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一年后。
其实一年真的过得好快, 至少纪意是这样认为的, 又到了一年的冬天, 如果有人问她没有傅时舟的生活怎么样?她一定会回答, 非常的平静,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终于可以从容面对了。纪意都认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那个公寓她再也没有去过, 她想跟自己赌一把,这个劫,她熬过去了一切都好, 如果她熬不过去,她就会去找他,这一年来, 她几乎都没什么时间想起傅时舟了。
她过得很平静也很充实, 在这家公司,工作满一年了, 今年公司组织去泰国旅游了, 她的工资也加了几百块了, 偶尔也会跟同事还有上司发生摩擦, 不过很快又会翻篇。哦, 对了, 她还去报了一个法语班,想要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的,这样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想那些会让她颓丧的事情了。
将这一年存的钱都花在爸妈身上了, 给他们报了一个国外旅行团, 现在他们已经坐在飞机上了。
“joey,你怎么都不谈恋爱的?”同事凯莉挽着她的手,看着街上满是迎接圣诞节来临的装饰,凯莉有些好奇问道。
纪意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笑着回道:“没合适的人呗。”
是的。
没有合适的人,不是因为某个人才不谈恋爱的。
她比谁都想快点投入到新的恋情中。
凯莉好奇问道:“我有不少同学,都是单身,你说说看,你有哪些要求。”
纪意跟凯莉走到广场上,正站在比姚明都高的圣诞树前,听到凯莉这话,纪意很认真地思考着,回道:“一米七五以上,有份稳定的工作,水平跟我差不多就可以了,相貌端正,心地善良,无不良嗜好,大概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啊,对了,我一个学长,是本地人,现在在人民医院当医生,大概有一米八左右吧,人也挺不错的,等等,他的朋友圈有照片,我给你找找。”凯莉松开挽着纪意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找到手机,翻来翻去,终于找出一张照片,给纪意看,“你看,长得还不错吧?应该要比你大五六岁左右。”
纪意真的接过手机看了起来,照片里的男人正穿着白大褂,长相清秀,看起来非常的干净,她点了点头,“恩,看起来还不错。”
“那介绍给你好吗?我可以把你的情况还有照片发给他看吗?”凯莉想了想,征求纪意的意见。
几个小孩在广场上你追我赶,玩得好不开心,笑声都感染了其他人,纪意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现在的心态跟一年前已经有太大的改变了,朋友同学甚至亲戚有时候也会给她介绍对象,如果对方合眼缘的话,她会去见面,甚至后来也会约着一起看电影吃饭,只是最后都无疾而终。
她遇到的那几个非常不错的人最后都叹着气说:“纪意,你心里有其他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很热心的跟别人一起吃饭看电影,会聊星座,会聊时事,甚至连足球她也可以聊,为什么他们会这样说呢?为什么……就看出来了呢?
“好。”纪意点了点头。
顾暖也跟她说过,喜欢的人很难一次就碰上,多试几次就好了。
也许这个医生就是她喜欢的人呢?
