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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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在青石上,一个衣襟撒了血,一个满身狼狈。
阮宁内力耗尽,伸出手:“手。”
宁景冷冷看她一眼:“你这是在找死。”
没有将手伸出来。
阮宁面无表情随意碰了他胳膊一下,一触即离,淡淡道:“为何?”
宁景的脸在月色下白得有些透明:“你再碰一下,碰背后试试。”
阮宁看见他眼睛里的认真,伸手碰了碰他后背。
几乎在她刚一触到的瞬间,宁景身上爆发出极其可怕的寒意!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立!
咽喉仿佛被人攫住,天地之大,无处可躲,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她打了个寒颤。
阮宁没有看到宁景是如何出手的,武器从哪里出现她亦没有看清。
距离太近,离死亡太近,她只知凭本能抽剑去挡。
阮宁心里知道,她挡不住。
她只是不能放弃。
那枚武器化作一道光朝她眉心而来,她的剑慢了一步!
阮宁睁着眼睛,几乎看到了武器带起的波动,甚至能听到啸声。
不到一息的时间,却变得漫长。
她终于看清那是一枚什么武器。
六棱刺,半指长,刺尖泛着寒光,倒刺阴森。
她能想象这枚刺射入她眉心后的轨迹,它会携着万钧之力一下子穿破皮肤,穿透骨骼,倒刺会带出血肉,一击毙命,她没有机会活下来。
太快,太强,她无法抵挡。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她认识到自己又一次面临死亡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上一世死时的场景:
她知道要死了,只是眼睛一直睁着,看着门口,她不知道在等什么,只知道什么都没有等到。
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片白色。那就是她眼睛里最后的画面。
白色?
她一怔,抬眸。
宁景正看着她笑。白色衣襟上染了血。
六棱刺定格在他指尖,苍白手指紧紧捏着那枚武器,太过用力,整只手都在轻轻抽搐。
倒刺划破血肉,红色血液一滴滴落下,指尖泛了红。
“滴答——”
血液滴到她的脸上,顺着眼角滑落。
宁景笑容一顿,伸出手,略有些粗糙的指腹从那里狠狠抹过。
阮宁眨了眨眼睛,目光顿在那枚武器上。
宁景捏着倒刺的手从她额前垂下。
林间一片安静,连夜枭的叫声都消失了。
半响,宁景开口:“吓傻了?”
阮宁面无表情,按理说方才经历了生死,她总该想到点什么。
然而她已经活了三世,死对她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人都有一死,她坦然面对。
只是,活着的时候,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宁景:“现在知道我为何说你在找死了么?”
阮宁垂眸,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指,拿出他那瓶药扔过去:“你是……杀手?”
这样强烈的反应,若不是在极其残忍的厮杀中,没有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是无法锻炼出来的。
宁景看着她,眸子冷如清泉:“若是呢?”
阮宁抬起眼睑,直视他的目光:“跟我何干?”
宁景:“你不想问些什么?”
阮宁:“问什么?”
宁景定定看着她:“比如,我为何说谎?我待在这里的目的?”
阮宁挑眉:“你的目的是什么?”
宁景嗤笑一声,将那瓶药扔给她,随意扯了衣摆将手指包了:“我为何要说。”
阮宁面无表情,眸色认真:“你的目的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也不感兴趣,以你的身手,不论是不是心怀不轨,我都要赌上性命。”
宁景手中动作顿了顿,撩起眼皮:“就那么想变强?”
阮宁抿唇:“弱肉强食,强者方能随心所欲。”
宁景:“你一个小丫头,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阮宁:“你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因为知道,所以她每次触碰,此人克制了下意识的行为。
否则,她会跟方才一样,死于那枚六棱刺之下。
宁景冷哼一声:“胆子挺大,若不是走运,如今便是一具尸体。”
阮宁:“你的武器是六棱刺?”
宁景将那枚六棱刺擦干净扔给她,眼睛里不带任何情绪:“这只是一枚小暗器而已,下次你若再乱来,会用什么武器我也不敢保证。”
阮宁:“你不做杀手很久了?”
宁景:“为何这样问?”
阮宁:“你方才出手慢了。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躲过。我猜,你已很久没有与人接触,所以反应慢了。”
宁景轻笑一声,仰头倒在青石上,笑得胸膛起伏,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很敏锐。”
阮宁握住药瓶:“你的药,物归原主。”
她将药递过去:“我不喜欠人。”
宁景懒洋洋的:“不要便扔了。”
“我有一事想请教。”阮宁道。
“为何碰我一下内力便可飞速提升?”宁景挑眉。
即使猜到他是清楚的,如此明白地说出来,阮宁还是有些诧异。
她以为是自己多活了几世的原因,所以才会有如此奇怪的机遇。
没想到不是。
她点了点头。
宁景的眼睛在月光下漆黑如墨,嗓音带着冷意:“你才见过几人,这世上说不清的事情多了去了。”
阮宁想起叛党培养死士的方法,将宁景与那些孩童联系起来,对他的过去有了大致猜测。
“你是我见过武功最高的人。”她淡淡道,语气干巴巴的,不甚熟练。
言外之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做不愿做的事。
宁景看着她:“你在安慰我?”
