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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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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煜听着他的话,没有回答,而是在诸臣身上缓缓扫视。

他说:还有什么要说的,也一并说了吧。

燕家麾下的将领们相互看看,又有几人站出。

最先,他们的话锋还显得含蓄,只说一定不能放过行刺天子之人。到后面,话里却开始带上火药味,就差明白说出让陆明煜把先帝二皇子、四皇子抓来认罪。

二皇子守陵去了,四皇子却还在朝堂上站着。

他没有落马残疾前就是低调的性格,如今眼看战火烧身,还是一言不发。

倒是有文官看不过去,站出来道:再过几日便是建文年间了,几位将军这气势却还一如往日。

武将里,最有气势的一位郭牧听了这话,当即瞪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那文官也是有来历的。他的妻子,正是四皇子母亲的侄女,说来也算四皇子的表姐夫。如今扯着唇,怪声怪气地一笑,说:郭将军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在下不过是想到永耀十四年罢了。

永耀十四年,也就是三皇子落水的那年。

这个年份,是燕家难以触碰的伤口。而文官这么说,意思则是:当初三皇子落水,你们跟疯狗似的咬了半个朝堂。如今燕云戈没了,怎么,你们还想再扯上安王?

安王,即为先帝四皇子的封号。有残疾的人注定无法登上皇位,以至于先帝对这个儿子心情即为复杂。看来看去,还是封个安字,希望人平平安安。

郑恭听到这话,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他迅速说:孙大人这话便

一句话还没说话,旁边已经炸开一声:孙青,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郭牧一边喊,一边朝人冲去。

孙青早有先见之明,往一旁其他文官身后躲避。

郭牧双目圆瞪,怒发冲冠,眼看就要上演一出朝堂大战。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清了清嗓子。

不是陆明煜,而是燕正源。

武将们瞬时寂静无声,一起看向老将军。

就连郭牧,也条件反射地一个哆嗦,停住步子。

他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文官堆里的孙青,脚步却不动了,而是规规矩矩站好。

孙青嘴角又扯起来。好在他也怕郭牧的拳头,没再多挑衅。

陆明煜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叹该笑,想:我咳上一句,他们能否听到?

这是个不必有疑问的问题,陆明煜没往下深想。

朝堂重回秩序。燕正源出列,拱手道:臣相信,陛下一定会给云戈一个公道。

少将军,陆明煜叹道,朕今日上朝,便是要说起此事。

这话出来,诸人屏息以对。

陆明煜道:昨日,司正司来报,说终于查出眉目。

随着他的话,两名司正,并两名典正踏入宣政殿。

如果燕云戈在,他就会发现,来的正是昨日与陆明煜在福宁殿中交谈之人。

一时间,无论文臣武将,注意力都被司正司来人吸引。

上来以后,司正先请罪,说这起案件涉及天子,又害了抚远少将军,须无比慎重地对待。

郭牧听到这里,不耐道:你便告诉我,害了我们少将军的究竟是哪个杂种!

文官们听着这话,便是对案件进展极为关心,也要露出一二嘲讽神色。

燕正源拧一拧眉毛,没说话。

司正对这样的场面已有预料,开始娓娓道来。

他们出示了诸多证据,从当日的酒壶酒杯,到一模一样的毒药。又叫上证人若干,在宣政殿里,来了个从头到尾的案情展示。

陆明煜既要做戏,便得做足全套。

群臣见了这副架势,有翘首以盼的,也有眉头紧皱的。

慢慢地,前者眉头跟着皱起,后者面上却多了松快。

司正司的人说来说去,事情却一直在宫中打转,半点牵扯到二皇子、四皇子头上的意思都没有。

到最后,更是得出结论:毒药,是某个对天子心怀不忿的宫女下的。之所以心怀不忿,是因为早些年间,她分明被先帝看上,先皇后却用一句话断了她侍寝的机会。往后十数年,这宫女不断地和周围人念叨,从一开始的遗憾,到后面疯疯癫癫,说徐皇后分明是妒忌自己得圣上宠爱,怕她诞下龙子,得了太子之位。

日子久了,还真相信自己有一个儿子。这么一来,陆明煜成了她的头号敌人。

如今拿了毒药,宫女偷偷摸到福宁殿,趁着天子与少将军有什么话都爱私下说的习惯,给他们下了毒。

那之后,许是天谴,她浑浑噩噩时,自己也吃了毒药,就这么没了。

群臣:

陆明煜挥挥手,让陈述完案情的司正退下。

前面说的宫女,确有其人,许多老宫人都知道。

误服毒药,也是确有其事。

整件个调查结果,八分是真,两分是假。

主要在于宫女摸索到福宁殿下药,还有宫女被一模一样的毒药毒死。

朝臣久久无言。到最后,还是孙青先开口。

他之前跳出来,就是不想看着燕家人针对安王。如今听说事情果真与安王无关,他立刻道:原是这样!可恨那宫女已经死了,如果不然,定要将她凌迟!

