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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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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窈再见到祁浔,已经是三日后了。已近春末,那日却有些凉。

她从彼姝堂里被侍卫押着,一路赤足走到了祁浔养伤的寒歇堂,只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一头青丝披散着,几缕发丝随着今日轻柔但并不暖和的春风迷蒙着红肿不堪的双目。

待到了寒歇堂,侍卫丫鬟尽数退下,唐窈奔向卧房,一进去,便见倚靠在床头的祁浔,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脸色虽还带着苍白,却已恢复血色,身上的绸衣虚拢着,胸口处缠着绷带,渗出了一团血点。

唐窈见他无碍,便顿住了脚步,只低垂着头,不敢再上前一步。

祁浔看着垂眸立在那里的唐窈,目光触及双赤着的双脚时眉头不自觉间便蹙了起来。

“过来。”

唐窈只得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走得很慢,刚至近前便被祁浔一拽,跌坐在床沿。

“把头抬起来。”

今日的唐窈难得的顺从,胆怯,让祁浔又添了丝心疼,后悔不该让她等上这三日。

唐窈抬首看向祁浔,眼眶通红,却仍将泪憋了回去。

她没有资格在祁浔面前哭。

祁浔见原本被他养得红润的面庞只几日便憔悴不堪,心头又恼又疼。垂眸见她双唇干涩,便命道:

“去斟杯茶。”

唐窈只得又起身斟了杯茶递到了祁浔嘴边,祁浔恼她这副不顾惜自己的模样,话语间便多了斥责。

“要你喝的。渴了不知道饮水么。”

唐窈愣了一下,见祁浔要张口再训,便赶忙往口中灌去,匆忙间便呛了一下,剧烈地咳了几下,便生生抑住了。

祁浔见她咳了起来,本能要起身替她拍拂几下,又见她自己非要逞强地压抑了下去,便狠了狠心,收回了手。

祁浔见唐窈渐渐平息下来,从袖中取出那只擦拭好了的紫玉簪,紫玉簪已如从前那般莹润生光,仿佛血肉、污泥、摔打从没有历过。

目光触及这支簪子,唐窈的眼眶又红上了几分,可她没有避,硬逼着自己看着。

“我问你的,你还没答。为什么要用这支簪子?”

祁浔非要逼问下去。

唐窈只愧疚地看向祁浔,什么话也不说,只摇了摇头。

“哑巴了?是不是要我上刑?”

祁浔见她这副模样,温顺得不像是唐窈这个人,便气恼更甚,说出的话也伤人。

唐窈只垂下眸来,逼回眼眶中的水意,一句话也不肯说。

“转过去。”

祁浔冷了面色。

唐窈没有犹豫,依言转过身去。无论祁浔要如何处置自己,她都认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唐窈只觉得身后的长发被撩起。

祁浔撑起身子,用大掌作梳并不熟练地梳-拢了几下绸缎般的乌发,触手清凉,柔滑顺畅,发丝劲韧,像极了唐窈这个人。

唐窈要刚欲转过头来,便被祁浔喝了回去。

“谁准你看的。”

唐窈只得回过头来,祁浔一边毛毛躁躁地替她梳着头,一边道:

“你不想说,我来替你说。”

“因为打磨过的玉簪比起银簪没那么锋利,你舍不得。你说,可闭目掷刀的副使大人,不知道哪个穴位是致命的么?可怀辰告诉我,我颈上的那处穴位即便扎得再深,也致不了命,但却可以让人立刻瘫倒下来。副使大人隔那么远都可以射中树上的刺客,怎么近在咫尺就扎不准了?”

“唐窈,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祁浔将梳顺过后的乌发归拢在掌心,像握了一段沁着凉的泉流。

唐窈只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你不想杀我,却也不想违逆你师父,更怕因此牵连到妹妹,所以你便选了这个法子,看起来依照命令刺杀了我,却故意失败,对不对,唐窈?我,魏衡,唐瑜,你都一一想好了,那你呢,唐窈,你有没有替自己想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嘎嘎,下章开始甜甜甜!这局还没完,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小可爱们尽管猜,猜对了算我输(狗头)

第51章 心疼

“若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要怎么办呢,唐窈?你刺杀我未遂,桓王府的人会追杀你, 你没有完成任务, 魏衡也不会再庇护你, 你傻不傻啊,唐窈, 把自己的活路都给堵死了。”

“承认喜欢我,承认舍不得, 有那么难么?唐窈。”

祁浔絮絮叨叨地说着,将手中的如缎青丝缠卷着, 而后,取过那只紫玉簪替她簪上绾好。

“以后日日都要簪这支紫玉簪,我要你看见这簪子便要记得,你的这条命是我救下的, 是你欠我的命, 不许自己再随意糟践。”

祁浔扳过她的小脸,见她眸中的水意便要绝堤而出, 可仍倔强地忍着。这样的唐窈,怎么能不让他心疼。

世间安得两全法, 可她硬是凭着自己这副孱弱的身躯, 在进退两难的维谷中生生撕裂出一个口子, 哪怕割的血肉模糊,哪怕撞的头破血流,她也不要负任何一个对她好过的人。

毕竟,诚如她那夜所言,这一生对她好过的人太少了, 少到不能辜负任何一个。

“谁教你的?唐窈?谁教你难过了要把眼泪憋回去的?是谁教你的?啊?”

