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穷小子之↑铺垫
郁家田里养了鱼,虽然让人新奇,但也就过过眼瘾罢了,等收成的时候,谁想闹腾的堪比过年。
因为今年郁家添了人口,这几亩田地就不够看了,大大小小一出动,很快就收割了起来,水里不断传出来拍打声,惊慌的鱼时不时从小腿缝隙里溜走,看得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赵昌就是趁着这时候来的,他带着妻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谢家村,被村里人一指,遥遥望见郁家田里的忙碌,又听闻郁桂舟正在家里闭门苦读,转道拍了郁家大门。
彼时郁桂舟正摇头晃脑的背着书,手里正拿着《大学》一书,等听到拍门声出去一看,顿时惊喜起来:“赵兄,”
赵昌走上前:“小兄弟,为兄没有叨扰你吧。”
“哪有,小子一直在等着赵兄上门呢。”赵昌为人爽快,郁桂舟是非常乐意同他打交道的。
“那便好。”赵昌招呼旁边身型高大的妇人和少年上前,同他介绍:“这是你嫂子顾氏和侄止润,我带他们来见识见识你家的稻里养鱼。”
郁桂舟扫了一眼,没敢细细打量顾氏,只觉这妇人看着跟普通农妇没甚差别,行了礼:“嫂子。”又从手腕间脱下一串木头做的珠子当见面了,送给了赵止润:“这一串珠子有些佛香,味道宁静,小子拿着吧。”
事实上这也是前几日他让谢荣把家里的进项送过去后,庞氏就拿了足足半盒子珠串过来,说让他挑几样戴在身上,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就摘身上的送人。
这些规矩人情他往常也没注意,被庞氏挑出来后才开始在身上放两样,如今倒是刚好能派的上用场了。
赵止润模样看着不大,清清秀秀的,他回头看了眼他爹,见赵昌对他额首,这才接过了郁桂舟给的珠串,小声的说道:“止润谢郁叔的礼。”
“不必客气。”郁桂舟没忍住摸了摸赵止润软踏踏的发顶,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待会郁叔带你去看捉鱼如何?”
赵止润顿时双眼发亮的看着他。
郁桂舟有些发笑,他拍了拍额头:“看我,只顾着说话,都忘了招呼赵兄和嫂子进屋走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赵兄,嫂子,先进来坐坐吧。”
“不了,郁兄弟。”赵昌摆摆手:“待会再进屋坐,不如咋们去你家田里看看吧?”
说到田里那鱼,赵昌父子的双眼格外相似,郁桂舟在两双眼期盼的眼神下,只得锁了门,带着他们往不远处干得热火朝天的田里走去。
路上,不时有村民们看他们一眼,随后又忙自己的去了。
在郁家田里,郁桑和郁竹两姐妹一手拿着一个底部空荡荡的篓子在庞氏的指挥下,不时的往水里扑,被网在篓子里的鱼噗呲几下,把泥水甩得到处都是,但郁桑反而笑得跟高兴了,两手往里边一逮,一条带着金色鱼尾的稻花鱼就掐在了手上,郁桑小脸难得的扬起了一丝得意。突然,耳边有人大喝一声:“这鱼好。”
郁桑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大鱼趁机摆了两下,成功逃出生天,掉回了水里。他侧头一看,原来在田坎边已经站了几个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郁桑微微有些羞涩:“大哥。”
郁桂舟含笑点头,对他招了招手:“来,大哥给你介绍介绍。”
郁桑洗了洗手,又不做痕迹的理了理衣摆,小脸霎时又恢复成平稳无波的状态,这才在他们跟前站定。郁桂舟把赵昌一家给大伙介绍了一下,又让郁桑带着满眼渴望的赵止润去玩。
话刚落,赵止润就欢呼了一声,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清秀之举,裤腿随意卷了几下,就跑田里逮鱼去了。赵昌还满眼骄傲的说了两句:“这小子,皮得很,也不知道像了谁?”
“那还用说,像你呗。”顾氏嗔了他一句,就去庞氏跟前说话去了。
赵昌在郁桂舟面前被揭了底,面上有些讪讪的,随即他又一本正经的感叹:“小兄弟,你们家这田里的鱼可真让人眼馋啊。”
当初郁当家倒了两桶鱼苗,足足数千尾,除却有些长不大的,个个都是活蹦乱的,都快有一两斤一尾了,满田都是游来游去露出金色鱼尾的稻花鱼,赵昌看着,脑子里就自动的涌现出数种鱼的吃法。
郁桂舟也顺着调侃:“赵兄放心,这鱼保管你够。”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赵昌毫不介意的谈起了吃,满意得很,随后他又疑惑:“小兄弟,你们这田里鱼也太多了,为兄估摸了一下,大概有数百斤了,这么多鱼,就你们家这些人吃那要吃到何年何月去?”
