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捉迷藏游戏
冰柜里有一具死亡时间粗略判断为两个月左右的女性尸体,她叫米娅·尼克劳斯,35岁,是一名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财务主管。她有褐色的头发,高高的颧骨。死因与安吉拉相同。
并且,那把由疑似“影子先生”送来的凶器上,的确有检测出了和她有关的成分。
同时在冰柜里出现的,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纸袋。里面有高达三万多欧元的现金。
尼克劳斯先生的嫌疑很快被排除了,因为他那段时间一直加班。他不知道那些现金是哪里来的。
恩佐现在对王柴的小说以及higari口中安吉拉的一些特征相当在意。果然,米娅的丈夫也谈到了两点:“她会不定期失踪。一开始我们会报警,会四处寻找,但是她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后来大家就习以为常了。她很怕冰柜,作为热爱烹饪的家庭主妇,她几乎只用新鲜食材。但是,我和岳母闲聊的时候谈起过,她小时候并没有这个现象。”
这个男人在认尸体的时候很冷静,当这一切调查在进行的时候,沈若一直在住处发呆。赵耀问她,是如何忍住没有提出一起走访、参与寻找目击者、确认各种繁琐的线索的过程的?作为悬疑剧编剧难道不想现场沉浸式体验吗?
沈若叹口气,格外悲哀:“我当然想去啊!哪个悬疑迷不想去啊!可是,这总归不合规矩。提出来就是给人家德国警察叔叔添麻烦。”
弗兰克在旁边听着,吃着苹果,与赵耀相视而笑。他现在已经是赵耀和沈若争相“献媚”的对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这对小情侣一起感慨。弗兰克不仅很帅,而且是一个健康、坚实的存在。他住在这里,保护他们,分担家务,适度提出吃什么、做什么的意见,同时又能适应沈若、赵耀的一切习惯。他对什么话题总是得心应手又毫无炫耀痕迹。晚上,沈若看书,两个大男孩打游戏。早上,他们一起跑步。弗兰克和赵耀总是在沈若开始嚎叫“不要管我”后,“放弃她”,先跑到终点等她。
那时候他们的脸色,明显是刚一起说完沈若无伤大雅的坏话。
他们一起就着沈若的电脑看老恐怖片。无论弗兰克说什么都能让人发笑。沈若在和卓然视频的过程中引荐了弗兰克。其实他们早就有一些业务上的联系了。视频中是第一次“见面”。
“天啊,”卓然也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对吧?对吧!”赵耀和沈若开心地回应着,就像父母在推荐自己的孩子,或者孩子在炫耀自己的父母。
卓然告诉他们,经过一些必要的程序,王柴的指纹等生物特征已经提供给德国警方了。据说,已经比对成功。
不出意外的话,王柴是个背负了数条人命的连环杀手。
弗兰克不会中文,他要求沈若教他一句特别一点儿的,而不是“你好”和“谢谢”。于是,他就学会了说如下的句子:德意志男儿。
沈若面对赵耀的某些品味实在是不敢苟同,她严肃提问:“《头号疑犯》里的玛丽亚·贝罗、《主要嫌疑犯》里的斯蒂芬妮·马蒂尼,《探长薇拉》里的布兰达·布莱斯,《不可遗忘》里的妮可拉·沃克,《尼斯湖谜案》里的劳拉·弗雷泽,谁是最hot的女警探?”
选手赵耀还在手机上搜索这些人名的时候,选手弗兰克早就回答了:“沈若。”
“我都不是警察。”
“无论如何都是你。”
面对这样的弗兰克,赵耀根本就忘记了翻白眼,而是带着宠溺的目光看着他。沈若悄悄给未来赵耀打电话:“在你那条时间线上,我们也认识弗兰克吗?”
