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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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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幽, 孤月相随。

他沿山走着, 嶙峋怪石,夹壁枯松,一一在山中石阶上投下怪诞的阴影, 张牙舞爪争先恐后地将他背后的影子覆盖吞没,似乎正有一场无声无息的杀戮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悄然进行。

言枕词走走停停,越往上走, 明月越近, 山道越狭,当路至尽头, 他轻轻松松向上一跃,翻过人高峭壁, 站在一处不过人高长宽、全被月光照亮的圆台之上时,五指抚剑, 朗声道:

“客人夤夜前来,想必是来找言某谈心来的,如今言某已向天借月光一束招待贵客, 贵客还不现身吗?”

一抹阴影跃上了月台。

接着, 细碎的铛铛声响起,金光反射月光,照出幽夜一抹亮。

旋即,刀客手握金刀,翻身上月台。

他一袭狼皮袍, 满身风尘,竟是言枕词在北疆认识的一位故人,十三神杀刀十三!

月光明亮,照亮了言枕词略微错愕的面孔,也照亮了刀十三冷冰冰的表情。

刀十三冷哼一声,开门见山:“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听说你四处找人要杀界渊,就千里迢迢从北疆赶了过来。何时决战?算我一个。”

言枕词道:“十三神杀若愿意加入,言某欢迎之至,只是十三神杀为何非挑星夜潜入剑宫?”

刀十三不耐烦道:“当然是因为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挑战界渊的资本!依照界渊实力与势力,我就算刀刀向神杀,也不会没事去找死。”他顿了一下,忽然挑眉,轮廓深邃的脸上满是桀骜与不逊,依稀还有那么一点点只在月光下隐约出现的怀念,“毕竟我可是在决尘人墓前发过誓,此生必然拧着界渊的脑袋到墓前,让他亲口向他老子道歉的。”

高斋闻雁决尘人……原袖清。

言枕词久久不语。

久得刀十三都不耐烦了:“你没事发什么呆?”

言枕词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决战事宜。十三神杀若不嫌弃,可在剑宫暂且住下,等确定了时间和地点,必然立刻告知于你。”

刀十三无所谓应了一声,就要离开。

但言枕词先一步问:“十三神杀刚从北疆过来?”

刀十三:“没错,干嘛。”

言枕词道:“不知近来北疆可好?”

刀十三脸色立马阴了,他重重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好!自从界渊占领了北疆之后,整个北疆在燧宫的控制之下就跟一潭死水似的,千年王八都要被憋死了!如今新一辈根本没有能见多少血腥,一个个挥舞刀剑跟穿针绣花一样,就这样还是年轻一辈独领风骚的人物了——”他说得咬牙切齿,“换成当初,他们都活不到冬狩开启!这才是界渊一统北疆之后真正的阴谋诡计,将北疆的一群狼全给牧成了绵羊,再随意宰割!”

言枕词低低叹息:“国家不幸武家幸……”

刀十三:“你在说什么?”

言枕词语气之中只带三分惨淡:“没什么,界渊果然该死。”

刀十三狐疑地看了言枕词一眼,虽觉对方语气很是奇怪,但观对方气势,依然浑圆如初且节节攀升,正是绝世高手在生死战前最直接的反应。

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手握金刀,转身而走。

离开的那一刻,他想在:

若今日言枕词不愿意掠界渊锋芒,那幽陆还有谁能牵与界渊死战之头?

算了,还是随言枕词搏命一击吧。

再等下去,北疆也再无新人可叫我热血沸腾,拔刀一战。届时我刀也钝,我人也老,我的十三神杀只能变成十三柴杀,哪还有可能再战界渊,完成承诺?

决尘人……唉,我之宿敌啊,你真的走得太早了!

你若看到如今北疆,恐怕也会觉得这片土地太无意趣了吧,无怪界渊自从统一北疆之后,就再不履足北疆了!

明月当空,一照万里。

在言枕词和刀十三见面的这个夜晚,大庆西京之中,圣后也正与奉天侯、承运侯在偏殿会面。

他们所讨论的也正是言枕词即将约战界渊的事情。

圣后道:“如今镜留君四下奔走,密宗、佛国皆打算助剑宫再战界渊——不知两位侯爷觉得此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几分?我们大庆应当如何应对?”

奉天侯抢先道:“圣后!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陛下报仇的时机就在今日,我愿尽出人马,随镜留君决战界渊,为镜留君稍挡燧宫魔众!”

承运侯皱眉说:“但此前剑宫才在界渊与燧宫的攻击下大败亏输。如今剑宫新败,镜留君立刻决定再战界渊,我恐怕其所谋未必深远,倒像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

奉天侯冷冷道:“那你可想过,若是镜留君与佛国、密宗联合再败,幽陆广大,还有谁可以阻挡界渊锋芒?倒不如我们也不用再和界渊打了,赶紧趁着界渊大杀特杀的时间还没有来到,先带领大庆臣服燧宫,再做阻拦剑宫的急先锋,这样等界渊统一幽陆,我们也说不定将功折罪,可以再混个一官半职,在魔主的统治下苟延残喘,做个二等人士。”

承运侯发怒道:“我不过说了一些可能性,你却说这一长串话,你是个什么意思?我与你共同将监国侯谋死还没有两日吧!”

