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

咖啡厅外。

夜明隻身坐在樱花树下，他曾因为没有母亲遭受排挤，正因如此他不再与人谈起家里的事，就此戴上面具，配合父亲的教育，直到他死去的那天，这一切成了过去，他知晓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只有接受的选项。

仍是黑夜的时间，在月光的撒落下，樱花飘落在夜明四周，粉色的花瓣驱散少年的无助，彷彿他的前世──姜樱，就在此处安抚他的情绪。

『那场意外仍是因为我而发生……』

对夜明而言，无论王瑜綺的死期为何，他仍亲手葬送自己母亲的性命，与白洛相同，他们都曾经让家人离去。

不过……已释怀的白洛，现在的情况不比夜明好。

「我想你了……」

不知为何想起白洛的夜明，脸蛋逐渐通红，却瞬间淡掉。

曾经对白洛说过重话，他深知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即便能够重新成为朋友，两人间必定存在隔阂，明知道不会有更好的结局，却止不住对他的想念，想成为他的另一伴、想成为他的唯一。

「不对……我在想甚么……」出来冷静的夜明，是为了釐清十三年的事情，可不是出来哀叹人生的！

『真相……』

『我喜欢你……在你给我答覆前，我绝不会放手，我不想让你自己面对残酷的人生，在那之前……让我待在你身边吧？』

『滚出我脑袋……』

『你是我的曙光，重新让我相信人，就这点判断，是我配不上你，即便如此，我仍无法放下对你的情感，我喜欢你夜明。』

『拜託……滚出去……』

『我喜欢你的一切，只要是跟你有关，我都不会去厌恶。』

『停下……拜託停下……』

『好……如果是你期望的，我会离开。』

『你说甚么……？』

『你不是希望我消失？我会成全你的。』

『不是……我没有要你消失，我只是……』

『只是……？我的感情只不过是你的垫脚石吧？』

『不……你别乱想！』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会让我从你眼前消失吗？』

『那是意外！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

『别贬低自己！』

『算了……这次我会走的，永别了。』

『别走！！』

「别走白洛！」

虚实交错的话语，彷彿白洛刚刚就在自己身旁，那嗓音、眼神、身形，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唯独……他受伤的神情，令人痛心。

「我到底在做甚么……」

「主人……别想了，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向前看吧。」走到夜明身边的叶，抬头望着綺丽的樱花树。

纷飞的花瓣，宛若幸福的碎片，在天空中寻找合适的人选，为对方带来一生中最渴望的事情，如果……这能成真就好了。

「我理解你的话，但我真的想知道母亲为何不告诉我，即便她不记得我，我也会每天出现在她生命中，就算脑海的面庞是模糊的，我也愿意。」

「你欠我一次。」额头印记开始发光，叶挥动双手匯聚枫叶。

「睡个好觉吧，主人。」

睡梦中，王瑜綺站在夜明身前，她身上没有半点血跡，仍是记忆中的她。

微风吹拂，夜明未踏出任何步伐，这只是个梦境，现实的母亲早已死去，对于这场景他只是对着王瑜綺微笑。

『你是我的母亲吗？』

想说出口的话语卡在喉咙，就算对方是叶幻化出的，外貌仍是他的母亲，谁能够说出这种残忍的话？

「夜明啊，叶先生真的是个好人，让我有机会可以重新见到你。」

「这是甚么意思？」

「让故人重现我还是办得到的。」浮在空中的叶手捧爆米花，对着呆愣的夜明解答。

「我来告诉你答案吧。」来到夜明前方的王瑜綺，脸上展露幸福的笑靨。

「妈妈我知道你很懂事，所以才隐瞒一切，这是我的选择，我只后悔让你遭受那种病态的教育。」愧疚的神情浮出，王瑜綺对于夜宇泽的教育方针感到不适。

「……」沉默的夜明望着王瑜綺，他知道母亲还没说完话。

「你还是个孩子，我希望你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你那时也才五岁，这些事并不是你该承担的，我不会放任麻烦缠上你。」

「原来……真的是因为我还小……」内心受创的夜明哽咽，他不希望因为年纪小而被隐瞒真相，为甚么人们总喜欢以年龄判断一个人？

「王瑜綺小姐，把握时间。」

「好的……夜明，人活在世上总会有许多的无奈，妈妈我不想给你造成太多的压力，你能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吗？」无视落泪的夜明，王瑜綺上前抱紧自己的儿子，她只是希望他有个快乐的童年，没想到换来他的梦魘。

但……这真的很突然。

「我没办法答应你……我对人生只感到迷茫。」

「不……你的曙光并未消失，耗尽所有的努力，仍有机会可以找回幸福，只要你不放弃白主人。」

叶的话让王瑜綺產生疑问，白主人……？他的儿子有爱人了？

「但……他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儿子！不准说丧气话！一旦自认没有机会，就真的不会有好的结局！」

格外亢奋的王瑜綺摇晃夜明的身躯，错过儿子数年的成长，意外听到惊人的讯息，怎么可能放过！

看着那璀璨的蓝眸，夜明心生恐惧，他不知道母亲是否反同，更何况……依照与白洛的相处模式来看，他绝对是被压在下面的……这种事要怎么跟母亲开口！

『如果白洛在就好了……』

假设白洛在场，一定能说明一切，自己也能更放心与母亲对话，但……他并不在这。

「叶先生，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焦急的王瑜綺转身质问叶，她内心十分渴望得知对方的讯息，无论性别是甚么，夜明能幸福就足够了。

「是男是女我不在乎，能让我儿子幸福就可以。」

听见王瑜綺说出的话，叶对眼前的女子感到神奇，一般父母很难在短时间接受孩子是同性恋，这是他的亲身经验。

歷年来，守护山林的他，见过不少父母因为孩子喜欢同性，因此将他们送到山上让他们反省，又或者赶出家门，不承认他们的存在，那些被拋弃的孩子，时常来到山上，眺望远方的天空，眼角不禁失守。

「妈……他是个很好的男生，跟我同龄，各方面都比我优秀太多，我辜负他的感情数次，已经没有资格再站在他身边，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

随着哽咽的声音落下，夜明的魂魄不知飞去哪里，无神的他像个落魄的少年，无依无靠。

「儿子……别放弃，爱情是个必须放手一博的事情，去试试看，说不定会有好的结局。」身躯透明的王瑜綺，手摸上夜明的脸颊，为他抹去脸上的泪水。

「真的吗？」

「相信妈妈，我们夜明长的那么帅，一定可以追回来的。」

「白洛长得更帅……」

「名字听起来也很帅……」

「妈……」

「别介意啦，哈哈哈。」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会的，只要你们想见对方，我就能够实现。」插话的叶从空中落到二人身旁，他身上伴随着浓厚的爆米花味，误导人们的注意。

焦糖口味的爆米花……好想吃……

「谢谢你……叶先生。」

随着话语消逝，王瑜綺的身影与风一同遨游天际。

回归现实的夜明佇立在樱花树下，忽视周遭动静的他，脑内有关那场事故的想法开始淡化，不是因为罪恶感、愧疚感淡去，而是因为母亲的话语，他此刻只想与白洛一同躺在草皮，凝视天空闪烁的繁星。

这朴实无华的念头，在过去或许还有机会实现，如今……他想要追回白洛仍须跨越高墙，及充满未知的黑暗。

『虽然这很自私……但我仍想成为你的男朋友。』

『这次……换我来兑现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