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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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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吹寒在旁静静看着这一幕,他很想做什么,但已经知道一切无从改变。

明知是深渊,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看年幼的叶听江朝着悬崖疾驰,重历当年的一切苦痛。

谭娘不要命地扑过去,反应过来的兰娘和鸨母也上来拉着她。

鸨母劝道:谭娘,既然是安哥儿的生父,也不会苛待他的。

不!他不可能!谭娘扑上去厮打,终于惹怒了男修。

他将安安交到另一人手中,周身散发出杀意。

沐吹寒心道不好,在男修抬起灵剑的一瞬间,明知无法改变,却还是忍不住动了起来。

剑光径直向谭娘而去,沐吹寒赶到谭娘身侧,灵力化作一道屏障,挡在了妇人身前。

男修的修为并不算高,不过是引灵境中期。沐吹寒情急之下注入的灵力也超出了破虚境的范畴,屏障本该能抵挡一阵,但在幻境的规则下,瞬间破碎。

即使在幻境中,扶烟的身体依旧无法承受过度的灵力,沐吹寒结出那道屏障下一刻便被反噬,乏力地倒在了墙边,手上肌肤绽开,鲜血淋漓。

而剑光冲破屏障,直直地没入谭娘胸前,将她凄厉的叫声尽数封在口中。

她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双唇仍微张要诉未完的话,瞪大的眼珠里布满红色血丝,却再也没了气息。

面容可怖有如厉鬼,再看不出一丝温柔。

安安猛地从男修双臂间挣脱下来,到了此时,他反而失了声,只是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他并不害怕娘亲恐怖的死状,扑了上去,紧紧抱住谭娘的胳膊。

片刻,他呜咽着:娘亲,你怎么不动了,你看看安安,你不要我了吗?

母亲温暖的怀抱此时渐渐冰凉,安安却自始至终不愿松手。

鸨母和兰娘早已吓得说不出话,男修又要走上来将他扯开。

沐吹寒尽力从地上爬起来,他颤抖伸袖再次覆上安安的脸,这次却遮住了他的双眼。

别看。他不忍心道。

安安没再挣扎,只是忽然问:哥哥,娘亲怎么了?她为什么不说话?

沐吹寒心中悲恸,却只能尽力安慰他:娘亲在和安安玩游戏,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哦,安安接受得很快,又问:那娘亲是要在做鬼脸吓我吗?

沐吹寒正要回答,刚才动剑的男修却抢先道:小少爷,这女人已经死了,我带你去找你父亲。

死了安安小小的年纪似乎无法理解这样的词。

少爷,我们走。男修走到安安身边。

谭娘的死无法改变。而叶听江既然冠了叶姓,也足以证明他被叶家认回是真实世界发生过的,他此时注定会被叶家的修士带走。

沐吹寒不再阻止,只是在那男修接触到安安之前,他拦了拦:别碰他,我会带这孩子跟你们走。

男修瞥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沐吹寒道:我受他母亲所托照顾他,既然你敬他为少爷,那多一个照顾他的人也无妨吧。

幻境对他这个外来之人没有太多限制,男修扫了他一眼,竟然同意了:要是他娘能像你这么识相,也不至于把命都丢了。

安安跪在母亲身旁,似乎是哭累了。沐吹寒再去抱他,他握着谭娘的手软软松开,无力地昏了过去。

那群男修在前面走着,丝毫没有因为谭娘的死而有一丝触动,一路谈笑:这娘们儿难弄,好歹算是把这小子抢来了。

杀死谭娘的男修啐了口:一个凡人,还让我动了剑,这次家主可得替我记上一功。

沐吹寒沉默地抱着安安,一双手上满是鲜血,却虚虚掩着他的双耳,生怕这些声音将孩子刺醒。

修士带他们上了飞行灵器,一转眼便已到了叶家。

身为修仙世家,叶家宅邸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灵仆们来去匆匆,只在见到男孩的那一刻面露惊喜:真找到了?

那群男修点头,招摇地去了主厅。尚在门外,便听得一句女声叱骂:废物!

