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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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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阁随意指了一位已经早逝的堂兄萧澈,说娃娃是他的遗腹子,这下遗老们又翻出萧澈的画像和娃娃的面容细细对比,失望地道,虽说孩子模样好看,却和萧澈不很相似。

萧阁忍着笑辩解,男孩子一般都像母亲。

遗老们将信将疑地离去,又反复催促他在忙于政事之时抓紧时间娶妻生子,萧阁含糊应下,将他们送走之后,回身就又给娃娃相奶娘保姆去了。

朱雀说,青龙在娃娃出生时为他起名为北朔,萧阁便又给他起了个乳名叫龙龙,有纪念青龙之意,再瞧他咿呀天真之态,时常想到傅弈亭幼时应同是这般可人,因而对龙龙更多了些偏爱关怀,几与生父无异。

而府内因龙龙的到来,也平添了不少生动气息。白颂安笑言,从前萧王府不像个府邸,倒似个衙门,现在有个家的样子了。

吴军里唯一对龙龙冷淡的便是温峥,他不进孩子的房间,也不像他们一样喜欢逗孩子玩。对于龙龙的事儿,他向来都持回避态度,萧阁知道他不喜欢傅家的人,更不赞同自己此举,却不去勉强他,只似往常一样,待他比亲兄弟还要真切,温峥禁不住萧阁软磨,有时也能帮着照看一下龙龙,虽然仍冷着脸,却不似最开始那样怀有敌意。

立夏之后,天气终于逐渐热了起来,自陈广族境内窜到西北一些马匪,扰了大秦西疆安宁,李密第一时间带兵镇守,却未上书禀报朝廷,傅弈亭得知此事还是通过殷野的奏报,朝中有些人趁机弹劾李密,要求更换甘凉十三州的戍勇大将军,傅弈亭不置可否,只派兵部的人送了个鎏金长盒过去。

李密私调西北军的时候便已做好了被杀头的准备,他既已归了大秦朝廷,自当循朝廷规矩做事,可他心里憋了股气,宁死也不愿再给傅弈亭上书,因而他行营在外,白日里与马匪抗争,夜晚却也是嗟吁不已,他不知道傅弈亭处置自己的敕令什么时候发布过来,他一直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而从李密离开京城起,有个禁军侍卫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与一个被编入西行队伍的地方军更换了姓名身份,由此混入了李密的亲兵卫队,为的就是伴他身侧,前往金城。禁军任务相对轻松,又在皇城之中,自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对方欣然答应,小侍卫的秘密也一直没被发现。

李密过了太行山,行至并州之时才注意到小侍卫,虽然他总是行在队伍最末,平时也不上校场,但他总在一旁细致观摩,尤其是在自己上场之时,那目光更是炙热得叫李密心里古怪。李密留意之下,蓦然想起,去年秋季有一次他正在弓箭场上调教禁军射箭,身后的塔台因前期没有搭稳,有倒塌之势,当时自己注意力在前方的靶上,是一个侍卫飞扑过来将他救下。

李密心中一动,趁着众军晚炊之时将他叫到帐里,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身子骨打熬得不错,为何从不上校场,老是拖在队伍后面?

回将军,小的叫张五那人只回了这么一句,便低头不言。

抬起头来!李密严厉地喝道。

那侍卫这时才缓缓抬头,他皮肤晒得黝黑,模样还算周正,眉宇间还有几分羞涩。

李密犀利地将他自上而下看了个遍,突然走到他身后扯开他的后领,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浅浅的金色鹰翼印记。

早猜到你是禁军李密心里似喜似悲,是皇帝叫你来监视我的?

不是!我只是想跟着将军小侍卫脸色通红,辩驳道:我与张五偷偷换了身份,我其实叫端木宸疏

你姓端木?李密蹙眉,周代时端木原宏将军神勇盖世,所向披靡,你难道是他的后人?

祖上是有些渊源的,不过是端木家族的旁系端木照实答道。

那么为何放着皇城禁军不做,费尽心思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萧萧喜当爹,李大人的春天也来了,下一章要虐一虐小傅了~

第62章 亢龙无悔

将军又为何被远调?端木不答反问。

李密心中一片寒凉,京城不是久留之地。

端木眼里也升腾起一股怒气,将军劳苦功高,自愿请命回到西北也就罢了,偏是他皇帝老子没良心!

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你也敢说?!李密愕然,举起手想要扇他一巴掌,却终归没有落下,又看了他一会,却心里一动,这年轻人的倔强模样,倒像极了昔日与秦军相抗的自己,他思索片刻才道:军中不留无用之人,你若还拖在后面,就给老子滚蛋!

端木闻言却眉开眼笑,就这样留在了李密身边。李密自与皇帝闹僵之后,难免伤感心灰,闲时便独酌独饮,端木不饮酒,却时常陪他到天亮,出战之时也护得紧密,加上他本就机敏聪慧,自得到了李密的重用。

四月廿五,兵部郎中徐默奉敕命前往金城,却早被端木在城东三十里外围困住,端木打定主意皇帝是要处置李密,因而根本不放他前行。

哪来的小野兵蛋子?!你看清楚,我是钦差大员!徐默看着重重包围,急得满身是汗,从怀中掏出黄绢龙底文书甩得哗哗直响。

若是钦差更进不得金城!徐大人请回吧!别逼我对你不客气!端木已开始弯弓搭箭。

疯了!真疯了!徐默惊得舌挢不下,只得在朝廷卫队的护送下连连后退。

此时听得黄河西侧阵阵马蹄之声,李密已从战场上抽身赶了回来,大喝道:都给本帅住手!

