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颗星
原以为整个肿瘤mdt科室都要知道沈医生在追求自己, 结果只是一个叫“晓军”的男人在追求她……而她, 根本不知道这位名叫“晓军”的男人到底是谁。
难道这就是所谓老天恶作剧般给她关了一扇门, 再给挖了一个狗洞吗？
汤贝默默地将卡片放进口袋, 揪成了一团。
护士台的赵护士和田护士朝她指了指玫瑰花, 克制着笑意让她快点抱走。为什么要克制发笑, 刚才沈医生和丁医生一块出来维护次序, 效果好比任课老师和班主任一块来到作乱的班级吼了一道——“吵够了没，这是教室不是操场！”
有着完全相同的效果。
谁是任课老师，谁是班主任？当然丁医生是班主任, 沈时最多只能算一个看着冷静严肃实则并不管事的……数学老师。
汤贝趴在护士台，同样幽怨地瞅着她们说：“……可以不要吗？”
“可别。”赵护士将玫瑰花送到她怀里，抿抿嘴巴说, “难道放我们这啊, 别人看到还以为哪个富二代追求我……如果我男朋友知道了可要做了我。”
好可怕，汤贝眨了下眼。这样男朋友难道留着过清明么？
显然是她没明白赵护士意思, 赵护士挑了下眉, 将话补充完整说：“在床上——做我。”
她去……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怎么个个都是老司机, 讲起荤段子简直个个比说相声还流利。汤贝摇摇头, 抱过了玫瑰花, 赵护士又凑过来坏笑着问她：“……所以晓军到底是谁啊？”
汤贝转而愤愤：“不造！”
如果让她知道是王八蛋在恶作剧，她一定不会放过他！汤贝来到mdt综合办公室, 怀抱大把玫瑰花，痛苦着一张脸。
办公室只有黄医生, 以及也刚回到办公室的沈时。
波澜不惊地立在办公桌前, 见到她时侧了侧头……汤贝撇了下嘴，坐在了丁医生的办公椅上；大清早她受到这样的一惊一吓，关键还自作多情地认为花是沈时送的，现在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算了。
“啊，情人节不是已经过了吗？”黄医生看到她的玫瑰花，出声打趣起来，想了想又说，“不对，今天也是情人节，白色情人节。”
汤贝望向黄医生，请求道：“黄医生，别说了。”
“啊，汤汤你收到玫瑰花不高兴吗？”黄医生有些不解，已经分享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记得以前我老公送我玫瑰花，我恨不得让整个医院都知道。”
……因为那是你老公送的啊！
汤贝趴着脸没有说话，余光偏了偏，瞧了眼对面倒水喝的沈时，像是注意到她视线，沈时扭过头，问她：“喝水吗？”
依旧淡淡的，又不经意的口吻，汤贝听得却像是沈时故意问她——要不要喝口水缓一缓啊。
“不用了……谢谢沈医生。”汤贝客气道谢。
随后，她拿起玫瑰花，跟黄医生道了一声别，准备离开mdt综合办公室；黄医生在她身后哎哎地问她：“去哪儿？”
“10号楼。”她撇过头，回答黄医生说。
汤贝借花献佛，将玫瑰花送到了10号101病房；101病房住着一位舞蹈老师，四十多岁，姓阮，因为反复腹痛诊断出胰腺癌。上个月病情加重，不能进食，严重电解质絮乱进了急诊室。最近病情控制下来，转到了mdt病房。
因为1楼可以看到外面的花花草草，阮老师的病床靠着窗户这边。
汤贝把玫瑰花放到了阮老师的床头，笑吟吟地说：“阮老师，白色情人节快乐。”
阮老师惊喜地看看玫瑰花，又看着她说：“谢谢小汤。”
大概怕阮老师伤心，每每看到娇妍的鲜花想到往昔的自己，阮老师丈夫唯独不给阮老师买鲜花，固执地认为美丽的花儿容易凋谢。
可是，阮老师最爱花了，尤其是玫瑰。
“……不过，这花你送给隔壁的杜妈妈吧。”阮老师戴着帽子笑眯眯地对她说，“我丈夫等会就回来了，看到这大捧花可能觉得又有人追求我呢！他可是一个非常善妒的男人。”
嗯嗯。汤贝点了下头。阮老师总将话说得这样好听。
汤贝又将这束玫瑰花送给了隔壁间的杜妈妈，好在杜妈妈非常喜欢这花，还拉着她跟她聊了半天，问她这花是不是喜欢的男人送她的。
汤贝摇摇头，不是噢。
“我猜就是不喜欢。”杜妈妈咧着嘴说，“回头杜阿姨发动我那群跳广场舞的老姐妹，给你找一个s市本地的有车有房有学历的优秀适婚男青年。”
汤贝乐了乐：“谢谢杜阿姨。”
“只要我还能出去……”杜阿姨突然伸手，擦了擦冒出的眼泪。
肿瘤mdt病房，就算里面住着再坚强再乐观的人，他们时常还是会被病魔打败。汤贝走出10号楼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刚刚她还在病房遇到了杨医生，带着季子珊过来跟一位病人商量治疗费的问题，因为病人已经拖欠了半个月。
汤贝坐在花坛给童老板发了一条消息——“亲爱的童老师，在吗？”
童老板很快回复她：“怎么，终于想明白要回来写剧本了？”