主厅地上跪着五六个未佩剑的修士,而刚才出声的显然是主座上的贵妇。

她面色阴鸷,却又透着几分憔悴。身边的中年男人亦是沉着脸,却并未发话。

一名男修入内上前禀报:家主,夫人,小少爷已带到。

闻言,那家主终于和缓了些颜色,对着底下修士道:你们先下去。

那群修士飞也似地逃出正厅,眼神却还是在安安身上微做停留,仿佛看见了救命的宝贝。

安安一路跋涉,似有醒转之相,沐吹寒顶着不安,踏入厅堂。

然而一进门,他就感觉到那贵妇的目光死死钉在安安身上,似有狂喜,又似怨毒至极,像要将他吞吃入腹。

沐吹寒下意识离叶夫人远了些。而安安终于又有了动静,一醒来,便看见眼前陌生男人的脸。

叶家主对着孩子一笑,却让沐吹寒看得遍体生寒。那笑容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父亲慈爱的表现。

他喑哑着道:孩子,我是你的父亲。

安安虽小,却聪敏,此刻从他身上未曾感受到一丝善意。小团子怔怔的,转头缩进沐吹寒怀抱,再一次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师太苦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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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月圆之夜

哭声搅碎了一室浑浊的气氛,叶夫人面露厌恶: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吵得很。

她抬手朝安安挥去一道禁声符。

沐吹寒见势不对,来不及抱着安安躲开,只好原地转了半圈,用自己的背脊挡下符咒。

一接触到人,上面扭曲的符文闪起一道红光,立时生效。

沐吹寒回身愤懑不平:阿巴阿巴!

叶夫人嫌恶的表情僵在脸上。

旁边竟有男修忍不住低笑了声,叶夫人更添怒意,将怨气全部发散在沐吹寒身上:你是哪里来的宵小!

沐吹寒昂首,理直气壮自报家门:阿巴阿巴,阿巴啊!

话是说不出,但气势绝对要摆足。

叶夫人又被噎了回去,果然是越怒越乱,一时又忘了这人中咒说不出话。

安安听到怒骂,顿时哭得更凶,更将她吵得心烦。叶夫人紧皱眉头,简直就在爆发的边缘。

沐吹寒幸灾乐祸,恨不得再偷偷施个扩音法术,好让这哭声响彻叶府。

叶听江的眼泪那么金贵,总不能让他白流。

不过,他看了眼叶家主,终于还是止住了念头,这人修为很高,不是他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叶家主终于有了动作,给沐吹寒解开了禁声咒。比起叶夫人气急败坏,他勉强维持着几分气度,话里客客气气:小友是何人,犬子承蒙照顾了。

只不过身上那股阴恻恻的感觉挥散不去。

沐吹寒一听他用嘶哑的嗓音说犬子就觉得恶心,弯腰干呕了声。

这举动让叶家主好不容易强装出的笑脸重又沉得铁青。

沐吹寒起身,感觉这一天来胸中的不适终于消散了些,于是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禁声咒后劲太强,失态失态。我乃云游到此的方士,见这孩子骨骼清奇,于是卜算一卦,预知未来。

他看着主座上两人,忽然一笑:此子命格不凡,来日必剑惊九州。

此言掷地有声,叶夫人的目光登时更热,也更像猝了毒的利剑。

你怎敢在家主面前胡言乱语!刚刚去过飞莺阁的男修知道他灵力平平,立马出声斥道。

叶家主皮笑肉不笑:小友知道这是何处吗?在我叶家妄谈命数,未免贻笑大方。

我上承天意,所言皆所亲见。此事与修为无关,二位也尽可不信。沐吹寒笑道:毕竟我还算到这孩子父母之缘尽于今日,若叶前辈并不爱惜,我自然会带他走。

沐吹寒言罢,作势要走。安安哭声渐停,茫然地看着他。

霎时间,厅内男修纷纷拔剑阻拦,剑尖灵光在门口织成一张网。

呜哇好不容易消停的安安顿时又嚎哭起来。

叶夫人忍无可忍:住嘴,回来!

沐吹寒早有预料。叶家大动干戈将安安找回来,必有图谋,此时也绝不会轻易放他们走。

他定定看着叶夫人:我还算到一卦,夫人想听吗?

没等她应答,沐吹寒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算到叶家将有白事。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院内来来往往的灵仆托盘中装的都是药材,沐吹寒来时匆匆一瞥,认出几味吊命的灵药。

刚才被赶出去的修士都未佩剑,身怀药香,不是医修就是药修。

叶家有人命不久矣。

闻言,叶夫人果然失了控:放肆!你怎敢在叶家狺狺狂吠!

无数符纸化为利刃,铺天盖地朝他砸去。

沐吹寒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像刚才一样转身保护安安。他极镇定地站着,怀中的孩子正对着叶夫人,仿佛有恃无恐。

果然,在尖刃即将触到安安时,叶家主终于出手,袍袖一卷,利刃落地化为轻飘飘的符纸。

他沉声道:不要意气用事!

叶夫人胸口来回起伏,半晌才重重坐回椅中。

沐吹寒轻轻刺了句:正是,夫人冷静。杀了我,不就应了白事么?

