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孰之天堂，谁之地狱
“我是！”王月英道，看着两警察，一脸疑惑。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关于你坠楼的报案，所以过来询问下情况。
正好你也醒了，您现在方便吗？”一个女警察看了看吊瓶，用手指了指道。
“哦，这样啊，我可以的。
不过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人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王月英微微笑道。
“原来是这样，这就好，我们勘察了现场，也没有发现其它可疑点！
不过以后要小心，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谢谢，我以后会小心的！”
女警察点点头，随后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后，见没什么问题，两警察便离开了。
“你……”赵雄欲言又止，他感觉王月英没说实话，只是又不好问。
“没错，我是自己跳下去的！”王月英见赵雄如此，便说道。
赵雄默然，他能说什么？
一个人自杀，肯定有她的苦楚，自己说什么要珍惜生命啊，一死了之划不来啊……之类的，有什么用？
这样的劝说毫无意义，反而聒噪，难道别人不知道？
想了想，赵雄还是问道：“能说说你的事吗？”
“你想知道？”
“嗯”，赵雄点点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当我是个垃圾桶，把苦水往我这儿倒吧”！
王月英沉默片刻才道：“好！”
随着王月英娓娓道来，半个小时后，赵雄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
王月英本来是深圳人，家里是国企干部家庭，父亲还是领导，一家人算是非常幸福了。
而她也在23岁的时候进入了父亲管理的企业，负责她喜欢的会计审计工作。
1976年，太祖去世。
隔年1977年中国恢复了中断几十年的高考，王月英也在那一年参加了高考，还考上了北京大学。
那年她32岁，终于圆了多年来，从小到大想考却没得考的大学梦。
但才刚读了一年，1978年，她的父亲和母亲忽然相继癌症病逝，整个家庭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和她的丈夫。
一年之中，在两次先后回家处理完父母的丧事后，本来她想立刻回学校的。
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国家改革开放，很多外商都来内地考察，她亲眼见过一次那些商人老板的富有。
他们穿着西服，穿的衣服时尚而漂亮，也不失大方，比起内地千篇一律的宽大绿色棉衣高档得多；
还有她们脸上的化妆，眼影，耳环，烫染，丝袜，全部都尤为漂亮；
他们在外宾和高级领导才能进入的涉外大宾馆吃着山珍海味，喝着可乐红酒；
……
总之，这一切，都让王月英陷入了自我怀疑，一种叫野心的东西，像一颗小草，疯狂在心底发芽。
她无比渴望走出国门，见识外面的世界！
后来在从香江回来探亲的老乡嘴里，她知道了与深圳一水之隔的对面，那座叫香江的城市，那座充满资本主义罪恶的城市，是多么发达，尽管没有亲眼见过！
当时，香江哪怕是一个最底层的工人，或者是扫大街的阿姨，其工资也是内地大学教授的几十倍。
这也就罢了，毕竟香江虽然工资高，但是物价也高，房价更高，总体算起来，幸福感未必有内地的职工好。
但是，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香江的生活条件和设施要比内地好，而且丰富得多。
就拿音乐来说，内地管得很严，音乐很严肃，像是看论文，而香江音乐就娱乐得多，也比较符合大众口味！
各种思虑后，王月英决定要去香江！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丈夫很支持她，表示如果她要去香江，他愿意陪她一起去。
于是一个深夜，两人一起泅渡去往香江，他们没有孩子，所以不用多一个拖油瓶。
但她幸运地成功了，她如愿到达了香江，获得了香江居住证，而她丈夫失败了，被抓回去了。
于是，王月英只能一个人在香江打拼，但她没想到，香江不是那么美好的，是天堂，也是地狱。
香江用工要求比内地高许多，学历上，她虽然考上了北大，却没读完，只能算高中，毫无竞争力。
而且就算她从北大毕业了，香江这边也是不承认内地学历的。
其次，因为她是内地人，长期没有接触过商业。
她仅有的关于商业的印象，还是从书上和父亲的讲述中获得的。
所以根本和香江浓重的诡诈商业氛围格格不入，难以适应。
想象一下，一个在连个体商铺都没有的社会长大的人，要她理解商业，得多难？
就好比一条曾经生活在水里的鱼，突然间上了岸，面对截然不同的世界，这要怎么适应？
最重要的是，香江很多人对内地人很歧视，还称内地女人为“大陆妹”、“北姑”，这对王月英来说又是一道关卡。
就连梁朝伟老婆刘佳玲当年从内地到香江的时候，也是遭遇过这种待遇的，更不用说王月英了。
这是种历史现象，一是因为贫富差距悬殊，二是因为审美观和思想和价值观等格格不入。
先说前者，1980年，香江平均工资1500块港元，内地大学教授也才80多块人民币，也就相当于不到200港元，这还是高估了人民币的汇率的结果。
于是，嫌贫爱富自古如此，香江人歧视内地表哥就正常了。
不要说香江人了，即便21世纪中国大学扩招搞全民素质教育提高了公民素质，这种“唯钱论”消失了吗？
再说后者，思想上的隔阂，当时香江经济很发达，各个领域都领先内地。
比如时装、比如流行的化妆打扮、比如电子产品的使用……但这些，当时内地除了城镇户口有国家供应一些，其它地方尤其农村都很少或没有。
因此，内地人初来香江都会很“土”，穿衣打扮行为举止和思想都跟不上香江的时尚和审美。
大家都流行烫染发，内地人不习惯，大家都喜欢穿衣露出点事业线，内地人保守无法接受，反而觉得有伤风化。
大家都喜欢化妆，内地人压根不会，大家都叫小姐，内地人叫同志……
这一切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因此摩擦就不免产生了。