郁桂舟浑然没有滞销的概念,回他:“那就养着呗。”
马上还有一茬冬稻呢,虽然比不得夏稻的产量足,但那田空着还不是空着,不如再种些稻子,正好如今郁家多了几口人,多备点粮食才是正途,等冬稻收获后,在慢慢捞鱼也不迟,到那时,这鱼的重量恐怕还要增加一倍,恰好遇到备年节时,虽然这里的百姓们不吃鱼,但为了涂个吉利,多半人家还是会买上一条,这田里的鱼还愁吃不完吗?
赵昌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也止不住点头:“小兄弟此言有理,这平日里想吃了,来田里顺两条回去,又方便又鲜活,是这个理。”
郁桂舟一噎,不知该说什么,感情在赵兄看来,这鱼的作用就是养着想吃就吃呢?
“可惜了,为兄开的是商行不是酒楼,不然你这鱼我倒是可以给你直接销了。”赵昌又道,说完还遗憾的摇摇头。
“赵兄不必如此。”郁桂舟道。他做生意从来都不是为了供给某一家,而是把东西推出去,让用过的人广而告之,从而达到一个人尽皆知的目的。
比如他这鱼,如果要供给酒楼,他早就上门去推销了,以稻花鱼的品质,比起从其他河道运过来的鱼,他有信心把田里所有的鱼都一扫而空,但,这样做了之后,更让老百姓无缘了解稻田里养鱼的好处,能出入酒楼的非富即贵,有多少老百姓能吃得起?
可稻花鱼在老百姓之间传开就不同了,这鱼不腥,既能补身子,又能让平日里买不上肉吃的人解解馋,再则又能吃害虫,让老百姓不至于太累,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想法,郁桂舟自然不会对赵昌一一阐述。而赵昌观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在多说,转而眼馋起了在田里跟郁家桑哥儿闹得欢畅的儿子:“看得他老子都想下地里去走一走了。”
说归说,但赵昌到底没动,毕竟,田里还有其他的妇人家,两个半大少年就算了,年纪小,混在一处也没人说嘴,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下去,有那眼红的恐怕要说闲话了。
郁桂舟撇了他一眼,去田坎上的桶里看他们捕获的成果,伸头一看,好家伙,整个桶里都快被挤满了,他看像庞氏:“祖母,这桶子都快放不下了。”
“是得了。”庞氏点点头:“差不多了,让桑儿他们可以停下了。”她回头给顾氏笑道:“我家这孙儿老念叨这稻田鱼味有多好,今日咋们总能尝尝看了。”
“可不呢。”顾氏也回道:“我家那个自打听了小兄弟说起一茬子,那是算天的熬着,眼瞅着稻子可以收了,带着我们母子俩就赶了过来,真真是为你们添麻烦了。”
“你这是说的甚话?”庞氏故意板着脸:“你这话我老婆子可不爱听,咋们乡里乡亲的,走个门又咋了,况且舟哥儿和你当家的还称兄道弟着呢。”
顾氏忙回着:“是是是,看我,不会说话。”
郁桂舟在一边听着她们对话,心里好笑。他这便宜嫂子,看着跟普通农家妇人一样,老老实实的,这一开了口才知道厉害,还不会说话,她要是不会说话,能跟她祖母你来我往这半天?
没瞅着当初他那看多了弯弯绕绕的外祖在庞氏跟前都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庞氏又叫住了正玩得高兴的郁桑几个,把一整桶鱼都抬了回去,留了郁老祖和郁当家两口子、郁竹姐妹割秧苗,换了谢荣回来帮忙招待客人。有碰到那好奇得紧的,也大方的送了几尾,有人高高兴兴的接了,也有人怕弄鱼浪费油,没敢收,就这样一路到了郁家,郁桂舟又挑了几尾出来,让郁桑跑了一趟石头家,把鱼送过去。
郁桑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个鸡蛋,表情无奈:“石头奶奶非要让我拿着,不然不收。”
郁桂舟拍了拍他:“没事,你石头奶奶是不想欠人情,你收下吧。”
“那好吧。”郁桑这才同意了下来,把鸡蛋拿到灶房里去,见谢荣和主动要帮忙顾氏都在杀鱼,还好奇的凑了上去,饶有兴趣的看着:“嫂子,怎么有些是整个的,又些被切成一段一段的了?”