话语间满是斥责凌厉,祁浔却再也忍不住将唐窈揽到了自己怀中。

“唐窈,你记住,你是个姑娘家,掉几滴眼泪,没什么的,没人会笑话你。”

“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我知道你很痛,你猜到树上的刺客身份了,是不是?如果真的很疼,就哭出来,别忍了,唐窈。”

唐窈再也抑不住眼中的泪,就那样把脸埋进祁浔怀里,呜咽痛哭着,把所有的委屈、难过、痛苦、疲累都哭了出来。

看到树上刺客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师父肯答应让她回南渊,为什么师父要让自己刺杀祁浔,毕竟若是她将祁浔刺杀,南渊便逃不开干系,难道师父不怕北奕因祁浔的死生怒要攻打南渊么?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哪怕她再怎么不愿相信,不愿去想,可答案已经在那里了。

师父根本没想要她活。

只要她也死了,祁浔的死就无法真正归结到南渊头上。

甚至,再深想下去,或许师父根本就不相信她会下手,只是为了让她将祁浔引出来,却让藏在隐处的人放出暗箭,一起杀死。

此事便无论如何怪不到南渊头上。

她曾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唐窈。只当把当初欠下的命还了回去,不要恨,不要怨,不要难过。

可还是很疼,很疼很疼。明明都想的那么明白了啊……

***

这些年唐窈为南渊为司密署卖命,这一切,不单是为了报答魏衡的恩情,比之更甚的,还有心甘情愿。

在她眼里,心里,魏衡这个人,不是尊使,不是救命恩人,是师父,是父亲。

聪慧如她,过去的种种,难道真的看不清明吗?

但她情愿自欺欺人,饮鸩止渴,可谁叫这鸩酒是唯一解渴之物呢?

于是她情愿闭上双眼,斩断思量,收回自己的手,不去拨开那层云雾,不去看那丑陋的真相。

怯懦便怯懦吧。

因为实在是……疼啊。

***

唐窈哭了许久,堤断潮涌般的泪水生生湿透了祁浔胸前的绸衣,嗓子已哭得干哑,可仍止不住地抽噎着。

祁浔听着唐窈哭哑了的嗓音心口似被利刃一道一道地刮拉着,连血带肉的疼。可他就那样将唐窈牢牢地抱在怀里,不去打断她,只在她哭烈时轻拍几下她的后背。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唐窈终是哭累了,慢慢地抬起头,红肿着眼,看向祁浔。

祁浔轻揉了揉唐窈哭肿的双眼,“你总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姑娘家,不该是那样的。那时我便想着,该有那么一个人的,一辈子,把你放在掌心里疼护。”

一滴清泪从唐窈哭干了的眼角流下,祁浔叹息着用指腹替她揩去了。

“唐窈,把过去的人和事都忘掉。从今往后,只待在我身边,我们就像在山上说的那样过一辈子,好不好?其他的事,你不要担心,我都会替你解决好。”

唐窈看着祁浔,只拼命地点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诚然,因为身份的对立他们曾彼此伤害过,但他们依旧可以站在对方的立场去理解,去原谅。恰恰是因为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而更敢于去坦诚,更容易去共情和悲悯。

祁浔将唐窈按在肩头靠着,“唐窈,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不要难过。”

唐窈渐渐平静下来,想起自己所刺的伤,起身掀开他颈后的绸衣领子,见包扎的纱布上仍旧有鲜血凐了出来,她想碰却又怕弄疼祁浔。

“是不是很疼?”

祁浔一抬眼便见唐窈哭得红肿的眼中尽是愧意和歉疚,他叹了口气,用大掌捂住唐窈的双眼。

“不许这样看着我。看你这样,我更疼。”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明明自己扎伤了他,还扎得那么深。

祁浔觉得掌中湿润起来,他只得替唐窈抹着眼泪。

“谁说我不生气的?可看你傻成这样,便不同你计较了。”

“你伤我一次,我便罚你为我担惊受怕三日,扯平了。”

他原本真的很恼唐窈,恼她那般为魏衡卖命,恼她那般不顾惜自己。可他自问,若易位处之,却也无法比唐窈做的更好。

心疼会盖过这些气恼。

可他也是肉-体凡胎,生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便晾了唐窈三日。

可今日见到唐窈这般模样,才追悔莫及。只恨没早几日将唐窈叫来,这几天,她该有多难熬。

唐窈没有说话,只靠在祁浔肩头。

祁浔在宽慰自己,她怎会不知。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安稳。从今往后再累再疼都没有关系了,因为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头,还有一个可以埋眼泪的胸膛。

“祁浔,还有一事,我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祁浔打断了唐窈的话,“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对不起魏衡,对不起南渊的事,但同样的,你也不许再做危害北奕的事。你妹妹那里,我早就派人盯着了,一定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到你身边来。从今往后,从这些纷争里剥离出来,安安心心地待在彼姝堂里,看你的书卷,陪着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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