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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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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冷淘得自己动手,沈辞柔挑了点料拌着,抿抿嘴唇:“尚食局送上来的都是热的,天也热,刚才没胃口,就想吃凉的。”

“让人去尚食局那边说一声。”李时和在榻边坐下,“多做些温的,晨起吃冷的不好。”

沈辞柔“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拌。槐叶冷陶不多,没几下就拌匀了,翠绿的面上滚着一层薄薄的醋和茱萸油,还有磨得极细的胡椒。酸辣的味道浮出来,沈辞柔这会儿终于觉得饿了,她捞了一筷子,想想又没往嘴里塞,只挑在筷子尖上。

“你吃饭了吗?”她看了眼李时和袖口刺金的云纹,“衣裳都没换。”

“朝后吃过了。这身也不算太扎眼,就没换。”李时和笑笑,“快吃吧。”

沈辞柔点头,低头咬住一筷子面。

毕竟是真饿了,她吃面很快,筷子绕着面,没几下就卷完了碗里的冷陶。沈辞柔低着头,密匝匝的睫毛垂下,看侧脸分明是个乖乖的样子,嚼面时一侧的脸颊却微微鼓起,像只偷了干果就跑的小老鼠。

最后一筷子面沾满了碗底没拌匀的茱萸油,一口塞进去,辣得她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下去,还咬碎了一粒花椒。嘴里顿时多了一股花椒的麻劲儿,沈辞柔吸着气,碗一丢,眉眼都皱起来。

李时和连忙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实在丢人,但又不能不说,沈辞柔怕李时和担心,忍着嘴里的麻和辣,抬眼看他时泪汪汪的,话都说不清楚:“没事,我、我咬着花椒了。”

这模样实在可怜,李时和一面心疼,一面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忍住笑意,顺手抚过女孩发红的眼尾,转头看了高淮一眼。

高淮懂了,朝后边说了声“上来”,背后的内侍立刻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放上来的是一只木箱,内侍开了箱子,立即有冷气冒出来。木箱里居然塞满了冰块,冰块中央是一枝枝坠着果子的枝条,茎叶尚且青翠,看着居然像是刚从树上截下来的。

另一个内侍上前,把手里的盘子也放在桌上,盘子里也放着冰块。他从木箱里捞出枝条,快速地把枝上鲜红的果子摘下来,一个个摆在冰里。等全部摆完,他行了一礼,退到边上去了。

冰上的果子鲜红,硬壳上看得出一个个略微的凸起,沈辞柔认得是什么,诧异地看了李时和一眼:“……荔枝?”

李时和点头:“是今年新贡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辞柔哪儿能不喜欢,看着一大盘通红的荔枝,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荔枝这东西不能离枝太久,跑死马送到长安,才能勉强算得上新鲜。沈辞柔小时候不懂事,听崔慕栾说荔枝,就问他要。崔慕栾不愧是清河崔氏出身,还真拿到了,给她也不过两三颗,但这事让宋氏知道,宋氏还念叨了一大通,当天就让人备礼,亲自去崔家致谢。

那会儿吃到的荔枝甜归甜,毕竟味道已经有点儿散了,壳的颜色也显得黯淡,现下看见的荔枝却颗颗通红,浸在冰里,挂着冻出的水珠。

沈辞柔都不敢伸手拿:“这荔枝……”

“涪陵来的,过达州,取道西乡,入长安也就三日。”李时和取了一颗,剥开后果然是白.嫩的果肉,他递到沈辞柔嘴边,“尝尝?”

荔枝的香气太撩人,沈辞柔没忍住,低头咬进嘴里。上贡的荔枝连枝带叶,一截下来就埋在冰里,一到驿站就换冰,急送入长安,味道和刚摘下来时也没怎么变。荔枝入口柔润光滑,紧致又软嫩,一口下去全是清甜的汁,和少时吃到的不同,这回满口都是那股特殊的香气,好吃得连核都舍不得吐。

但总不能真把核吃下去,沈辞柔把核吐出来,朝着李时和笑笑:“无忧,我有话想和你说。让他们都下去吧。”

李时和点头,边上的宫人立刻识相地退出去,连高淮都没留。

等人都出去,李时和也不急,随口问:“好吃吗?”