谢荣手里剁着,一边回他:“你哥说这鱼有好多种做法,嫂子先做两样来试试。”
郁桑点头,又看了一会,这才想起被他遗忘的临时伙伴赵止润,哒哒的跑出去找人,随后两个小的又去了郁桑房里玩早前郁桂舟两口子给他准备的玩伴。
这头,郁桂舟把赵昌带去了书房,刚一进去,赵昌就惊叹起来:“小兄弟,你家里可真多书,为兄实在佩服。”
郁桂舟把一壶茶水放在桌上,请他入座,才道:“不过祖上余下来的罢。”
赵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默默的吐糟:“小兄弟你这就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苗子了,天生就该是个读书人,你看为兄家里,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土,到我们这辈,侥幸发了点财,就因为这有了财路,所以我两个哥哥才想着供个读书人出来,改换门庭。”
他点了点自己:“可你知道的,哥哥我不是读书的料。”
郁桂舟有一瞬间的静滞。
他仿佛听到一个万贯家财的人说自己很穷一样,还能更草率一点吗?
“赵兄。”郁桂舟只好说道:“既然赵兄对科举一道丝毫无兴趣,那不如多培养培养止润,我看他眉清目秀的,应是个能读书的料子。”
赵昌赞同的看看他。
“为兄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突然长叹一声:“小兄弟是不知道,为兄自小性子就怪,我那儿子也差不多随了我的性子,面上虽然看着安安静静的,心里也是贼有主意了,在镇上各家书院都读过,每每回来告诉我,他学不进去…”
郁桂舟倒是没想到赵止润看着乖巧原来还是个问题儿童,不由好奇:“他就没说为甚学不进去?”
提起这个,赵昌突然泄了气。
“说了,怎么没说。”他扬高了声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那臭小子嫌弃镇上的先生们教得太古板了,连带那些师兄们也酸得很。”
他就搞不懂了,当年他都是这样读书的,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行不通了,虽然自古读书人清高,都有些看不上商人,而商人又觉得读书人作得很,浑身都是酸腐气,但他从来没这样教导过,何况,他本身也是一名童生,虽然做了商人,但也不是纯粹的商人,按现在的说法,他这种叫儒商,还是很有身份地位的。
“算了,不说他了,为兄听闻小兄弟如今在家闭门苦读,就借着这茶,先预祝小兄弟旗开得胜,高中秀才了。”
郁桂舟抬手与他对饮:“赵兄客气了,小弟多谢了。”
两人在书房里又粗浅的谈论了些如今魏国的朝政。多半是走南闯北的赵昌在说,郁桂舟这个宅男在听,说得正热络,郁桑和赵止润携手而来,把书房门拍得嘎吱作响。
“吃饭了吃饭了,快出来吃饭了。”
书房里的两人相顾一笑,赵昌更是揭儿子短:“这臭小子,小兄弟你可瞧见了,你还说我那小子看着模样安静,你看这安静得都快上房揭瓦了。”
郁桂舟笑笑,邀他一同出门。
其实可不只是赵止润这般,就像郁桑,因为自小的经历,小小年纪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家里又没同龄的孩子陪他玩耍,一贯是有些沉默的,今儿好不容易来了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这一下就把本性给暴露出来了。
要他说,这般大的娃娃,还是活泼点的好。
等他们到了堂屋,在地里干活的郁家人也回来了,又是一阵见礼后,郁家开了两张桌,男女分开了座,待收拾妥当,那头在灶房里忙碌的谢荣和顾氏也把菜做好了,郁竹两姐妹帮忙把菜端上了桌,等到了那一盆一盆的鱼端进堂屋后,众人都忍不住顺着香味望了过去。
说不出来的香味,里头还带着点微微的辣香一般,直让人喉咙发紧,郁老祖忙招呼人入座:“都上桌,都上桌,都晌午了,咋们得好生吃一顿,大川啊,你去把我屋里那米酒拿过来。”
郁当家咂巴了两下嘴,转头就走:“我这就去。”
郁桑、赵止润这两孩子一点都不拘礼,欢呼一声就跳到凳子上了,伸着两个小脑袋往盆里看来看去,纠结着不知道要朝那个下手的好。
“你们两再看下去,待会就没得吃了。”赵昌看得好笑,不由打趣了一句。
赵止润看了眼他爹,问道:“爹,你说我先挑哪个吃?”
赵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我咋知道?”