李密!你要反么?!徐默隔老远指着他骂。

李密身披战袍策马而至,挥手给了端木一记爆栗,你干的好事!又转头过来,肃容回答:李密并没有反心,实是部下不晓事理,此后定当严加管教。徐大人,请吧。

徐默也冷静下来敛了怒意,在众军的拥簇中入了金城,又单独与李密走进刺史府。端木被隔绝在外,心中忐忑,便绕过门口朝廷军马,暗自守在屋顶之上,打算如有情况,他就破房而入,救下李密。

徐大人,请宣读圣旨吧。李密进了衙署之后便挺胸而立,没有下跪的意思,脸上却写满了即将赴死的慨然。

陛下这次没有旨意,只带了这个过来,要您亲自打开。徐默低叹一声,拿出那个鎏金长盒递给李密,这盒子很重,徐默捧着一路也猜不透里头装了什么。

李密不惧死亡,兔死狗烹的结局也不是没想过,可他接过长盒的时候双手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脑海中掠过他伴随傅弈亭这几年的点滴情形,最后停留在傅弈亭策马站在城楼之下的那一幕,烈烈西风将他的乌黑发丝与玄瑛长袍高高卷起,何等英姿伟岸此时李密发觉,即便是此刻,他仍对那时的傅弈亭保留几分心动,然而他再去想龙椅之上戴着綖板垂旒的大秦皇帝,却只有陌生和疏离。

原来从他登基那一刻起,自己心中已对他有了隔阂李密垂目轻叹口气,然后按下长盒前方的锁扣,掀开盒盖的一瞬间,他的双眼迅速氤氲起来。

带着锋锐利刃的翎鞭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冷然安静地卧在猩红的天鹅绒软垫上,盒里还有一张信笺,上书遒劲的大字:守护。正是皇帝的笔迹。

昔日李密与傅弈亭切磋武艺,曾教过傅弈亭使马槊,也曾把玩过傅弈亭的金雀鞭,当时心里十分喜爱,但他哪里想过,皇上此时会将傅家的传世翎鞭赠予他使用。

此举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皇帝已不再计较这几次他的忤逆,反而仍寄厚望予他,将大秦江山的守护之责落于他的肩头。这并非拉拢利用,应是真切交心,聪明如李密,自然可以看清,他涕泗横流,捧盒跪俯首于地,谢陛下天恩!

李密不知晓傅弈亭身上有毒的事情,因而没有完全猜透傅弈亭的用意。

对于傅弈亭来说,他遥寄翎鞭给李密,既是宽恕、感激、托付,同时也是诀别。

自他知道自己的境遇起,已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

他现下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在自己离开之前饮马长江,打败萧阁,即使是在南北统一的第二日撒手人寰,他也甘心。

玉甃沁凉,灯烛流辉,御河石柱上栖息的蚣蝮吐射着积雨,骊眠宫内满庭兰香,静彻无人,只闻水声潺潺、钟摆嘀嗒。深夜的岚气于寂寞旷空的砖阶游荡弥散,最后顺着纱窗漫入,与博山炉中缭绕袅然的香雾纠缠缱绻、彼此交融,倒显得灌入傅弈亭长袖中的气息湿冷了些。

桌上的琉璃莲花托盘中放了几颗莲子,是御膳房贮存的干货,在蒸熟过后又用冷水浸泡,但还是比新鲜莲子口感绵软了些,傅弈亭放了一颗在口中,咀嚼着清苦莲芯之味,右手从砚上提笔,在面前的棉连纸间落毫,膏灯将他颀长的影子映在光滑青砖之上。

怀玠,此信现世之时,我恐已不在人间,或是毒发身亡,抑或是兵败自刭,若我之违世予你一二微薄心痛,倒也是幸事,我亦能含笑九泉。

幼时压抑屈辱、已不对世间美好抱念,继位后又恣肆妄为、不计他人评说,可遇你之后,才发觉自己最怕被人看轻,不,实是只怕被你看轻

尤记骊山初见,你在阶下等候,东珠坠颤、皎衣清润、琇肤胜雪、眸波流转,登时日月无光、弈宫晦暗,当真是绝代风华,那一刻我目光已再离不得你,但嘴上却轻佻嘲讽,实是难以自控、心虚掩饰罢了。

你从骊山脱逃许是天意,我在责骂属下之时心里却存了几分欣慰,而后便日日期盼与你通信,待驱马扬州,眼观万种风情,更是自惭形秽,你步步侵入我心,我亦开始渐渐不舍

可我那时并不想正视此间情意,又不知你心中对我如何看待,其实我内心一直隐存些许期冀,夜阑时分曾无数次回味你我寥寥几场亲密,好似你也没有那样抗拒,可我又怕那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直至敦煌帐外我听闻你那句话,当真心痛绝望,共度生死之情意,顷刻间化为仇恨烈焰,我一面与你共克大夏,一面拼命扩张征战,我想彻底将你打败,让你臣服,让你知晓,我不是一无所能,我也能与你并肩而立