“当然认识,我带你去看佛罗伦萨小区盗版设计的原版建筑时,遇到了警察去查一个冰柜藏尸案。我们还配合警察调查来着——哦,我的天啊,弗兰克,我好想他。”
沈若惊得好久说不出话。
“喂?”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拿小本本记下,你的那条线和现在的这条线最大的区别,到现在为止,就是那把钥匙。”
“也许吧。我也不确定。”未来的赵耀似乎很累,他告诉沈若,他兴奋地回到建筑师行业,但职场也是围城,你在加班和被否定中一定能忘记初心。他是回来保护沈若的,现在为了支付账单和躲开有可能发现他穿越身份的人,不得不成为社畜。
“实际上,我对你是不是真的能救我表示怀疑。我发现时间线不是树枝状的,也不是一条大河的无数支流。它更像是麻花或者锁边器,顶多分出两三条,然后在某个关键点会被强力收回。”
沈若挂了电话。弗兰克正好走过来告诉她,在刚刚结束的又一次笔录过程中,米娅·尼克劳斯的丈夫痛哭失声。他认为是自己对不起妻子,结婚几个月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次“出差艳遇”,很快被米娅发现了。虽然两个人没离婚,但那是她第一次失踪。
“唉,”沈若说,“人人都有他的难处啊。虽然出轨不对,但是——也许,你可以让恩佐转告他,米娅时常失踪并且最终被害的原因与此无关。米娅能一次次回去,应该是早就原谅他了吧。”
“你真善良,若。”弗兰克说。
“怎么会?你不知道我好羡慕你啊!我都在想,要是我是你就好了,那么讨人喜欢,那么美好。”
弗兰克先是吃惊,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若,你知道吗,人生最大的两个错觉。第一,倒霉事不会发生在我头上。我家里人不会死,我不会遇到骗子,我不会得癌症。第二,别人没有烦恼,或者自卑。其实,那是因为别人承受烦恼、沦陷于自我否定的时候,你感受不到。我就是个普通人。如果可以交换,我想做你。一个编剧,哇,好厉害。一个屁股很小的金卡戴珊,很漂亮。哈哈哈哈哈。”
经过弗兰克这么一说,沈若忍不住照了照镜子,也许别人眼里自己不是个找不到借口的悲惨人物?
太好了。
但人们总是希望去当另一个人。至少去旅行,去逃离。
也许吧——也许这是有那么多穿越、重生文的原因。沈若以前不明白,就算是穿越,难道不是整个人穿过去吗?为什么会有“穿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这种设定?
她现在懂了。就是为了彻底摆脱现在的自己。
她也忽然想起higari曾在弗兰克车上感慨过的那句日语:“一个住在大房子里的人,有什么乐趣呢?每夜每夜,一个一个地房间换着去入睡,幻想和你的另一种生活,多么寂寞的向往啊!”
当时她毫不在意,现在,那句话忽然在她脑中回放。她立即想要联系higari,但是没说为什么。赵耀认为米娅的尸体出现后,higari已经没有嫌疑了。当听说沈若答应他一起回一次男爵堡的时候,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压抑着自己的小兴奋,说:“哦耶,我可以和弗兰克独处了!”
“并不可以,”弗兰克说,“我保护的人主要是沈若。”
最后的方案是和higari商量,大家一起回去。
他们在傍晚时刻回到男爵堡。赵耀在路过马克房子附近的时候,向这个方向极目远眺。男爵堡的参观项目已经暂停了,弗兰克下车后,为他们小心翼翼地拉开警戒线,打开门。higari进入房间,吸了一口空气:“这才是家里。”
他直奔二楼放肖像的地方。他将一个小小的吊坠挂在那里。吊坠上是他的一张照片。
“我也是这里的男爵。”他说,倔强又怀疑地,而怀疑加剧了他语气里的倔强。
他像在做一场告别仪式。他需要观众。
沈若问他在车上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想起了小时候在男爵堡的时候,那时候不懂珍惜。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和我妈不停换出租房,真的很想有个大房子。”
沈若想了想,也许是巧合,也许和王柴无关。
城堡里是通电的,但电灯也让人觉得加重了昏暗。higari指着城堡的侧翼说,那里住过军队,也住过修女。赵耀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略带紧张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提示大家看门廊上的画和柱子的形状,他甚至在二楼弹起了那架古老的三角琴。
琴声并不恐怖。但沈若也开始观察higari,总觉得他虽然不是凶手,可是隐瞒了什么。
“安吉拉换过身份是吗?变成过另一个人?”沈若用日语问他。这个时候弗兰克在窗边听琴,没人注意到沈若平静的语气下依然有试探的欲望。
higari蹲坐在墙角,告诉沈若,有一次他听说安吉拉再次失联。可是两个月后,他在和同学旅行的途中看到了她:“我们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中了奖,上了一艘游轮。我在游轮上迷路了,看到她和一个亚洲男人在一起,也许是你说的王柴。他们很亲密,像情侣。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个男人不爱她,而且很危险。我一动不动,直到他们离开。他们在闲聊,周围也有别人,他们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谈一个线上或者线下游戏,没人会怀疑什么。海风里,我间接听到他们说,不同的身份,睡美人,藏宝图,幽灵岛。”
“神啊!”沈若感慨,继续用日语。
“对。现在果然是个悲剧,安吉拉被爱人杀死了,不是吗?”