与松了口气的孙青不同,武将们完全没法接受这个结果。

郭牧先道:一个宫女,就能摸到福宁殿刺杀陛下?陛下,那司正有问题,还是换个人去查!

燕正源没说话。但这种时候,没说话本身已经算得上是赞同态度。

眼看文臣、武官之间的口舌之争又要起来,陆明煜道:司正昨日来给朕汇报结果时,朕也很难相信。

群臣安静。

九阶之上,天子的话音疲惫、隐忍,似是带着常人难见的痛楚。

听着皇帝的声音,燕正源心中微动。

他想到了。就像妹妹私下与自己说的,云戈与皇帝在军中,这种事情其实不少。要说两个男人之间有多真,燕正源是不相信的。离了那个环境,大多数人还是要娶妻生子。但哪怕没有十分的感情,从云戈从前的态度来看,天子对他,总有五分真心。

自家难捱,皇帝是不是也一样难捱?

心思起来,就有些落不回去。

陆明煜说:可司正已经摆出所有证据。对着这些东西,便是让大理寺、让刑部来查,也是一样结果。朕不得不信。

从前都说,少将军是天上破军星下凡,如今

天子话中略带水色。

他似乎缓和片刻,才继续道:退朝吧。

再没人能说出话来。

天子离去,群臣们相互看看。有和燕家关系不错的,如今来给燕正源说一句节哀。剩下的,往燕正源的方向看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去。

郑恭轻声叫了句:将军。

燕正源慢慢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回去再说。

皇帝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再要查,得从拿出所有证据的司正司里查。

从宣政殿离开以后,陆明煜乘龙辇回内宫。

重重帷帐,遮住了天子的面容。

龙辇上,陆明煜慢慢饮茶。他喉咙仍有些发涩,看神色,却并不显得难过。

这是当然的。燕云戈又没死,而是好好待在永和殿,有什么值得哭?

老将军倒是要好好哭一把。但以两边身份,从老三那个儿子被燕家找到、瞒而不报开始,他们就应该想到现在的结果。

至司正司查出来的真相

从一开始,陆明煜就没打算直接查到老二、老四身上。

这样明晃晃地构陷,一来太容易被戳破,二来矛头所指的只有一个,不符合陆明煜的想法。

想着想着,龙辇停在福宁殿门口。

李如意撩起帘子,要扶陆明煜下去。陆明煜却想起昨夜燕云戈走时的神色、话语,鬼使神差道:去永和殿吧。

他这一说,抬辇的宫人自然照做。

陆明煜靠在辇上,一时心烦,一时又想,不知道燕云戈这会儿在做什么。

虽然他从前真的十分混账,待陆明煜不好。但如今这个失去记忆、未曾与燕家人见过面的燕云戈,却仿佛不同。

抱着这样心思,陆明煜来到永和殿前。

他很快知道刚才一闪而过那个问题的答案:射箭。

陆明煜此前吩咐过,在永和殿中辟出演武场、靶场。会把燕云戈安排在这里,也是看中这里的空旷。

如今燕云戈果然用上。

眼见他接连射中靶心,陆明煜为他喝彩:好!

燕云戈早知道他来。先前没出声,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武艺高超。如今果然得了夸赞,他心满意足,将弓和箭囊交给身侧宫人,朝陆明煜走去。

两方再相见,陆明煜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别的,面上盈盈含笑,说:回来住得如何?

燕云戈答了一句尚好。

紧接着,却没轮到陆明煜开口。

燕云戈上下打量陆明煜片刻,问:你不高兴?

陆明煜反问:我哪里不高兴了?