“不是……”面子问题，汤贝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买了辆三十万的suv后，她的小金库就告紧了。《xx传》拿到的剧本费，她三分之一花在了美国游玩和石膏腿治疗，剩下的三分之二昨晚她一次性转给了沈时。
这世上没钱寸步难行，买了车没钱加油也是很要命。所以，她还是要想办法赚点外快……
童老板真的太了解她，总归她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爱将，于心不忍，给她安排了一个网络大电影剧本。剧本同样跟医院有点挂钩。
因为女主角设定是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女孩。
“白血病女孩和男医生的生死之恋么？”汤贝总结了故事内容，忍不住感慨，“太狗血了吧！”
“狗血还不好。”童老板习惯提点她说，“制片人就是想拍得感人一些，你尽量写虐点，这个大电影就是辛悦给新签约的几位小艺人买的本子，虽然是网大，价格还可以。”
汤贝差点朝童老板跪下来，发送语言说：“童爸爸，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童老板：“少来，别以为叫一声爸爸，我就能原谅你这个师门叛徒。”
……汤贝觉得童老板最近是不是又接了什么玄幻剧？！
解决了经济危机，汤贝心情又恢复了少许轻松，不过后面她可能还要吃土一段时间。她写剧本来钱是比较快，但是也要写到对方满意才能得到剧本费。并不是所有制片人都像《xx传》的制片人，对剧本的审美如此一言难尽，能让她一稿过关。
中午，汤贝跟着黄医生到东院食堂吃饭，没有看到沈医生，随意地问了问，黄医生对她说：“总院有个特殊病人没办法转过来，沈医生只能到总院那边做手术。
噢，原来是这样。
“刚开始有些病人还觉得沈医生太年轻，不太相信他。”黄医生摇摇头说，“才多少时间，现在都要排队等他做手术。”
“沈医生好厉害……”汤贝抿了下唇说，心里莫名有种一荣俱荣的微妙感。想了想，她能不光荣么？那么厉害的沈时可是看上了她汤贝贝。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也可以证明他非常地……慧眼识贝。
中饭之后，汤贝来到mdt办公室，结果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季子珊说着话，季子珊一脸不太乐意的样子。汤贝八卦地瞧了一眼，觉得这个男人有点面熟，随后想到——不就是那天她在季家看到的小舅嘛！
汤贝选择视而不见，直接路过这位季家小舅，没想到被叫住：“嗨，汤小姐。”
好一声熟悉的汤小姐，汤贝心里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这种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男人腆着笑脸问她：“早上的玫瑰收到了吗？”
“舅舅！”季子珊叫了自己小舅一声，无比难堪。
汤贝更是一脸遭受巨大惊吓的表情，感觉就像她好奇钻进狗洞看看是什么，正要探进脑袋往里面瞧一瞧，结果里头出现一张□□的西门庆脸，和她直面相对。
滚蛋啦！汤贝立马缩回脑袋，掉头就走。
真是什么烂桃花！她怎么就惹上了季家这位小舅！汤贝噔噔噔地走到电梯口，结果电梯门刚打开，里面走出沈时；他面露一丝奇怪，一把握住她的手：“去哪儿。”
汤贝红着脸，欲言又止，继续进了电梯。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时来到长廊看到季子珊这位小舅，基本猜到了事情缘由。如果他没有记错，季家那位小舅就叫做王晓军。
小舅看上汤贝这件事，如果汤贝是受到惊吓，季子珊更是难堪到希望自己没有这个小舅，偏偏小舅不只是她外婆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她妈最操心的弟弟。
然而，她这位小舅已经是森善药业市场部副经理，依旧没有正经样。
没想到是，第二天季家这位小舅就被季柏文挥了一拳，当着市场部所有人的面前。当晚季柏文回到季家，王晓春不在，只有季林森、季子珊和季柏文三人吃饭。家里阿姨端着一份汤出来，有意地说起：“太太回娘家了。”
季家里的每一件事如果推敲一番，每一件事都藏着问题。饭后季林森将儿子叫到了书房，差点拍桌训斥：“季柏文，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今天你打的不是别人，论起来……他也是你的小舅。”
季柏文有些好笑，对视自己父亲说：“我可没有姓王的小舅。”
“好，好！”季林森咬咬牙，开口说，“就算王晓军不是你小舅，他也是我老婆的亲弟弟……你能不能不要说动手就动手，他也没得罪你这位总经理吧！就算一个普通员工，也轮不到你出手教训！”
季柏文自顾自在躺椅上坐下来，然后抬起头说：“如果是普通人，我还懒得动手。”
