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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栖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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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下去,又要。接连饮了几大杯,才缓过来,软绵绵道:“什么时辰了。”

那嗓音还是沙哑的,像是昨日隔着窗棂,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听得踏歌面红耳赤。

踏歌不由得拍了拍心口,压下狂跳的心脏。

几息后,笑吟吟道:“巳时三刻了。侯爷今儿有大朝会,一早就出门了,他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千万别吵醒您。”

沈柔没说话。

卫景朝这个人,委实太不知节制。明知今日有大朝会,需得早起,偏偏昨日还折腾的那样狠。

也不知,他是哪儿来的精力,竟那么早就起身了。

好在,这人终于长了良心,没有大早上将她一起喊醒。

踏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暧昧地笑:“侯爷对姑娘,还是好的。”

沈柔轻声制止:“踏歌姐姐!别说了。”

踏歌住了口,没再说下去,问道:“姑娘要不要起床?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只是,那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沈柔点了几样易消化的早膳,强撑着起床吃饭。

这一天一夜,她也的确是饿了。

只是,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免有几分忧心。

昨日卫景朝将弘亲王得罪的那样狠,只怕今日早朝廷议,弘亲王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知道,圣上是会向着幼弟,还是向着外甥。

不知道,卫景朝会不会遭她连累。

第14章

沈柔沉睡之时,卫景朝已经站在朝堂之上。

他官居正二品,又有超品侯爵衔,位置十分靠前。

侧身,便能遍览金殿。

此刻,他神色淡漠,正冷眼看着跪在金殿正中间的人。

深邃平静的眼底,不由得掠过一丝极清浅的不屑。

金殿正中间的地上,弘亲王正跪着哭诉。

他如今三十余岁,吃的膀大腰圆,哭的十分凄惨,说的更是惨绝人寰,只差一点就将自己说成一朵随风摇曳的白莲花。

这场景本就十分可笑。

毕竟,世上没有这么肥硕的荷花。

但更好笑的是,他每哭着说一句,站在卫景朝身后的御史台左都御史陈善舟便跟着小声补一句。

“臣弟自认忠君爱国,慈悲为怀,从不作奸犯科。”

——呸,你害死那么多姑娘,都是为民除害不成?

“更是洁身自好,清廉自律,从不晓得那君意楼是什么场所。”

——你那位千娇百宠的华侧妃,难道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更别说那什么沈柔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臣弟更是压根听都没听说过。”

——去年大张旗鼓到平南侯府提亲,要人家姑娘给你做侧妃,折辱人家姑娘的,莫非是狗?

“不知道为何,长陵侯竟将逼死官妓这样大的名头盖到臣弟头上,臣弟冤枉,还请陛下做主。”

——冤枉个锤子!秦桧是冤枉的你都不冤枉!脸皮比陛下的龙椅都厚!

左都御史的话,只有前后左右,五六个人能听见。

顿时,这五六个人,除却卫景朝之外,个个都憋着笑。

想笑,又不敢,全都憋到脸红。

只能说,陈善舟不愧是御史台的台柱子,句句犀利,字字在理,无可辩驳。

可惜了,御史台屡次弹劾弘亲王,都被皇帝压了下来,甚至还遭了申饬,渐渐的冷了心,也懒得上折子了。

否则,今儿这样大的事,哪里等得到孟允章自己哭诉,御史台的折子,早就堆满御案了。

御座上的皇帝,如今不过四十许人,却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弱不胜衣,一幅马上要倒下的模样。

可就算是这样的皇帝,看着哭的真情实意的弟弟,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时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皇帝似乎终于想到了突破口。

看向一旁的臣子们,问道:“景朝,到底怎么回事?那沈氏之死,怎么就怨上允章了?允章是爱胡闹了些,但杀人这样大的罪名,可不能轻易定论。”

卫景朝拱了拱手。

语气表面恭敬,实则不咸不淡解释了原由。

“回陛下,弘亲王觊觎沈氏之事,京都人尽皆知。君意楼鸨母说,他逼迫沈氏进王府为姬妾。沈氏性情贞烈,宁死不屈,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沈氏是微臣的未婚妻,是我长陵侯府的人。弘亲王辱及她,便是辱及微臣,弘亲王逼杀她,便等同于逼杀微臣。若要臣受此杀妻之辱,不如请弘亲王求来陛下御笔,赐臣自尽。”