叶家主虽也盛怒,却觉这少年言语莫测,看不透来路。他压着怒意问道:你陪着他来,谭娘呢?

一名男修禀报道:此女宁死不从,已被属下击毙。

叶夫人面色稍霁,而叶家主眼中流露出一分惋惜,稍纵即逝,只道了声:哦。那将他和小少爷带下去,妥善安排。

他们被带到一处小小的院落。安安实在惊惧交加,又哭得厉害,不久便又睡了过去。

沐吹寒靠在他床前,久久沉吟。叶听江丧母之景已经过去,如果幻境只是想复现这一段的话,早就已经结束,该让叶听江重回起点,一遍遍在痛苦的记忆中轮回。

但现在他们来到叶家,幻境仍在继续。这只能说明,这段记忆还未结束,叶听江的痛也还未终止。

而他这次被寻回,和那名病重之人,又不知有什么关系?

既然幻境中的重要节点无法改变,唤醒叶听江的方法显然也与之无关。沐吹寒长叹一口气,看着熟睡的孩子,感觉累极。

前几天还是师父带小徒弟,他尽可以随心所欲胡来,现在一不小心情况就倒置了过来。

沐吹寒觉得大概是他之前骗叶听江骗狠了,如今这都是报应。

他走到窗前,院子里站着几名修士,名义上是小少爷的护卫,但个个抱着剑兢兢业业盯着屋子,说不是来监视的都没人信。

这会沐吹寒的影子一出现在窗前,就引起了他们的高度警惕。

沐吹寒没跟他们一般见识。也算是叶家主还有一点良心,起码白天出现在飞莺阁的那几位一个都没在。

修士站在月光中,沐吹寒抬头一看,发现天上挂着一轮满月,正散发着淡淡柔光。

如果没有记错,他进幻境前看到的水月也是圆月。

沐吹寒索性走出房门,那些修士身体都绷直了,朝他虎视眈眈。

他随便挑了个最近的剑修:大哥,今儿什么日子?

那名剑修上上下下地看他,又将这句话放在心里揣摩了七八十遍,这才确定真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这人不像是要带着小少爷潜逃。

三月十六。他这才答了话。

沐吹寒点点头。今天是十六,那昨夜就是十五,也是满月当空。

那轮水月对应着他进来时的日子,那是否也与他和叶听江脱离幻境的时机有关?

沐吹寒原本仅将水月镜花当作是幻境的指代,但现在想来,兴许也是在暗示他如何破局。

没有无解的幻境。既然破局的方法不在幻境里发生的事上,那水月镜花就是唯一的线索。

如果真是如此,那下一次圆月之时,他就一定要带叶听江走。

叶家人好像就打算把他们丢在这里,几日来没有一点动静,只不过看守严密,似乎很担心他们跑了。

沐吹寒成日里陪着安安。孩子的情绪总是捉摸不透,只不过忽然就没那么爱笑了,大多数时候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边。

沐吹寒看着粉妆玉琢的团子,实在很心疼。他每日变着法编故事逗他开心。沐吹寒看过的话本很多,但适合小娃娃的实在很少,翻来覆去就是些仙女下凡的俗套。

他最后就会哄安安,娘亲是下凡历劫的仙女,时间到了就要回天上,所以暂时和他分开。

安安总是很懂事地点头,像是相信了。但偶尔早上醒来,还是会忍不住叫娘亲,小脸上都是泪花。

沐吹寒觉得他也许都明白。

给他们送饭的是个小侍女,每次来去都步履匆忙。沐吹寒有心从她身上套话,前几天侍女总是不回答,放下餐盘就跑了。

叶夫人叮嘱过她,不能跟这小院里的人多说话。

但几次下来,沐吹寒也从没生过气,下一次还是温温和和地跟她搭话。几回下来,小侍女也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沐吹寒长得好看,她见到同龄的少年人也不免有些脸红心跳,到后来也肯偶尔回上几句。

沐吹寒于是旁敲侧击:安安,喏,就是小少爷,家里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啊?

侍女迟疑了会,在沐吹寒纯真的笑容里败下阵,小声回道:大少爷是夫人嫡子,只不过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

沐吹寒试探道:大少爷病危了?

你知道!侍女很惊讶,转头看门外修士没有关注太严,便语速飞快:大少爷前段时间被人断了灵脉,现在卧床休养呢。

说完她不敢再多待,一溜烟就跑了。

安安没精打采,却又很乖地往嘴里送着饭菜。沐吹寒原本想喂,但安安被谭娘教得极好,吃得很安静,也不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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