沈若在赵耀的琴声里思考着,“如果那个亚洲男人就是王柴,你觉得他们是情侣,但是为了某个宝藏,王柴把安吉拉杀死了?”
higari头靠墙壁,没说话。月光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王子。
“对了,”沈若又问,“游轮是去哪儿的?”
“北极圈附近。叫康斯坦斯公主号。美国的一个公司。真奇怪,美国又没有公主。”
又来了,higari总是在各个时候维护一把贵族制度。
“你们小时候玩过寻宝游戏吗?在这里?不然,你为什么听安吉拉说那些话不觉得奇怪呢?”
“特别小的时候有,在安吉拉还没有讨厌我之前。”higari转过脸,笑着看着沈若,“若,你觉得,安吉拉,还有米娅,还有没找到的那具尸体,是不是在玩寻宝游戏或者捉迷藏?”
“唉,我头疼死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各种思路上去想,那个放入雕塑的尸体在哪儿啊到底!?一直没有找到不是吗?她真的是个女人吗?真的是个艺术家吗?她一定具备以下特点,忽然讨厌雕塑,曾经多次失踪又重新出现。我甚至有一个推理:也许王柴没杀这个人?找不到的原因是根本就没有。那场回忆里的预定谋杀,因为某种原因,没发生。”
“哈哈哈,你的脑子一定很累。”
“但是你刚才说的提醒了我。寻宝游戏或者捉迷藏——雕像都是实心的对吗?王柴怎么可能杀了人,把尸体放到实心的雕像里呢?除非是,是那种游乐园的游乐屋、鬼屋,总之,有一个形状,可是实际上,是空心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嘘——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对了,你陪我玩一次寻宝游戏吧。就在这里。”他把食指放在嘴唇。“我就是那个宝贝,你去找我。你数30下。”
沈若笑笑,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地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伸出来,算是答应了。他的脚步很轻,似乎怕惊动夜。沈若数着数,三角琴的琴声继续着。忽然,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沈若睁开眼睛。弗兰克第一个往外跑。“是higari,他走了!他去哪儿?”他很快恢复理智,他的问题也很快变成:“沈若,你们聊了啥?”
“游乐场,有那种空心雕塑的游乐场,废弃三个月以上的?”沈若反应过来了。
弗兰克也立即反应了过来,明白了沈若在说什么。
弗兰克打电话通知恩佐。赵耀刚从钢琴家的身份中转变过来,“问题是他去抢尸体吗?尸体上有宝贝?”
“你说的对,安吉拉身边有钥匙,米娅有现金,也许下一个也有。”
“那他还说把钥匙送给你?文艺界没一个好人!尤其是男的!”赵耀抓住时间吐槽。“对,他今晚上为什么来?他怀疑这个他被赶出去过的家里还有什么他没找到的宝贝不是吗?想借你的脑细胞找出来。结果也没用,这里破败了穷死了!然后他转念一想,就盯上死人了!笑死了,爵士乐,萨克斯,都是扯淡,文艺界有哪个不馋钱!你也真的是,要推理和我们推理,你和他说哪门子啊!还真把自己当老贵族家表小姐了!”
“赵耀你等着,你别忘了,坏人都死于话多!”
“我又不是反派,我是男主角好吗?!”
弗兰克让他们别吵了,“确实有一个,三个月前,因为土壤中出现剧毒被关了。恩佐他们会赶过去,我怕耽误时间,没让他们来接我们,但是我们怎么办?”
赵耀的脸上露出奸诈的微笑,搂住沈若来哄她,“宝宝,你还有马克的电话吧?”
于是,被沈若威胁、忽悠过的马克真的开车出现,送他们到达了那个叫做赫德的半废弃游乐场。恩佐早就到了,警察在附近发现了弗兰克的车。游乐场被包围封锁,一小队一小队的警察搜索着“空心雕塑”。
终于,强光灯照射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影子,一个颀长的少年举着一把斧头。
higa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