我曾对你有杀意、有妒意,数次利用你达到目的,你我的短暂相处中,充斥着诓骗阴谋,可我又难以遏制地想要与你亲近,难怪你觉我卑劣轻佻你曾说过抄近路需要付出代价,而你对我这样的印象可能就是我付出的最大代价,可你知晓么,莫阳沙山崩塌的那一刹那,我将你护在身下,那份舍生忘死的冲动也是真的。

如海曾道,欲因爱生,命因欲有,飞蛾扑火并非情愿。我后来对待你的行动已然绝情冷漠,可这颗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在对我做着隐秘的惩罚,搅得我昼夜难安,难以自控,更无法抽离。我恍然发觉,自己恰如那清醒着奔赴极乐的飞蛾,在回旋着飞往火光。

既做不得伴你一生之人,做你一生之敌倒也情愿甘心,可现下命数将尽,只能慨叹天意难违。关于身上的毒,我隐约能猜到二三分,也已经开始着手收网,但我知道他的嘴撬不开,我已不抱太大希望。

怀玠,临到此时,我才明白,妒忌与恨燃至烬灰,留下得也不过是情爱二字。

我何尝不愿与你推心置腹,即刻将此信让雳儿传去扬州,可我当真惧怕,这世间我惧怕的其实只有你的轻蔑,我不想以此换取你的同情怜悯,更不想就此低头服输。

伶仃而来,孑然离去,虽孤独了些,却也是站着赴死的,亢龙有悔,我傅弈亭无悔。

傅弈亭行文至此,眼鼻已是涨得酸热,持湖笔去砚中掾墨,此时洞烛司司员秦鹏在外叩禀,说是有南边的密报。

傅弈亭撂了笔叫他进来,又拆开信封观阅,脸色已变得煞白,秦鹏,他既无兄弟,又哪里来的子侄?

回陛下。关于萧王府中那娃娃,民间已众说纷纭了,这种王侯秘事,街头巷尾都愿揣测传说的

传言是怎样的?傅弈亭拧眉。

传言说,虽称之为侄子,实是萧王爷自己的孩子,那年萧王爷带兵时于云滇洱海边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因些原因不能纳她为妃,但那女子还是为他产下一子,甘愿隐姓埋名

还有的说萧王爷是真龙天子,去年某夜扬州风雨大作,天空现七彩霞光,一只神鸟下界与真龙交*,怀了龙种之后回到天庭,待十月之后将龙子降至人间,乃吴地祥瑞之兆

一派胡言!虽然知道是民间传说,傅弈亭还是难免动气,再一想那孩子确实存在,更是心底寒凉,自己似个情痴一般,不成婚不纳妃,人家可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傅弈亭低头看见桌案上自己方才锥心泣血的表白,气得抓过来撕了个粉碎,眼眶已是红了。

秦鹏看得目瞪口呆,张口想劝,却不知皇帝为何如此伤情。

朕要亲自领兵,南下伐吴!傅弈亭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把兵部四品以上大员叫进宫来议事!

作者有话说:

心疼小傅,不过大家放心,会苦尽甘来的!

第63章 大纛蔽天

帝王乃国之心枢,随着傅弈亭的暴怒,整个大秦都震动摇撼起来,兵部与皇帝议过出兵战策之后,拿到早朝上一奏报,更是满殿哗然。

大秦朝廷迅速分为两派,保守派以户吏几部文官为主,多是些事谨深虑的老臣,他们涕泪俱下,上书陈情:春耕已然耽误,如若今年年景不好,兴兵讨伐,不仅会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就说几十万大军的粮饷开支也未必能撑到这场鏖战结束。

而主战派均为秦军旧部和兵部一些年轻将领,傅弈亭带出来的秦军大多气盛,早捱不住在京城安宁了,自得知皇帝有意出兵,兵部几夜灯火未歇,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即刻便领兵南下。

傅弈亭原是全大秦最急切南征的一位,他每一想到萧阁生下的那孩子,便是满腔怒火,但而今却被两派文武官员吵得头昏脑热,他现下已经烦躁得不屑对大臣发火,因而索性不置一词,只冷脸看着他们斗鸡一样争得脸红脖子粗,背地里却早把殷野、林益之暗自调回京城,已默默地做着排布了。

保守派心底雪亮,皇帝是主战的,起先不敢太过放肆,可因为依着民意,势头竟愈来愈盛了,这长达一个月的僵持中,倒显得主战派弱势起来。

事向陡然转变是在大暑时节,萧阁大将齐兆瑞吞并川军、陈广族俯首称臣之信突兀地传了过来,登时局面乾坤颠倒,朝野内外又是一次更加猛烈的大震。萧阁这几年对外一向声称息兵养民,不动兵戈,行事隐蔽低调,谁能想到这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动作,真可谓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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