她要尝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首先要改变的就是自己。
回到家,才发现爸妈出去旅游了,她泡了个澡之后就躺在床上了,实在睡不着觉,正好明天又是双休日,她这样想着,起床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找出前些天买的拼图,开始拼了起来。
钟愈前段时间过来问她,为什么不去找傅时舟,只要她表现出一丝丝的想念让傅时舟知道,就算外面在下刀子他都会赶到她面前来,纪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想了想这样回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向好脾气的钟愈盯着她,说了一句话扰乱了她的思绪。
他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才对。
这一年来,顾暖跟江启凌订婚了,预计明年就会结婚了,贺远城在被一个读大二的女学生追求,这个女孩子是在兼职的时候,正好那天被老板喊着送外卖时到贺远城公司的,非常戏剧性的相遇,女孩不小心将汤洒在了贺远城的西服上,从那天之后,女孩一有空就到他公司去,非说要帮他洗衣服,顾暖说,这个女孩子就是看上贺远城了,纪意听了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爱。
凡是勇敢追求心中所爱的人都是最最可爱的人。
贺远城说,那女孩子让他头疼,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笑意。
申明励跑到国外去追秦格格了,纪意就笑骂他,是不是欠虐?人家格格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嫌别人烦,等人家真的如他所愿走了,他又死乞白赖的追过去。
林瀚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学校,舅妈高兴疯了,可舅妈一定不知道,林瀚其实很想复读,当然,不是为了考更好的学校,因为他喜欢上一个学妹了。
好像,每个人都过得很好,纪意拿着一块拼图,看着窗外,再一次失神了。
是她把这一切想得太复杂了吗?就连爸爸在出门前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跟她说:“小意,你很聪明,可你又很笨,人啊,要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才行,不然,瞎使劲又有什么用?爸爸希望你能诚实一点。”
她不够诚实吗?
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我知道你爱谁”的表情,让她几乎无处遁形。
贺远城说:“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这些凡人的想法了,明明往前一步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你们偏不,偏要选择另一种活法,偏要折磨彼此,这样是不是很有意思?还是说现在流行虐恋情深?”
她摇了摇头说:“你不懂。”
贺远城急眼了,说:“不懂的人是你,我只知道,就像现在你很饿,桌上有一个面包,你偏不要,非要自己去买面粉自己做面包,有什么意思?”
顾暖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你跟傅总在一起的话,我们就是鸡犬升天了好嘛!”
纪意正在失神的时候,赶紧脚背有些沉,低头一看,毛球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将它放在腿上。
钟愈照例跟傅时舟进行视频会议,汇报最近发生的几桩大事,看着那头的傅时舟正围着围裙在做菜,钟愈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停止,我不想欣赏你这幅家庭煮夫的样子。”
傅时舟刚好收锅,将大瓷碗端在桌子上,指了指说:“水煮鱼,我现在做得可棒了。不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口福的。”
时间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将一切原本不可能的都变成可能。
他盛了一碗米饭,坐在桌子上津津有味的吃饭,钟愈叹了一口气说:“我前段时间看到她了,你想知道她的近况吗?”
傅时舟吃饭的动作顿了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鱼,但他什么话都没说,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钟愈心想就当你想吧,特意加重语气道:“那天在下雨,她没带伞,我正好路过,就送她回家了,你说她是不是傻?明明每年都有那么多钱拿,居然也不去买辆车,还是每天挤公交挤地铁,诶,她刚从泰国回来,晒黑了一点,不过看起来还挺健康的。对了,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在我把她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去拿了一包榴莲干给我,说是从泰国带回来的,她就是故意的!”
傅时舟将钟愈说的每一个字都认真听进去了,突然怎么都下不了筷子了。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现在不是冬天了吗?我听说顾暖说,她前天还是昨天不小心被那种电瓶车撞到了……”钟愈话音刚落,便死死地盯着傅时舟的表情。
果然傅时舟听了这话猛地起身,连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不过你也别担心了,就是一点小伤……”钟愈还想继续往下说刺激傅时舟的。
“你他妈说清楚!!她到底怎么了?!”傅时舟怒得狠狠地捶了桌子一下,发出的声响吓得钟愈都不敢再瞎编了。
“你说清楚。”傅时舟好像平静了一些,但面上的神色还是很骇人的。
钟愈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就想着刺激傅时舟一下,哪里想得到他会这么大反应?纪意其实好好的,压根什么事都没有,这就是他刚才瞎编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再告诉傅时舟自己是瞎编的,不仅傅时舟不会相信,而且说不定还得整死他。
所以钟愈只好硬着头皮道:“最近太冷了,路上都结了薄冰了,正好她就被别人撞到了,就是电瓶车,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擦伤。”
他刚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鬼上身了?怎么会编这样一个瞎话?
