿爹阿娘。
她飞身进入城中的时候,长街上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厮杀震天。
一小股叛党在空巷中流窜,躲避大梁兵追杀。
他们显然已意识到计划泄露,功亏一篑,满目仓皇,一身狼狈。
阮宁一落地,恰好跟这股人撞上。
她面无表情,持剑而立。
剑锋映着满地血渍。
青丝如瀑,肌肤雪白,眉眼如画的美人,背后却是尸山血海。
她实在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叛党如惊弓之鸟般警惕地停下,往后退,待到看清她长相,被血染得看不清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
“一看便知是大家小姐,大梁兵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杀了她!”
他们惧怕,更多的却是憎恨。
“杀——”
他们从小接受严酷训练,在残忍厮杀中咬牙活过来,如今却要栽在这里,他们不甘心!
这个柔弱的女人,接受他们的报复吧!
阮宁眉眼淡扫,手中长剑轻轻一挥,剑霜如同寒冰,携着漫无边际的冷意横扫过去,十几人霎时身躯麻木,缓缓倒地。
他们瞪着眼睛难以置信,怎么会?
他们竟然死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手里。
风呜呜吹过,卷起的血腥浓郁而令人作呕。
阮宁转身,没有看背后,毫不犹豫向前走去。
厮杀声从宫门方向传来,阿爹在那里。
“好厉害的剑法。”一道轻柔的嗓音传来。
阮宁顿了顿,眼神骤然一冷,手中长剑倏地横劈过去,剑风划破空气,引得风声呼啸!
“砰——”
这一剑却落空了。
阮宁纵身飞跃,脚尖在空中轻点,落在房檐一角,这才定睛去看,出声的是什么人。
来人一袭黑衣,面色苍白,看上去不过一羸弱书生。
阮宁却知道,这绝不是什么羸弱书生。
她的手握紧了软剑,浑身戒备。
“你就是阮宁?”那人面容温和,却有一身邪气,看着她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阮宁抿唇不语,面上冷若冰霜。
“在下,贪狼。”他目光扫过长街中手下尸体,丝毫没有惋惜难过。
“宁国公真狠,让我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他好呢?”贪狼看着阮宁,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一滴汗从阮宁鼻尖滑落,她握紧长剑,先发制人,以最快的速度挥出自己最有把握的一剑!
满堂花醉。
贪狼眼睛眯了眯,身影快速一闪,阮宁剑气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向他袭来!
蕴藏着巨大寒意,光是杀气便可要了普通人性命。
漫天冰花犹如箭雨,将他团团包围起来,封住所有退路,留给他的仿佛是一个死局。
贪狼唇角勾了起来。
阮宁眉头一跳,心道不好。
果然,贪狼之剑力重千钧,砰一声,骤然轰开剑气,两剑相击,阮宁连退数十步方止。
很强,跟九幽不相上下。与九幽武功说不出的相似,简直像是师出同门。
她胸口起伏,眼睛盯着贪狼。
贪狼挑眉:“不错,能接我一剑之人,这世上不多了。”
阮宁运转内力,浑身警备。
对方剑气很邪,以煞气伤人,功法一定跟九幽有关。
她脑海里迅速翻过记忆,贪狼,是叛党之首,允王之乱时屠了宁国公府,见势不对,携允王党羽杀出重围,逃离汴梁。
上辈子被宁国公所诛。
宫门的方向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阮宁猜测,叛党失败了。
这个想法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却提了起来。
叛党败了,此人不逃,抓她无非想要她做人质。
“看来你猜到了。”贪狼笑了一声,身形几个飞纵间朝阮宁攻来。
阮宁提剑相挡。
此人剑身煞气不一般,阮宁旋身躲过一击,骤觉心口一紧,立即屏住呼吸。
“反应很快,不过晚了。”贪狼数剑刺出,阮宁时而翻身,时而纵跃,长剑挡得密不透风。
贪狼竟一剑都没有刺中。
阮宁眉眼冷静,发现贪狼出手虽狠,却避开要害。
他要人质,必然要活的。
阮宁眼睛一定,长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挥出,丝毫没有顾及贪狼避开要害的一剑!
贪狼目光一冷,勾唇:“还真是只聪明的小狐狸,不过,我也不傻。”
他旋身躲开阮宁致命一击。
“刺啦——”
阮宁手臂中了一剑。
贪狼看着自己伤到的肩膀皱眉。
“还真是小看你了。”刚才那一剑若不是他反应快,阮宁会以一剑换他要害一击。
“够狠。”他眸子眯了起来,“你该加入我们,天生适合邪道。”
阮宁胸脯上下起伏,额头汗水密密渗出,一双眼睛冷静而洞察。
贪狼似是察觉什么,浑身煞气强烈起来:“看样子宁国公比我想象中还要狠一点。”
宫门方向的厮杀声已经消失。
阮宁脑子昏沉了一瞬,她咬了咬唇,牙齿刺破血肉,疼痛给她带来清醒,然而只是一瞬。
贪狼剑上煞气有毒。
她捂着胸口,手渐渐握不住长剑。
“不知道谢九玄见到你,会是什么表情。这么多年不见,这份大礼,我想他会喜欢。”贪狼温和的声音里含了无尽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