燕云戈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陆明煜一愣。

身后宫人似有动静。陆明煜放松肩膀,先说了句李如意,带着人下去,这才问燕云戈:你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想,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告诉燕云戈,他是江湖上的侠客。

否则,发现自己手上那样多茧子,一看就是武人,燕云戈保不准会起疑心。

燕云戈回答他:你不高兴,却还要假装高兴,看着十分不舒服。

陆明煜晃晃脑袋,把燕云戈的手晃下来,笑道:说得这样好。你醒来以后也没见我两次,是多关切我才能看出这些?

燕云戈回答:自然最关切你。不止如此,还借机提出,哪里是我不想见陛下,分明是陛下事务繁忙,总不愿意见我。

陆明撇撇嘴,说:还不都是你的事。

燕云戈听着,问:可是那案子有眉目了?

陆明煜说:是。说着,把司正司的结果又给燕云戈重复一遍。

燕云戈听着这些,倒没像是朝堂其他文臣武官一样发表看法。分明当事人是他,但他只在陆明煜说完以后,来了句原来如此。

陆明煜乜斜他,问:我看旁人对这话多是不信的。怎么,你那样相信?

燕云戈回答:战场上,流矢伤了将军,同样是寻常事。

陆明煜一怔,心乱,想:燕云戈如何就说起战场。

燕云戈看他,有所察觉,皱眉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陆明煜敷衍他:也就你这般好心。兴许背后还有旁人,怀揣目的。

同时反应过来:照这么说,你其实一直都能看出来,我有多不高兴?

两者相加,陆明煜的心情又开始往下沉了。

第7章 教导 背靠着燕云戈的胸膛。

燕云戈一头雾水,再度摸不准陆明煜在想什么。

两人相对,冷风瑟瑟。

滴水成冰的季节,陆明煜穿得显然比燕云戈要厚重。可燕云戈刚刚拉弓射箭,一身热气。陆明煜却因站得久了,手脚发凉。

他有些后悔自己突发奇想,赶来燕云戈这边。两句话没说完,就让气氛僵成这样。

他看出气氛不好,燕云戈同样。

好不容易见了人,燕云戈却不打算让皇帝走。

他想一想,接着陆明煜方才的话,说:这么说来,陛下也不觉得是那宫女干的?

他不知道,这实属哪壶不开提哪壶。听了这话,陆明煜情绪更糟。

燕云戈彻底不知所措。抿着嘴站在一边,头微微低下,看起来又有几分可怜。

原先心情愈差,几乎要转身就走的陆明煜看到这一幕,勉强没有抬脚。

他就缓缓告诉自己:云郎就是燕云戈,说起战场也是寻常。但云郎也不是燕云戈,他比燕云戈更加温和、细心,更关爱我。

好像那些让他难捱、痛苦的地方,一夕之间从燕云戈身上消失了。从此往后,只留下好。

天子笑一笑。没带多少真心,却至少是一个和缓神情。

他想到燕云戈之前在射箭,干脆说:不说这些了。云郎,你虽不记得,但从前的确说过,要教我骑射的。

燕云戈听着前半句,心头一松。到后面,他见陆明煜言笑晏晏,说起的又是自己熟悉的话题,知道这是皇帝在示好。

燕云戈自然配合,说:陛下愿从我这里学,自然再好不过。

讲话的时候,面上一样带笑。

你还说,陆明煜眼里透出怀恋,都是陛下了,总要在群臣面前猎鹿。对,原话是这样。

燕云戈算算时日:猎鹿?对。过完这个年,马上开春。等到三月,要有春猎。到时候,正要陛下去猎第一头鹿。

陆明煜笑道:三个月时间,够不够你教我?

燕云戈看他,客观:要看陛下基础如何。说罢,也跟着笑,吩咐宫人将自己用过的弓与箭囊取来,陛下不妨先试试?

陆明煜点头:好。

他取走长弓,站在距离靶子约有三丈远的地方。

燕云戈看在眼里,想,这么近的距离,实在一点难度都没有。不过陛下射中靶心了,还是得夸他。这可不是阿谀奉承,对燕云戈而言,只要看到天子的笑脸,就很值得欢欣了。

他等啊等

没等到天子拉开弓。

陆明煜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尴尬。

他说过很多次骑射不好,这真不是谦逊。

先帝不喜徐皇后,对陆明煜这个皇后嫡子也抱有同样态度。陆明煜很早就模模糊糊明白,这是因为母后出身世家,而大周天子受世家挟制已久。父皇有抱负,年少时娶了世家女做正妻,好为自己登位铺路。等到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徐皇后就从他的助力变成绊脚石,他就要想办法废掉她,也不能让她的儿子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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