“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不过其实我先前也没吃过几回荔枝。”沈辞柔斟酌着,“可是这样的荔枝,从涪陵送过来,要花很多力气吧?”

“也没什么。”李时和并不介意,“你喜欢就好。”

“这不是我喜欢不喜欢的事情啊。荔枝是很好吃,可我也知道荔枝入长安,路上恐怕得跑死不少好马。可能你要觉得我是得了便宜卖乖,但我想我喜欢归喜欢,不应当因为这种喜欢,害死那么多马。”说到这里,沈辞柔忽然想到什么,脸上又红起来,抬手挠挠脸,“当然啦,如果是一直有这回事,那就当我是自作多情。”

涪陵荔枝是一贯的贡品,年年都会上贡,但今年是李时和下令催的,那边也就格外注意,挑的都是个大饱满的荔枝,来得比往年都要快。其间大概是得跑死马,但李时和不想多说,只笑笑:“年年都有的贡品而已,若我突然不要,涪陵那边恐怕还要害怕。那些马本来就是养来急行的,就如同养来宰杀的牛羊一样,说来残忍,其实也不用想得太多。”

沈辞柔松了口气,没忍住又要卖娇,拈了颗荔枝:“那我也不管,我就要觉得是你特地让人送来给我吃的。”

她信了李时和的话,觉得这是一贯的贡品,也就是说着玩,刚剥开荔枝,却听见李时和的声音:“有何不可?”

沈辞柔一愣:“什么?”

“你若喜欢荔枝,令马急行送荔枝,又有什么不好?”李时和垂眼看沈辞柔,“只要你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向来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往年看着荔枝也只是意思意思尝尝,多半当做赏赐分下去,今年却觉得或许该让沈辞柔先尝。这想法一冒出来就按不下去,荔枝是贡品,锦缎美酒也是贡品,在他看来确然没什么两样,是这个帝国足够强盛时才有的东西,就该用来讨沈辞柔的欢心。

李时和年少时听太傅说祸国红颜,举的例子无非是妲己、妺喜。那时他就觉得亡国是君主的错,怎么能把罪过全推到女子身上,现下想想越发觉得的确如此。

被君主爱的女子有什么过错?错的是过度宠爱的君主,把一颗心全栓在女子身上,迷恋她,像是发疯一样。

如今李时和也尝到了发疯的味道,如果沈辞柔喜欢,他想用最好的织物裹住那具纤细的身子,把美酒注在花萼相辉楼的池子里,以香木做船,让沈辞柔在酒香里沉睡。她能听裂帛的声音取乐,夏时伸手就能取到镇在冰里的荔枝。

他想得远,荔枝的甜香忽然抵在了唇上。李时和顺从地把白.嫩的果肉咬进嘴里,带着点迷惑的神色去看对面的女孩。

“瞎说什么呢,你还真想这么干吗?”沈辞柔用壳接了他吐出来的核,放在桌上,“不许说这种话,也不许这么想。荔枝是很好,但我嫁给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是为了要什么东西,也不是要来把你带坏的。”

听喜欢的人说这种纵容到极点的话,再怎么样都忍不住有点开心,但她又不愿让李时和真这样,憋了半天,瞪了他一眼,又迅速把头转回去:“你若是真做这种事,我就要被你气死了。”

话说的像是小孩子赌气,李时和抬手在沈辞柔发顶上轻轻摸了摸,温声哄她:“好。若有喜欢的东西,记得要告诉我。”

“有啊。”沈辞柔说。

“是什么?”

沈辞柔猛地揽住李时和的肩颈,凑过去,带着点狡黠的笑:“那你要不要猜一猜?”

