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张成岭小小年纪就见过太多生死了,他真的不想这位刚见面,刚认下的师父就这么在他面前离去,抽抽噎噎的还想挽留几句。
白衣扶着少年颤抖的肩膀平静的说:成岭呀,活下去对于他来说太痛苦了,他都这么半死不活的苟且了这么多年,你忍心看他再痛苦下去吗?
张成岭泪眼婆娑地仰望着这个身形高大却脸色苍白的青年,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兄弟求你给我个了断吧,我不想死了都戴着这劳什子的玩意儿,到了地下我都无脸见兄弟们呀。白兄弟求你龙雀已经到强弩之末了,还央求着白衣能给他个痛快。
老白周子舒看着白衣神情还是淡淡的,他也不知道是想劝白衣放下恩怨,还是想劝他不要动手。
白衣闭目,叹息一声:我便成全了你,你我的恩怨两清了,至于欠其他人的,等到了地下你们慢慢清算吧。说着他便抬手召出缠在周子舒腰间的白衣剑,扬手一挥,剑锋出鞘,那困了龙雀不知多少年的碗口粗的铁链便尽数斩断。
铁链既断,生机已绝,龙雀攒起不多的力气,终于敢抬头与白衣对视,见他目光冀如当年般清清冷冷,不染烟火,容貌还是那般超然出尘,虽与之前不同却依旧年轻俊美,看他那被岁月眷顾着的少年意气,恍然间就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不禁释然的笑了。
白衣握着宝剑,看着这个老者,只叹世事无常,岁月如梭,想当年他们初见之时,这人还只是个有些木讷的青年,但眼下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消逝在他眼前的生命,面对生死便也坦然了许多。
张成岭还年轻啊,他扶着龙雀瘫软倒下的身子,抽抽噎噎地哭着说着一些天真至极,听来却很是赤诚的傻话。
甄衍,你还想瞒着龙伯伯吗?周子舒扶着温客行的肩膀突然问道。
今日这一遭,他想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也终于敢断定温客行的身份。
周子舒这突然一问,让温客行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周子舒却不管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把他紧紧的揽在怀中,轻抚着他披散的长发,缓缓地叫了声:师弟。
张成岭看着他俩突然抱在一起,还有些不明所以,而白衣心思转了一圈便想通了这其中关窍。
当年他虽然因为犯下杀孽而受了重伤,却也知道那段时间,秦怀章带着刚入门不久的周子舒出了四季山庄。去援救流落江湖的甄氏夫妇,还收了他们的幼子为徒,也就是周子舒的师弟,只是当时甄如玉伤是很重,需要静养,不宜舟车劳顿,自己也病情反复,秦怀章分身乏术,只得将甄家夫妇妥善安顿好,还给离此地不远的龙雀发了书信,想求他出手相助,带着他们一家去龙渊阁,秦怀章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就带着周子舒匆忙回了四季山庄,等他病情渐稳,秦怀章再想去寻甄家夫妇便了无踪迹了。
白衣是没有见过甄家夫妇的,也没有见过他们的孩子,所以等周子舒脱口叫出温客行的真身,他才心下了然,温客行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兴许是为了让龙雀没有遗憾的离开人世,周子舒叫破了温客行的身份,对着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说着。当年甄家夫妇受秦怀章庇佑,已经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们的孩子也拜入四季山庄门下,如今已长成了个风姿俊秀武功卓绝的年轻人,他们过得很好。
白衣明知道周子舒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却没有戳破,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看着温客行的目光带了丝愧疚和感伤。
龙雀听着听着就笑了,那笑意还没漫上眼角,就重重的垂下头,没了遗憾,没了牵挂,他是笑着走的。
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和张成岭,于老者尸身前深深叩了三个头,算是全了孝义。
待众人起身,白衣主动的拉过温客行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温客行却有些躲闪的拂开了他的手,不敢看他的目光,只匆忙转身拎起瘫在墙角被他封了哑穴却还扭曲着盯着龙雀尸身的龙孝,把他拎出了洞外,周子舒连忙跟了上去。
白衣只叹了一声,任张成岭扶着紧追他们而去。
原来温客行是把龙孝给拎到了他们刚才坠崖的地方,扔在地上,周子舒只跟他对视一眼,便懂了他的想法,冷声质问道:龙孝,英雄大会上你编造的那些谎话是谁人指使的?
张成岭也扶着白衣跟了上来,还想要凑上前却被白衣拉住,他俩就这么站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
温客行见龙孝死到临头还倔强着一声不吱,恶声恶气的威胁着: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踹下去,看看你那群孩子认不认你这个便宜爹!