皇帝听后,却摇着头,喟叹着笑了一声,似乎是极为不赞同。

“那沈氏既是自杀,原由便无人可知。虽说允章曾逼迫于她,但谁也不知,她为此而死,还是为其他事而死。”

他看着卫景朝,慢慢道:“景朝,你到底还是年轻,怎么能为这种不知真假的原因,就去找自己亲舅舅的麻烦呢?”

皇帝的语气很平静,眼神更是平静,只是淡淡叙述。

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在逼迫卫景朝,接受他的看法。

卫景朝抿唇不语。

皇帝又轻笑一声,慢慢开口:“依朕之见,这不过是误会一场。”

“景朝得知沈氏之死,伤心之余,难免脑子有些不清楚,误会了允章,错怪了舅舅。”

“允章,你这个做舅舅的,明知景朝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体恤外甥便罢了,也万万不该火上浇油,惹得景朝更加伤心。”

“既然双方都有过错,让朕来裁决,你们便给对方道个歉,就此和好如初吧。”

皇帝一说话,就是对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表面上句句有理,公平公正,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彻彻底底地在偏袒孟允章。

底下众议哗然。

谁都知道,沈柔定是孟允章逼死的,就算不是他杀的,他也该为此负责。

可圣上却说“不过是误会一场。”

还说“景朝伤心之余,难免脑子有些不清楚。”

这字字句句,像竟是全在说,卫景朝被仇恨蒙蔽了大脑,在污蔑孟允章,是不懂事的年轻人。

而孟允章的错,不过是“惹得外甥更加伤心。”

陈善舟终究还是忍不住火气,怒道:“陛下,长陵侯一向聪敏善断,公允正直,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若无证据,断不敢给人定罪。”

皇帝脸色顿时一冷,如冰的目光看向陈善舟。

卫景朝轻声道:“陈大人慎言。”

他闭了闭眼,按耐住心里的火气,道:“弘亲王,是我无故迁怒于您,还请您谅解。”

孟允章哈哈一笑:“景朝年轻气盛,做舅舅的,怎么会跟外甥置气,你不用担心,舅舅不气了。”

他一口一个舅舅,甚是慈和。

只是,那幅趾高气昂的模样,叫人越看越愤怒,越看越生气。

卫景朝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地,捏紧手中笏板。

唯有手背上爆出的青筋,泄露出他真实的情绪。

陈善舟盯着他的手,眼眶倏然红了。

长陵侯受此委屈,一怨圣上偏袒,二怨御史台无用,没法子学前朝的御史,将弘亲王弹劾致死。

到底是他陈善舟无用,才导致长陵侯为护他,不得不听从陛下离谱的要求。

他听得出来,长陵侯虽道了歉,认了错,却并非真心。

他一口一个弘亲王,再也没喊过一声“舅舅”,很显然,以后仍是打算与弘亲王势不两立,并不打算真的与这个“舅舅”和解。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被迫。

也对,受此奇耻大辱,谁能真的与仇人和解?

便是孔圣人,也只能做到以直报怨,做不到以德报怨。

下朝后,卫景朝准备回枢密院。

陈善舟疾走几步追上,喊道:“长陵侯留步。”

卫景朝回头,停住脚步,拱手道:“陈大人。”

陈善舟叹了口气,脸上显露一丝怒色:“长陵侯今日的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陛下如今越发偏袒弘亲王,日后……”

“陈大人慎言,天家之事,非你我可议论。”卫景朝打断他,提醒道,“隔墙有耳,况且宫室?”

他道:“今日之事,圣上既已断了案,那我等臣下,便只需按照圣意做事,我不觉委屈,陈大人切莫多想。”

这话听在陈善舟耳中,充满了委曲求全,牺牲自己,保全大家的意思。

圣意不可违。

哪怕是长陵侯,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颓废道:“长陵侯说的是,圣意如此,我等只得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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