李时和猜到沈辞柔是想使坏,但一时半会儿又摸不准她想干什么,轻轻咳了一声:“我认输。猜不着。”

“你能看懂那么难的折子,怎么这点事都猜不出。”屋里没人,沈辞柔就不忍着了,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声,抬头在李时和唇上轻轻压了一下,“我喜欢你啊。”

她表达感情向来炽热又直接,这极快的一触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哪儿管李时和心里那一瞬的震颤,坐回去,捞了颗荔枝剥给自己吃,随口问:“对了,最近朝上有什么事儿吗?我想听,能说的话,你说一些给我听吧。”

李时和抬手擦过嘴唇,回想今日当朝奏的几个折子,倒真想出件事来:“鸿胪寺卿上奏,说回纥的可汗,昨日到信,信说要来长安朝贺,此时正在路上。除去送信耽搁的时间,大概是五月中旬到长安。”

沈辞柔觉得不太对:“我不怎么懂这个,也没认识鸿胪寺的郎君,不过,按理说,朝贺不是正月里来的吗?”

“年前可汗来信,说是回纥有乱,正月来不了。没想到竟是这时候来。”这事情有点棘手,李时和忍不住微微皱眉,“先前送霍将军的骨灰时,前去的人回来时说,回纥似乎占了当年突厥的草原。”

沈辞柔一惊:“这……”

“所以我也猜不透,回纥可汗避开正月朝贺的时间,这时候来长安干什么。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李时和闭了闭眼,忽然想到什么,“阿柔,你说说看,我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嫁给我,你能得到崔倾之不能给的东西。

又无故被cue的小崔:不是,说话归说话,不要拉踩啊???

感受一下无忧的病,你会得到快乐(bu)其实无忧还是有点儿统治阶级的调调,他作为皇帝机器,不认为天下的主人是自己,但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教育以及当时祖父祖母当皇帝时的耳濡目染,接受了这个国家会上贡珍贵的东西给他这个设定,当成了运转的一环,就像是要定期给机器上油一样,只不过这个“油”是进贡的东西。在这个故事里,现代人的价值观就不适合做标杆了。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按规矩来的,并非搜刮民脂民膏,盛世多繁华,东西也多嘛_(:3)∠)_

此外无忧对自己极尽克制,几乎没有欲求,所有的放纵都在阿柔身上,所以会忍不住把那些进贡的东西全部堆给阿柔。阿柔于他而言是“人”的所有欲求的具象(什么奇怪的海棠剧情)……后面不能再说了,再说我们得局子里见了。

然而阿柔并不在意,她想要的只是爱,就算让她去西市抄书赚钱她也好快乐的(寒酸

当然话要说回来,我会这么写是因为感觉这个调调在虚拟作品里很劲,不代表本人支持这种奢华富丽至极的行为,放我到那个朝代,我肯定是被剥削的无产阶级(悲痛)历朝历代的经验可得,这种行为是不应当的,是不有利于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是不能体现核心价值观的。

我就瞎写写,领会那种极度宠爱以至于迷恋的精神就好,不要在虚拟作品里找真实(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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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问政

沈辞柔有点儿懵。

回纥的事听起来应当是政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答,倒不是觉得女子不该和政事搭边儿,主要是她少时跟着请来府上的先生读书写字,宋氏生怕教野了她的心,千叮咛万嘱咐,学到最后能勉强说得上和政务搭边的也就只是前朝历代的史书。

沈辞柔觉得自己还嫩得很,不好多说,迟疑着看了李时和一眼:“你问我这个,其实自己心里应该已经有打算了吧?”

李时和坦诚地微微点头,仍像先前那样看着眼前的女孩,神色温和,眼瞳里盛着细碎的光。他伸手替沈辞柔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指腹轻轻抚过她微红的脸颊:“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怎么想。这是我应当处理的事情,日日如此,我没有别的东西能和你分享,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些。”

他收手放回膝上,垂眼时密匝匝的睫毛仿佛颤动:“不喜欢就忘了吧,本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什么呀。”沈辞柔急了,一把扯住李时和的袖口,“哪儿有你这样的道理,回回都是先做什么,然后再往后退。以退为进的道理,你以为我没学过吗?”