傅时舟哪里还听得进去钟愈后面的话,在结束视频会议之后,他失魂落魄回到卧室,站在落地窗前,这里的庄园被打理得很好,就在楼下的草坪上还有一个秋千。
对傅时舟来说,只要有关于她的事情,哪怕再小,都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不确定她现在到底怎么了,想都不敢想,这一年里,他过得并不是那么的好,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学习做饭,从一开始将菜炒得黑漆漆的,到现在庄园里的管家都称赞。
有时候,傅时舟也会觉得这样不错,但这个“有时候”可能一个月只有那么一两次,而且时间都不长,大概一两分钟左右。
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怅然若失还有痛苦,傅时舟有些悲哀的想着,他这种人注定是做不了小说还有电视剧里被读者记住的角色了,因为他不温柔,并且肚量太小,他还是觉得——最后娶她的人除非是我,否则都是混蛋啊啊啊啊!!
傅时舟毫不怀疑,自己可能有一天会啪啪啪被打脸,因为他说不定哪天就订机票又杀回去。
这样说吧,他能克制一年,傅时舟都为自己的耐力鼓掌。
唔,不用有一天了,他明年就会被打脸。
因为傅时舟在卧室深沉的站了一会儿之后,便飞快回到书房订了回国的机票。
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傅时舟都为自己想好了理由了,他会跟纪意说,傅氏遇到一点问题了,钟愈非求着他回来,他正好回来看看以前的朋友。
恩,就是这样。
他满意了,拉了拉毯子拉上眼罩开始睡觉。
纪意跟那个医生见面了,医生叫梁琛,确实一表人才,而且温柔体贴,为人也很风趣。
“纪小姐,你还这样年轻,难道也跟我一样,相亲是专职,医生才是兼职吗?”梁琛还是很不解,他说话还是很有趣的,摊了摊手说出了自己的无奈。
“那你相亲多少次啦?”纪意用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饮料,好奇问道。
梁琛还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着,“数不清了,反正我是一有假期就出来。没办法,爸妈逼得紧,我要是不答应,他们就哭。”
纪意脑补了一下,梁琛爸妈坐在客厅大哭要他相亲的场景,突然觉得萌萌哒。
“那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吗?”纪意觉得梁琛条件还很不错,不可能说这么多年一个合适的都碰不到吧?
梁琛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故意神秘兮兮道:“我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你信不信?”
纪意突然一怔,不知道怎么就被蛊惑了,点了点头,“我信。”
倒是梁琛听了这话,显然有些讶异,又有些黯然,他沉默了一下,笑了笑,“纪小姐,以前我女朋友做错了一些事情,那时候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就分手了,后来,她移民了,听说已经结婚了,她在走之前,在机场给我打电话,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说,我绝对不后悔……”他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突然很失落,“如果现在问我,我会说,我后悔了。”
纪意看着梁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我好像犯了一个大错,”梁琛又恢复之前的风趣,“网上说了,跟相亲对象说以前的女朋友,那是绝对会被pass的。”
纪意被逗笑了,只是等笑够之后,她跟梁琛对视着,又沉默了。
吃完饭之后已经快七点了,冬天的晚上总是来得特别早,天已经全黑了,两人走在街上,梁琛背挺得直直的,到一边的路口,纪意要打车回去,梁琛也没提出要送她,这一点让纪意觉得特别舒适。
“纪小姐,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总之,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看着梁琛温柔的样子,纪意忍不住在想,像他这样的好好先生,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也曾暴跳如雷吧?