小殿之中,这两个好友已经当着圣后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圣后沉默不语。

她心中其实偏向承运侯的意见,但她同时也明白。

宣德帝执政之时并未有太大失误,百姓安居乐业,至今还念着宣德帝的好。自己正是打着为宣德帝报仇的旗号,才迎来奉天侯及承运侯的奉迎支持,成功击杀建国侯,坐上圣后的位置。

如今承运侯可以质疑此次机会是否可靠,她却不能自己掘断自己立身的根基。

“好了。”圣后想罢,轻轻一敲椅柄,“两位侯爷的意思我都已经明白了,如今两位侯爷听我一言吧。”

两侯暂且安静。

圣后道:“此次机会,确实值得思考,我不能将整个大庆都陪上……”

奉天侯急道:“圣后!陛下与圣后伉俪多年——”

圣后不动声色:“但陛下与我伉俪多年,我若不在有机会之时为陛下报仇,天也不容。我决意带你们及开平、万世侯的一半人马,御驾亲征。亲征之前,我会留下遗诏,指你们为顾命大臣。若我不幸,你们就拥立新主,再与界渊抗衡。若我侥幸功成,陛下之仇,我尽报矣!”

两侯对视一眼,齐齐下跪,高声道:

“圣后亲征,战锋所指,无往不利,铁骑到处,所向披靡!大庆中极之极,上国之国,终将大耀幽陆,庆禧天下,使四海咸平,万邦来朝!臣等谨在朝中,待圣后凯旋而归!”

又是一夜。

度惊弦已在落心斋住满了一个月。

他在这日的晚间再次求见静疑女冠,并告诉看守之人,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静疑女冠商议。

这一次,他被带入千红楼中,静疑女冠春风拂面地见了他,未语先笑,满含歉意:

“日前接到剑宫分宫被明如昼捣毁的消息,一度在外奔忙,竟冷落了度先生,实在该死,还祈先生宽宏大量,千万恕罪。”

“无事。”度惊弦淡淡道。

“不知度先生夜半前来,可有要事?”静疑女冠又问。

“如今界渊是何情况?”度惊弦问。

静疑女冠眉梢轻轻一挑,隐秘的笑意在她嘴角一转而过。

果然,一个月的与世隔绝叫他忍不住了。

度惊弦哪怕聪明盖世,一旦不能接收到外界情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终究要低头妥协的。

她肃容道:“界渊自剑宫离开之后,便再未出现人前;在明如昼的带领下,燧宫众魔捣毁了剑宫各地分宫;如今镜留君正广邀幽陆同道,再战界渊。”

静疑女冠说到这里,微微倾身,直视度惊弦双目:

“就我所知,镜留君如今已经联系了密宗、佛国、大庆、乃至北疆的部分人员共伐界渊,此等盛会,我落心斋不能不参加!一旦我率众弟子加入战场,则正道所有剩余力量,皆在此处——度先生。”

度惊弦:“何事?”

静疑女冠道:“我相信以度先生的智慧,会比我更适合居中布置,我也愿意将落心斋的全部力量交到度先生手上,但还请度先生体谅一派之主的难处,若无妥当名分,我也不能说服斋中其余师妹,我除了要杀界渊,要维护正道之外,更要对落心斋负责,更要对得起将落心斋交到我手上的前代斋主。”

度惊弦:“何谓‘妥当的名分’?”

静疑女冠眼中的迫视消失了,她微微一笑:“我听弟子们说,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中,度先生与小怜相谈甚欢……度先生觉得小怜如何?”

度惊弦稍微仰了仰头。

他面无表情,于是这个动作就显得高傲又漫不经心了。

这让静疑女冠心中微生不悦。

度惊弦道:“一个可爱的姑娘。”

这个评价又如清风,吹散了静疑女冠心中的不悦。

她想到了自己所知的度惊弦与小怜相处的情况,她相信自己的情报不会出错,更相信小怜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折腰——就算不是现在,也是不久之后的未来。

她一语双关:“我也如此觉得,所以难免对她多宠溺三分。此后她若有什么得罪先生的地方,先生就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同她多加计较了。”

度惊弦第二次说:“不会,她很可爱。”

静疑女冠相信这已是度惊弦所会表达出的最多喜爱了,她也相信自己的所有意思与想法,度惊弦已经一一领会,且并无拒绝之意。

她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我明白了。先生放心,镜留君那边想必还要数日备战,我这就在斋中召集众师妹,商讨伐魔大业与即将来到的喜事。”

度惊弦:“等女冠的好消息。”

两人说罢,度惊弦先行起身,静疑女冠将人送到门口,而后回转房间,自窗口方向,望着度惊弦越来越远、逐渐被夜色淹没的背影。

她喃喃自语:

“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情之一字,古往今来,几人参悟得透?”

置身落心斋之中,哪怕夜晚将一切遮掩,也始终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浮在左右,一路尾随。直到度惊弦过了水又过了林,那些馥郁的花香才顺着夜风,消散不见。

他路过一片蛙声的两亩稻田,打开房门,刚刚进屋掩门,一股大力就自背后传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

紧接着,疾风暴雨地亲吻自上方落下,有人在气息交融的间隙里咬牙切齿:“哪个姑娘很可爱?”

度惊弦暂且享受爱人绝无仅有的占有欲与疯狂。

不过……好像有点太疯狂了。

哎呀,难道我真的给阿词太大的压力了?

他一转手腕,差点被大力别断的手腕就如灵蛇一样从言枕词的禁锢中脱了出来,接着,他将身一翻,颠倒上下,把言枕词压在身下,带着小小的报复与调笑,先咬破对方的嘴唇,又在对方脖颈之间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印子:

“再是可爱,也没有阿词可爱啊,阿词要对自己自信一些——阿词今日这么热情,一来就将我推倒,莫非是想和我做一些情人才会做的事情?”

他左右看看:

“在这里,落心斋的地盘?”

调笑一如过去,人,大抵也一如既往。

言枕词沉默片刻,振衣灭去烛火,再伸手环抱度惊弦脖颈,主动抬起身体,亲吻对方。

鲜血的滋味就在双唇之间蔓延。

既甜且苦,饱含深情,满蕴疯狂。

有无数的话想说,又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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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狗的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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