龙孝,你是龙前辈的后人,我们并不想逼你。周子舒还顾念着龙雀的那点情谊,还有那么点耐心劝龙孝老实交代,但龙孝却像是被触了什么痛脚,大嚷着:我不认他,我不认他!我不认他!扭动着就从崖边滚了下去,狠狠地摔在崖底,大概是内脏被摔破了,他吐了一口血,怨毒的说:这身子是他给的,我还他便是,我就不告诉你们哈哈哈我死也不告诉你们!
周子舒二人就这么站在崖边,眼睁睁看着龙孝被他那些亲手豢养的药人们。一拥而上,撕扯干净,死无全尸。
按理说这禽兽死不足惜!温客行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可他却是龙前辈唯一的后人。周子舒却叹了一声,忽地纵身跳下崖,温客行大惊失色,也连忙随他跳了下去。
白衣知道他们俩要干啥,就连忙按住张成岭想跟上去动作,见他面色惊惶,摇了摇头,安抚一句说:没事儿,他俩一会儿就上来了。
见他还是不放心,白衣便带着他走近几步,站在崖边,俯视崖底。
那两个果然没事,温客行是关心则乱,而周子舒只是想收敛龙孝的尸身罢了,
张成岭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他师父和温叔将那些药人尽数杀光,周子舒不知从哪儿扯来一块破布裹住龙孝残缺的尸骨,他俩对视一眼,助跑几步,便一个纵身飞跃上来,两人平安无事,毫发无伤
周子舒与温客行带着张成岭,将龙家父子的尸身安葬在龙渊谷内一处清静所在。
白衣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一大一小矗立着的两座坟茔,叹了一声,还真是世事无常呀。父子相残,竟在同一天丧命,还葬在了一处,不知他俩黄泉路上会不会再起纠葛,掐得你死我活呀。
周子舒看着张成玲对着龙老阁主的墓碑行了三拜大礼,起身之后才对他说:咱们先去找书库,找出地图好离开这个鬼地方,成岭啊,你以后可要加倍努力,传承龙伯伯的机关之术,好将其发扬光大。
几个人刚想离开,就见刚才拂袖而去的叶白衣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迎面走来,张成岭还问了一句:叶前辈您回来了!而叶白衣却瞟都没瞟他们几个人一眼,径直走向龙家父子的墓前。
白衣揽着张成岭的肩膀叹了一句:咱们先走吧。
几个人看了叶白衣的背影,一眼便也相继离开,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在离他们很远的一处崖壁后面,正鬼鬼祟祟躲着个人影,见他们有所动作,便仓皇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os:我觉得我的废话也跟更新一样,越来越多。这坟也终于不是老白挖的了。
补充亿点细节:在我的私没里是龙先认识的容,并把秦介绍给了他,秦原本不知道,但老白因他与容结交而跟他闹脾气也猜到了他俩有旧怨,所以并没有向容的透露老白的行踪,但以龙和秦的交情,他却是见过白衣的,偶然间也听过容讲过他以前的事,而他的以前里就有一笔带过的老白,容与老白因认主之事闹翻,老叶还在那时候连人带剑的给送走了,所以下山之后在得知老白竟然在秦身边,就是那种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别人竟然轻易得到,可想而知容有多生气,和秦断了私交也很正常,但这些事情也只是他们三个人的恩怨。五湖盟和神医谷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这也算是容与秦对白衣默契的保护,所以大面上还算过得去。如果完结之后还有余力的话,应该会补充点番外完善剧情。
第62章 心结
终于走出了龙渊谷,却已是日近黄昏。
你们慢点儿啊!那老妖怪在念叨什么呢?我还想再听听呢。温客行不死心的还想潜回去听听,叶白衣到底在龙雀墓前叨叨些什么,被白衣无奈的搬过身子,推搡几步。
行了行了,你哪来那么多好奇心。他有些疲倦的说。
好啦,咱们到附近散散步,等等叶前辈吧。周子舒也拉过温客行有些不情不愿的手,劝了几句。
白衣见着他们三个精神抖擞的样子,无奈失笑,寻了块岩石坐下来休息,他这一天都在奔波消耗,真的有点累了。
张成岭兴冲冲地一手扯过一个,眸子亮晶晶的问:咱们去哪儿啊?!