困扰着纪意一个多小时的问题,在临走前,纪意问出来了,“梁先生,我想问下,你为什么要后悔呢?做错事的人是她啊……”这样一说,纪意又觉得自己很失礼,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梁琛深深地看着纪意,手放在大衣里,他默了半分钟之久,缓缓道:“我以前总觉得最强烈的情绪是失望绝望,可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更强烈了。我为什么会后悔?因为我爱她。”
纪意坐上了出租车,跟梁琛挥手道别,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下车了。
吹着凛冽的寒风,她在想着梁琛说的话。
脑子很乱,她随意往周围看了一眼,突然看到了在街对面的傅时舟,她一下傻了,呆呆的看着他走到拐角,去了另一条街,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纪意摇了摇头,不,不会是他的,钟愈说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不会回来的。
明明这样想着,她却已经抬腿冲到了对面,提着包往前奔跑,风呼呼地刮过,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想。
可是在跑到另外一条街,站在街头,全是陌生的人流,她找不到他。
甚至她都在怀疑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觉。
手撑着膝盖上,她开始喘着粗气,也许是刺痛了某根神经,她一下没能忍住,开始抽泣起来。
孤独是什么滋味,她何必等到梁琛那个年纪,她现在已经懂了。
就算她将自己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可她也懂。
在上完法语课,站在天桥上时的茫然。
在七夕情人节时,有商家在地铁发玫瑰,她手拿着玫瑰,看着一对对情侣擦肩而过时的失落。
在跟很不错的人见面时,有时候会失神,会努力打起精神,附和对方的话题时的疲惫。
在加班之后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时,她看着倒退的风景时的落寞。
直到这一刻纪意才明白过来,她一直坚持着的东西,一直想要过的生活,好像让她越来越迷茫了。
傅时舟付完钱,拿起店员打包好的蛋糕盒,这是她爱吃的,等下要去她家里,总不能空手去吧?
他一边推开玻璃门,一边摸了摸脸。
打脸还真是挺疼的。
刚走出面包店,就看到熟悉的背影,他的心砰砰直跳,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不管是辛意,还是纪意,只要是她的灵魂,他都可以一眼就认出她的背影。
“小意?”他慢慢走上前,试探着喊道,声音已在发颤。
到了这一刻,傅时舟才明白,他是放不了手的,无论做多少自欺欺人的心理建设,在看到她的这一刹那,他的理智全无,他必须得承认,哪怕他逃到离b城最远最远的地方,他还是逃脱不开对她的想念。
纪意用手背狼狈地擦了擦眼泪,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身体僵住,她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
四目相视,却都无言。
还是傅时舟主动上前来,他脸有些红,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被冻的,“那个,你听我说,是钟愈那小子死乞白赖的求我回来,我是被逼的……”
见纪意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傅时舟又以为她生气了,赶忙举手做投降状,“你放心,我呆不了多久的,马上就滚,马上就滚。”
他怕她不说话,一个劲的说着。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就被电瓶车撞到了呢,以后走路还是要看路。”
“呃,我不是在凶你,你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我荷兰的庄园养了奶牛,这次给你带了杯新鲜的牛奶。”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麻辣烫?鸭血粉丝?”
“好吧,对不起,”傅时舟干巴巴道,“我马上就走。”
纪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包里翻出一串钥匙,往他身上砸去,傅时舟没有接住,钥匙掉在地上。
“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房子你的钱?”
“电瓶车什么鬼?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吃过饭了,但还可以再吃一份麻辣烫。”
傅时舟愣怔的看着纪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纪意这一年来的抑郁全部发泄出来,即使有路人围观,她也不在乎,低吼道:“给房子就给房子,为什么不给新房子?!给旧房子,不就是想让我一直惦记你吗?傅时舟,你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还有,你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吗?你说你继续痛苦的生活,我去过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有回过话吗?!最后,钟愈都告诉我了,说我结婚的时候,你要以他的名义送我别墅,你不就是想跟我未来的丈夫炫耀你有多有钱吗?你就是想膈应我,膈应他,最好把我们膈应得离婚了,你就高兴了!”
傅时舟脸一红,见有两三行人在围观,更加难为情了。
“我就是结婚了,都得被你膈应离婚!你个混蛋!!”纪意越说越气,将包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傅时舟接住包,像个小学生一样低头作忏悔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