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府不容两穿15
两百步廊柱还没走到一半，仙客来酒楼出现在金红纱灯的光影中。这是京中规模最大的正店，共有三座楼，每座楼有三层，彼此之间以飞桥相连，可谓气势恢宏。
放眼望去，檐下挂满栀子灯，楼与楼之间的飞桥上有宾客把盏，处处是谈笑声，似乎装了一座城的热闹。
刘纹材都要酸成柠檬了，他自己的醉仙居只有两座楼，能不嫉妒吗？之前高家经营仙客来，生意越做越萎缩，交出酒楼之前已有两座楼闲置。刘纹材当了好长时间的行业老大，几乎都忘了，对面一旦迎来鼎盛，规模是自家酒楼不能比的。
刘纹材酸溜溜说道：“你们把三座楼都用上，岂不是大半席面都空着？”
小二笑道：“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吧？今天咱们主楼早就满了，旁边两座楼尚有余位，再过一炷香时间，都得排队等翻台呢。”
傍晚时分主楼就坐满？刘纹材半个字都不信，觉得小二夸大其词。他开始套话：“为何是主楼先满？难道安排了歌舞？”
“歌舞是没有的，京里叫得出名的伎艺人都被买通了，不上我们家表演。其实谁也不傻，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京城里随便找个人问问，不都说某某心胸狭隘？我们开业这么长时间，某某跟乌龟似的缩在店里，连道贺都不敢来……”
被称为某某的刘纹材实在忍不住了，我就问个表演，你还没完了？欺负我不能暴露身份怎么着？他沉着脸道：“你们三少那么聪明，肯定有法子。”
“客官，您可太有眼光了，我们三少何止是聪明，简直就是京城商界的天选之子！跳舞的说书的不来，就能难倒他了？客官我跟你讲，我们三少的点子，某某一辈子都想不出！”
某某心里苦，但是某某只能忍辱负重，“你们少爷倒底想的什么点子？”
“那我可不能说，您要常来才能体会哦。”
某某气得呀，不说你吹个锤子！耍我好玩儿是吧？这是谁选的伙计？要是我家店里的，早特么撵走了！
刘纹材觉得，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听别人贬损自己的感觉非常不好，必须扳回来一城。
“仙客来这三座楼，吃食可都一样？不会都混在一起毫无章法吧？其实酒楼经营大有文章，你们三少初涉这个行当，还嫩着呢。像对面的醉仙居，人家把南北菜系分开，两座楼各有风味，你们东家不会东施效颦吧？”
小二一撇嘴，“对面？快拉倒吧，一群坐井观天的主，只能看见围墙上的四角天空罢了。”
某某都被说傻了，他琢磨着这句话，喃喃道：“四角天空……你一个小二说不出这话，你从哪儿听的？”
“我跟兜儿学的，兜儿跟三少学的。”
说话间，廊柱已经走到尽头，小二道：“客官随我来，右边楼里的吃食简直了，那叫一个绝绝绝！您头一回来，可以尝尝咱们……”
刘纹材冒着被认出的风险跑来，怎么可能跑去看那些旁枝末节？于是他随便扯了个谎，“我与朋友有约，订的是主楼的阁子间。”
说完，他不给小二嘚啵嘚的机会，快走几步进了主楼。
刚迈进门，刘纹材就被里面的装潢晃花了眼。一楼圆台边都是散座，楼上是阁子间。整座楼中心位置是天井，灯火映照的顶端，是彩色琉璃的藻井。
圆台的位置就在天井下，布置得极为漂亮，袅袅轻纱中隐约有几簇红梅，似乎置身雅致梅园，空中有雪飘下，正是雪落梅开，凌寒飘香九千里。
刘纹材心中暗笑，台子修成这样有什么用！你又没有歌舞表演！
他用袖子掩了半张脸，生怕别人认出来，正要找个犄角旮旯待着，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了熟人！
只见对方豁着两颗门牙，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刘、刘……”
刘纹材一把捂住对方的嘴，低声道：“高文宏，给哥哥留点儿面子。”
高文宏使劲儿点头，他嘴不太好使，说话可劲儿漏风，“憋嗨pia，我方你！”
刘纹材又好气又好笑，我特么生意一落千丈，都够倒霉的了，你还想怎么方我？
他也知道小高说的是“帮你”，这高家纨绔也是任性，他哥管仙客来那会儿，他嫌菜不好吃，宴请宾客从来都选醉仙居，一点儿都没有互为“对家”的自觉。这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对门常客，刘纹材也乐意给他方便，时不时少收个三五两。
刘纹材跟着高文宏去了二楼阁子间，高少爷那怀了身子的妾也在。这女子姓秦，早已抬了姨娘，见自家少爷带了人来，忙上前行礼问安。
高文宏口条不利索，刘纹材便问那秦姨娘：“听说高少被人偷袭，如今可是大好了？”
秦姨娘轻轻叹气，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也不知少爷得罪了什么人，打得也太狠了，在家足足躺了二十天，如今假牙还没来得及安呢。”
刘纹材问：“那怎么不去兄弟那儿，反倒来了莫三这边？”
“秃个西鲜。”
这刘纹材可听不懂了，秦姨娘赶忙给翻译：“少爷是说图个新鲜，从今儿起，各大制衣行在仙客来新品发布，自然要赶过来瞧瞧。”
刘纹材皱了皱眉，“新品发布是什么名堂？”
“咱们也不晓得，用莫三少的话说，这叫看秀。为着这个秀，三少给全京城的少年、闺秀发了帖子，主楼这些席位几天前就抢没了。”说着，秦姨娘又开始抹眼泪，“我们少爷被打得那么惨，身子骨刚好，这新品发布的秀以前听都没听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刘纹材顿时觉得所闻不虚，这秦姨娘果真是个有文化的，几句话把事情说清楚，还解释了为什么没去醉仙居，并顺带卖了一波惨。
只是！我们刘家难道不是京城的么？没给我发帖子也就罢了，为啥我弟弟妹妹也没被邀请？瞧不起我们怎么着？
就在这个时候，全场灯光暗下来，有一女子款款走到台子上。此女二十出头，端庄稳重，笑道：“小女子是凝烟制衣行的月婵，用咱们莫三少的话说，就是凝烟的首席设计师。诸位应该都发现了，往常每一季新衣都挂在制衣行，而冬日的新款却迟迟未展示，如今借三少的宝地，京城各家制衣行联合，在仙客来首次公示今冬新衣。”
哗哗哗，下面一片掌声，秦姨娘忍不住靠近栏杆朝下望，语气里不无幽怨，“全城的制衣行都捂得都可严实了，京中女郎和妇人都等得望眼欲穿，一个个眼睛都变成绿的，今天看秀能不来么？若是没来，买不上新款，能不被人笑话么？这莫三少也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