少年的充沛活力,冲散了两人心头的那一丝郁气,温客行有些不着调的说:你湘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那丫头倒是聪明的很,应该不用咱操心。阿絮呀。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周子舒,期许的说:等着事情都了了,咱们找个四季如春,暖和一点的地方养老吧。
成岭,你想去那儿?周子舒睨了一眼温客行,反而问向张成岭。
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张成岭只要跟在他们身边就已经很开心了,才不会在乎要去哪里呢。
老白!周子舒突然唤了一声白衣。
啊?白衣还在闭目养神,突然被招呼一声,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看着他。
周子舒揽着张成岭。拉着温客行,目光温柔,尽是暖意,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们一起回四季山庄吧!
这就要回去了?白衣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自然的别开眼,10多年了终于要回去了吗?
四季山庄?温客行还有些迟疑,但眸色一转便戴上了副玩世不恭的语气:怎么,急着带你徒弟回去拜见尊师啊,带这么个傻徒弟回去?说着他还拍了拍张成岭的小脑袋,惹得张成岭痛嘶一声,捂着头委委屈屈地盯着他。你就不怕你师父在地下气的翻来覆去烙大饼呀!
白衣都被温客行的话逗笑了,他想秦怀章应该会欣慰有这么个赤诚的徒孙。
但周子舒却扳正了神色意有所指的说:是咱师父!
我和你什么关系啊,怎么就咱们起来了?温客行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不敢看周子舒的眼睛。
周子舒哪能放过他呀?
你要是再得以忘形,师兄可要替师父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张成岭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地说:师父,温叔,你们在说些什么呀?
傻小子,以后你可以叫他师叔了。白衣就算在那闭目养神,还有心情打趣他们一句。
张成岭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温叔怎么突然成师叔了,可他只管听白叔的话就是了,凑近温客行高高兴兴的喊了句:师叔!
谁是你便宜师叔呀?老白,阿絮,这孩子已经够傻了,你俩就别逗他了。不知怎么的。温客行有些羞恼的推开了凑在他身旁的张成岭,狼狈的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们。
师弟,你还不肯认我吗?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的背影,很认真的问。
你胡说些什么!温客行恶声恶气地说。
周子舒去不由他,叹息一声上前两步。
老天亏待我半生,现在总算是大发慈悲,四季山庄原本只剩下我和老白,没想到得此佳徒!还将你寻回,师父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当年。秦怀章带着周子舒一同下山,于危难之中,救下了被贼人劫杀的甄家夫妇及其幼子,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隐秘安逸的小山村养伤,在此期间更是收了他们的儿子甄衍为弟子,周子舒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他认识,与这个年幼的师弟玩到一处,过了一段悠然快乐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周子舒只知道他师父突然遇到了什么急事,带着他急急忙忙的赶了山庄,只匆忙安顿好甄家夫妇,还对他的小徒弟许下,一定要等他回来。但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一等便是20年。
周子舒慨叹着:幸好,幸好,我原以为我命不久矣,成岭也不知道能学会我挤成武功,如今寻回了你,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重振四季山庄,照顾成岭,继承师父的遗志,我便可以放心了。
温客行只背对着他,越听脑子越疼,越听神情越焦躁,张成岭还嚷嚷着:什么命不久矣,师父为什么会命不久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而温客行却再也听不下去他那似临终遗言般的嘱托了,转过身来恶声恶气的说:你胡说八道够了没有!别生拉硬拽,要重振四季山庄,自己活下去自己忙,你以为我是老白啊,替你操那份闲心!
周子舒却不恼,走近两步,信誓旦旦地说:衍字一分为二不就是客行吗?是我一叶障目,原来你是我甄家弟弟。说着,他把温客行紧紧抱在怀里,很是感慨,还有些疑惑:怎么改名姓温了呢?却不料被温客行狠狠推开,身子一个踉跄。
我本来就姓温!
周子舒见他情绪暴躁,更是捂着脑袋很是痛苦,他很是担忧的凑上前想问他怎么了,却又被温客行甩开手,转身便跑了。
师叔!张成岭刚焦急地追了两步,就只见一道白衣身影突然从身边蹿过,他回头一看,有些茫茫然的问:师父,白叔呢,他不是还有伤吗?
周子舒很迷惑,也不明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老白突然就追了上去。只劝了张成岭一句:算了,别追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温客行一路狂奔,穿过了草丛,穿过了树林,终在一片河滩前停下,他仰头刚想悲切的长叹一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可真能跑啊
他一回头就见到白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河滩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色是不自然的白中透红。
你追来做什么?也要劝我吗?温客行刚想上前两步却停下脚步,别扭的问。
来跟你唠唠,怕你做傻事。白衣坐在地上,锤了锤酸痛的大腿,无奈的说:你要不先坐下?我仰头很累的。
温客行别过脸,踌躇半晌,余光瞥见白衣恳切的目光,才扭扭捏捏在他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