他冷笑:“你还是专心修练,太弱了。”
阮宁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飞身离开。
她走后,宁景垂眸,看着衣襟上的血,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翌日,阮宁奉旨入宫。
司马徽的药该吃得差不多了,她又炼了一些。
昨夜之后,宁景似乎没有回来。
小乙早晨又念叨了一番。
花无痕似乎发现什么不对,问阮宁发生何事。
阮宁将昨晚过招之事说了下,末了,提到她打了宁景一掌。
花无痕难以置信,瞪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疯了疯了!”他喃喃着,“他站着没动,就让你打了???”
阮宁没说话。
花无痕面色复杂:“他待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这也是阮宁想知道的。
花无痕摆了摆手:“老子需要静静。这特么刺激太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宁景让你打了???”
他再次睁大眼睛看了阮宁一眼,自言自语:“一定是哪里不对。”
以宁景那可怕的身手,他站着让人打,难道是一时不察?
那也没可能。
他可以不察,但他的身体早已练得反应过度,但凡有人靠近,他出手或许比脑子反应还要快一步。
所以定是他故意的。
这特么真是奇了怪了。
他摸着下巴百思不解,要不他也去试试,万一宁景这王八蛋功力退步,能让他杀了呢?
宫人领着阮宁向皇帝寝宫走。
宫人上次领过她,知晓皇帝对她不一般,就连宁国公也是。
宫道有些长,走路需得一些时间,她怕阮宁闷,恭敬道:“陛下每日都要问姑娘何时入宫,若不是宁国公按着,陛下差点跑出宫去。”
阮宁:“陛下每日习武吗?”
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
小皇帝的性子,在宁国公面前是敬畏,在阮宁面前是千方百计耍赖;宁国公虽然管得严,但对皇上甚是关心,一点磕着碰着都会冷下脸,习武之事,不过皇上一时兴起,阮宁来时,他乖乖听话,阮宁不在,他是不肯用功的。
说到底,才七岁,心性未定。
阮宁没听到回答,扫了她一眼,心里了然。
她面无表情,一心运转功法,炼化内力。
“宁妹妹!”一道声音从侧方花园传来。
阮宁侧首,面无表情。
程秀文一身金光闪闪,摇着一把洒金扇,向她走来。
阮宁看了眼程秀文身旁那位气势不一般的老人,敛衽行了一礼:“老太君。”
老人点了点头:“是阮自年家的丫头啊?居然这般大了。你爹当年还是个伙头兵,一眨眼都成大将军了,时间太快了。”
阮宁没有说话。
老太君笑了笑,眼睛慈祥:“你们小辈说说话,我看看太妃去。”
程秀文见祖母走了,看着阮宁,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那个,宁妹妹,我有事跟你说。”
阮宁面无表情:“何事?我要去见陛下。”
程秀文扫了眼宫女:“你先走,我带宁妹妹去见陛下,我们边走边说。”
阮宁不管他,踏步而行,程秀文紧跟不舍。
他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阮宁一心运转功力,只当没这个人。
“那个,宁妹妹,”程秀文挠了挠头,包子脸上闪过落寞,“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找你麻烦,我如今知错了,日后定不会糊涂行事。”
见阮宁没反应,他乌黑的眼睛失望地垂下:“宁妹妹,你知道么?原来然妹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
程秀文自言自语:“小时候,镇国侯是我大伯,后来大伯和大伯母战死疆场,我爹袭了侯府爵位。祖母病倒了,阿娘日日以泪洗面,我爹不会武,好多人说我爹没用,笑话我连武功也不会,是个废物。可是爹娘不肯让我习武,我很难过。他们都有人喜欢,我没有。”
“后来,我去太师府,见到了然妹妹,所有人都欺负我,她会对我笑,会跟我玩。”
“可是,你知道么,”他眼睛里很迷茫,“然妹妹她说,她只是看我傻,说两句话就乖乖跟着,像个听话的小尾巴,她只是逗我玩。”
他眼眶都红了:“我真心喜欢她的,从小到大,她有委屈,我比她还难过,谁若是欺负她,我一定替她出气,她为什么要骗我!不喜欢我就算了,把我当傻子。”
阮宁受不了,在他哭出来前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何必非要人喜欢,你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别人怎会喜欢。”
程秀文跟她说这些做什么,他欺负自己,她已经找回去了,早就两清。
至于林怃然,书里程秀文可是一直死心塌地,林怃然这是在程秀文面前暴露了真面目?
她摇摇头,面上无波无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要追剧去啦,终于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