今儿这鱼的做法就有三种,一盆里是整尾鱼,还能看得出来是用油煎炸过的,浇了一层淡红色的汁,面上还洒了不少外头地里常见的青叶子,那玩意赵昌见过,味道有些怪,跟山里头的红果子辣不一样,这味道有种说不出的辛。
红色跟青色配在一起,看起来很有食欲,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另外两盆,一盆是把鱼剁成了几块,直接煮的,面上还放了些红果子和青叶子,还有一盆也是一条一条的整尾鱼,只不过那汤非常奇怪,是乳白色的,再洒了些切碎了的青叶子,脆生生的看着喜人。
这三盆鱼,若让赵昌来挑,他会先尝尝那没有辣果子的鱼,在他的想法里,鱼都是带着腥气的,虽然小兄弟说稻田鱼腥味极少,但也不是没有,给鱼去腥,一般只有酒楼里才会做,自家里,稍微有丝不妥当,那盘鱼就给毁了。
而辣鱼因为有了辣味,所以会稍稍掩盖鱼本身的腥味,难度不大。只有那看着明显是清汤寡水做成的鱼才最是有难度,想他混迹江湖这般久,还没吃过这样的鱼呢。
等郁当家把米酒拿过来,亲自给人一一满上后,众人这才动了筷,朝自己看中的下手,突然,郁桂舟说了声:“且慢。”
等人都停了,他从桌上拿出一个汤匙,放进了那盆子最寡淡的鱼汤里,颇有些神秘的说道:“吃鱼前,大伙可以喝一喝这汤,它的味道丝毫不逊于鱼肉本身,尤其刚出锅的时候。”
说话的档口,他就在众人碗里添上了汤。众人见他说得有理有据的,端着碗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没注意就把碗里的汤都给喝光了。
“小兄弟,你家这鱼绝了,但这汤更绝,哥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赵昌舔了舔嘴唇,感慨道。
郁老祖父子俩也止不住点头,尤其郁当家,他精心饲养这鱼儿几月,要说心里没点别的想头那是不可能的,总得做好两手准备不是?如今亲口尝到稻田鱼带来的不一样,一颗心更是放心得紧,在打理田里的鱼时自然更上心了。
一顿饭吃得众人都满意得不行,郁桑和赵止润两半大小子更是撑得走不动路,看得众人好笑不已。歇息了数盏茶功夫,赵昌这才带着妻儿告辞离去。
郁家这边因为人多,田里的稻子没两天就割完了,接着又忙着脱壳、上税,栽上冬稻等等,连着忙碌了半月才把事情理顺。
那数百斤的鱼自然也继续在田里,甚至为了让鱼儿活动场地更宽敞一些,郁当家还特意修筑了田坎,挑了两日的水灌进去,当日那些得了郁家鱼的村民在回去尝到了稻田鱼后纷纷跑到郁家来请教,没接手的那些自然是后悔不已。
村里其他人见这情形,不管尝没尝过的,都跟风一般学着郁家养起了稻花鱼,一时间,大河村的河里时常能见到去摸小鱼的村民,有了这些人带头,很快,周围几个村的村民们也听到了些消息,有人不屑一顾,但也有人准备试试,反正这试试总不花银子不是?
在这些议论探讨声里,很快就到年底了。一年之中,这个时节是最让人喜庆的,也是老百姓们省了一年到头可以大肆采办的时候,为此,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吃食,什么炒瓜子,蒸糕,吃糖球,煮豆子等等。
郁家也在冬稻后把田里的稻花鱼网出来,趁着集日一场一场的卖了出去,他们家的鱼卖得便宜,一斤鱼大小才八文钱,两斤的才十五文,是猪肉一斤的价格,有余钱的早早备下回去尝了个鲜,等下一场集日,早早就在摊子旁等着人来,接着一番宣扬后,郁家的稻田鱼很快就在镇上传开了。
这一传开,怀云镇周边的农户,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田里养些稻花鱼,连带说起谢家村的郁家,那也是竖起了大拇指。
你见过谁家会把养法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的,没有,但这郁家人会。
也有人暗地里骂他们傻,这种闷声发大财的机会白白的拱手送人,便宜了外人,最后得了个什么好,被县太爷见了见,夸了夸,说了两句场面话罢了,哪有财物来得实在实惠。
但随后,郁家的面膏又被提及,许多用过的人纷纷现身说了郁家面膏的好处,夸得那个叫天上有地下无的,连带许多夫人小姐们都命人来采办郁家面膏用。
一时间,在怀云镇这巴掌大的地儿,稍有权势的富家夫人们,纷纷以用郁家面膏为荣。
冬去春来,次年的春天来得稍早,三月的空气里还带着些微凉意,而三年一次的科举即将到来,随着日子的越发临近,整个魏国都透着一股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