李时和微微一怔,刚想解释没这个意思,却听见沈辞柔说:“捏脸罚你!”

脸上旋即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李时和失笑,抬手在被捏的地方摸了摸。沈辞柔收手,双手撑在榻边,襦裙下一双腿晃来晃去,踢得裙摆起起伏伏。

她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裙摆:“你让我想一会儿。事先说好,我没学过这个,全是我自己猜的,要是等会儿说错……唔,大概会错得很离谱吧,反正不许觉得我傻。”

李时和应声,侧身去看身边的女孩。

沈辞柔真是在认真想,眉头微微皱着,一侧的脸颊因为自己在嘴里吐气,一鼓一鼓的,看着像只被气饱了的小松鼠,又有点儿像凑到河面上吐气泡的鱼。李时和蓦地觉得手痒,指尖在自己膝上碾了碾。

沈辞柔完全没注意这个小动作,她想了一会儿,理出个思路,双手一合:“现在要猜的,就是可汗口中的‘内乱’到底是不是真的内乱了吧?”

李时和没答,只微微一笑,等着她说下去。

“按理说,他们来朝贺的时间应当是正月,来不了就算了,就当今年失礼,大不了明年再来,把贺礼加倍补上再解释清楚,你也不会为难他们。”沈辞柔接着说,“但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来,就很奇怪了。”

“占了突厥的草原,我倒觉得还好。我知道他们都是逐水草而居,天生游牧,部落间为了草场打起来的事情也不少。回纥日渐壮大,人越来越多,原来的草场肯定不够用,可汗总也不能固守着原来的界线,眼睁睁让人饿死吧。”

“那么就是两个可能了。要么是回纥可汗真有这么尊敬我朝,正月里来不了,也得赶在六月来,连一次朝贺也不愿落下。大概顺便还能和你说说突厥草场的事情,省得你发怒吧。”前面的猜测还行,后面的那个就有点儿凶,沈辞肉抿抿嘴唇,忽然觉得嘴里都有点发干,“要么,就是来向你、向我朝示威了。”

毕竟是头回在政事上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准备的时候斟酌是一回事,真的说出口是另一回事,沈辞柔无端地有点儿紧张,死死盯着李时和,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推断自己说得对不对。

李时和却还是原来的样子,雅致的眉眼间风轻云淡,眼瞳里含着微微的笑:“好。那照这么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不来,我们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啊。”沈辞柔皱着眉,“要是可汗没什么别的心思,那就按照国礼好好招待他;要是他有……”

她叹了口气,有点发愁:“无忧,我们能赢回纥吗?”

“说不准。”李时和不急,“或许得问问几位将军。”

“……那就真没法了。连着有太成皇帝、孝谦皇帝,到你这儿也打过突厥,回纥在边上看着,怎么样都有点怕吧。”沈辞柔挠挠脸,“摸不准能不能赢,那就干脆吓唬吓唬回纥的可汗,让他也去猜,猜我们会不会出兵。”

说着说着她就觉得说乱了,脑子里还有别的想法,一时半会儿却捋不出来也说不清楚。沈辞柔越想越烦,没忍住揪了一下自己的发梢,下一瞬腰上蓦地一股力气,直接把她整个人带了起来。

她一懵,茫然地眨眨眼睛,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李时和膝上。沈辞柔喜欢和他贴得近,但坐膝上总有点过度的宠溺,好像是受宠的小孩子,她伸手轻轻推了李时和一下:“干什么呀。”

李时和没管肩上那轻轻的一下,凑过去和她的鼻尖碰了碰,旋即扶住她:“说得很好。”

“真的?”沈辞柔兴奋起来,转念又觉得不对,故意板起脸,“你可别哄我,我会当真的,我还会骄傲的。”

这反应太可爱,李时和没忍住,笑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抬头看她,认真地说:“略显稚嫩,但你没经手过政事,能想到这里也够了。已经很好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下不急,等回纥可汗来了,再说吧。”

沈辞柔点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那你刚才夸我说得好,我有没有奖励?”

李时和笑笑:“想要什么直接去说就好,不用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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