“所以呢，你打了人，还是屈尊降贵？”季林森怒不可遏地问。
“对，我打他都算给他面子了。”季柏文指着外面，“你怎么不问问你老婆，他昨天都做了什么好事？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季林森拍了拍胸膛，忍着脾气问：“好……你倒是告诉我，王晓军做了什么，他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吃你家天鹅肉了！”
“……对。”季柏文抬起冷冷的眸，“他就是想吃我家天鹅肉了。”
有些事，还是多亏沈时提醒他才知道，王晓军竟然看上了贝贝……什么玩意！所以今早他来到公司，先去了一趟市场部。
儿子这样一说，季林森也有些吃惊，想了想问：“是贝贝吗？”
懒得多说，季柏文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回过头，面色不善地说：“管好你那边的那一家人吧。”
门打开，意外看到外头站着的季子珊。“……哥。”季子珊轻轻地叫了一声。
季柏文不得不停顿一下，然后，直接下楼离开了季家。
季子珊难受地望向离家的季柏文，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去年她朋友圈发过一张她和季柏文两人吃饭时候的合照，当时她宿舍里所有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帅气的哥哥。
事实呢，她并不是她哥最疼爱的妹妹，甚至两人更像是被血缘强迫牵扯的陌生人，就像当年她哥刚从周庄回到s市，看她的第一个眼神，陌生，冷漠，不带任何感情。
同样作为当事人，汤贝不知道季柏文已经教训了王晓军；甚至觉得这件事太尴尬，就没有告诉季柏文。可是，她也担心那位王晓军还会不会来医院……
也正有这样的顾虑，昨晚沈时和季柏文打球，当季柏文问他贝贝的近况，随意地提了提王晓军这号人。
“他怎么追贝贝？”季柏文丢掉篮球问他。
能怎么追，就是普通男人的追法吧。送花？来医院找人？后面还会做什么，他也还不知道。
然而王晓军那种算是普通男人的追法，沈时觉得他可能连普通男人都算不上——追了老半天，对方可能还不知道他在追她……
下班之际，沈时主动问汤贝第二期宣传视频的事情，汤贝立在他面前回答：“还在弄。”
“我晚上有空，一起看看吧。”他说。
如果上次沈时约她晚上一起“做作业”，她还不明白沈时的意图，现在她觉得沈时简直是别有居心。汤贝转了转眼珠，然后以一种随意又不太自然地口吻答应下来：“好啊……谢谢沈医生。”
晚上，汤贝跟着沈时呆在东院的mdt办公室没有回去。
夜里七八点，十四楼的综合办公室只剩下她和沈时两个人；因为只有两个人，外面又是夜色沉沉，偌大的空间显得格外空旷。
可是，汤贝依旧有些闷热，明明有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她电脑上的草稿纸沙沙作响。
待沈时看起她第一版剪辑好的宣传视频，她从桌上塑料袋拿了一个橙子吃。
没有水果刀，汤贝想直接用手剥。
沈时轻靠着椅背，支着头，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余光不经意偏过来，看到她在剥橙，伸出手：“给我吧。”
他替她处理。
汤贝握着橙子递过去，顿了下，收回。“还是我自己来吧。”沈时手指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到到边边，一看就不好剥橙子。
结果，她收回的手已经被沈时握住。
汤贝：……
时间又静止了，空气里又多了一道暗流在涌动。沈神仙又走下仙台，变成男妖精来撩拨她了。然后这个黄橙橙的橙子握在两人的双手之间，像是她和沈时故意争抢。
所以接下来，怎么整？
“汤贝贝，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半会之后，沈时突然出声，念出她全名，眼神明确地盯着她；严肃低沉的声线，如同流水击石。
不知道什么？他看上了她吗？明明沈时什么都还没说，汤贝心里又激起道道水花。
“……我在追你。”沈时将话说完，搭配着一双静若止水的眸子，定格在她脸庞上。
——汤贝贝，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在追你。
这一次，汤贝没有会错意，耳边不停地回绕着沈时刚刚的话；随后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她看向两人相握的手，触电般收回，脸颊红扑扑，直接将橙子丢给沈时，抽了抽眼角说：“……好吧，你来剥。”
你剥你剥，你来剥……
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