这是当时两个不同社会的碰撞！
不过嫌贫爱富大家都有，亲戚之间都不例外，何况没亲戚关系的？
这可恼，但习惯了就不值得可恨了。
而更值得关注的，却是港独分子，这才尤为可恨！
不过风水是轮流转的，这不，21世纪内地人还反过来同情起香江来了。
因为那时候香江房价简直贵得上天，同样的钱，内地可以买的面积是香江的好几倍。
还是有花园的那种，不用像香江人过着那么拥挤的生活。
……
当然，王月英面对的困难不止这些，因为太黑暗，就不展开了，免得屏蔽！
比如当时香江多社团分子，无法无天，常在海边对“游客”守株待兔。
“游客”没有抵达香江市区，就没有香江合法身份，这些家伙自然要抓来做苦力了！
至于女的？想想吧……而且为了去除其羞耻心，于是……
咳咳，和谐！
……
虽然困难重重，但王月英没有被击倒，到达香江后，牙一咬，她辛辛苦苦找了一个售货员的工作。
虽然工资被刻意压得很低，只够她租一间不到10平米的房子安家，而且还是锅碗瓢盆床桌凳子等家具和生活用具挤在一起。
没钱出去吃饭，只能自己做省钱。
但她依然省吃俭用，挤时间废寝忘食地自学香江的会计审计规则。
好在她毕竟做了十年会计，有实践基础。
所以只用了一年她就适应了香江的一切，弄懂了香江会计规则与内地的不同。
并且她还打算今年就考会计师资格证，到时候她能做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待遇也会好很多。
但生活再一次跟她开了玩笑，就在此时，她收到丈夫偷渡来港溺死的消息。
这让她痛苦至极，刚刚升起的希望不翼而飞。
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香江，否则丈夫也不会因此而死。
一时间，王月英无比茫然，天地之间，只孑然一人，偌大香江，却没有她的地方。
一瞬间，对丈夫的愧疚，对自己的痛恨，父母的不幸。
还有一年多来自己经历的艰难画面，纷至杳来压得她崩溃，这才有了她的自杀！
“这就是我的事情！”
王月英说完，顿觉胸中好似什么压力和负能量都抒发出来了一样。
她感觉无比放松，擦了擦眼泪，笑道：
“谢谢你救了我，我现在已经想通了，自杀有什么用？
说不定我死了去了地府，我爸妈和丈夫还会骂我没出息呢，呵呵”！
王月英说到最后呵呵不停笑，眼泪却如同房檐滴水一样不停往下掉，擦眼泪的手都被浸湿了。
赵雄也笑了，话说有时候做一个倾听者貌似也不错的，而且能够帮到人，就更让人心情好了。
“话说我上周才被人从海里捞上来，今天就救了你，你说老天让我活过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救你啊！”
“你也是……？”王月英好奇问道。
“没错，本来我从美国坐船来香江，哪知道半路遇上风浪，船直接翻了，然后我就掉大海了。
好在没喂鱼，也不知道怎么就漂到了香江，还被人救了。
说起来我们还是同病相怜呢，你说是不是缘分？”
“呵呵，这么说起来，还真的是缘分呢！”王月英笑道。
“是啊，而且救我的一个老道士当时对我说，看我的面相，以后一定会发达。
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琢磨着，还真是这个道理。
你说张无忌被玄冥神掌伤了，却获得了九阳神功，不就是这个道理吗？”赵雄笑道。
王月英知道对方又在鼓励自己了，心里颇为感动，笑道：“小说也能当真啊？”
“呵呵，信则灵不行则无嘛。
就算小说不能当真，但那老道士也没说错，我最近还真的发了一笔小财，这总是真的吧？”
“行，如你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信行了吧！”
王月英翻了翻白眼，眼睫毛虽然还带着湿润，却显得开朗多了。。
赵雄笑了笑，“这不就好了嘛，对生活要有信心嘛。
对了，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喵！”
“呵，懒猫，一听说吃就这么积极，简直饭桶一个啊！”
见猫橙橙从腿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赵雄当即捏住小家伙的软软有肉的后颈将其提起来，笑骂道。
任由这家伙蹬着爪子和后腿，就是不放手。
“不用，我现在不想吃东西”，王月英道，“不过你这只猫好可爱”。
“呵呵，这死猫可爱是可爱，就是太调皮。
嗯，这样吧，你饿了就直接说。
不要客气，反正你连命都欠我一条，也不在乎多欠点儿了！”
“呵呵，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争取多欠点儿了！”
……
两人忘我聊天，不多久就已经非常熟稔了，还互相换了称呼。
期间还一起吃了点儿东西，当然是赵雄帮忙喂的，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
王月英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大钟对赵雄道：“小雄，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英姐，你都说了三次了！”赵雄道。
而王月英见赵雄还不走，便道：“说三十次我也要说，都九点了，要不你先回去，明天再来看我？”
赵雄闻言终于点点头道：“好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对了，医药费我已经交了，还多交了不少额外的护理费。
你有什么需要，随时让护士帮你，不用担心！”说完便起身抱着懒猫离开了。
话说前世作为内地人，他对内地来的王月英其实还很有亲切感。
说起来要是相比于香江，他还是更喜欢内地，那里才是他的心灵归宿，大好河山，柔美江南。
虽然前世也对各种存在的问题一堆吐槽，但要是说不做中国人了，他还不乐意呢。
至于今生的美国国籍，当初赵雄一开始还真想退出算了。
身为香江的永久居民，他完全可以轻松入籍中国。
但后来想想还真不行。
三种选择。
第一入籍中国（内地），但这时候乃至之后的10年，都不能自由经商。
因为内地这时候都没有私营经济，个体户现在倒是有了，但是还不多。
连个体户的经营执照都是才兴起不久，刚刚取得合法地位。
说白了，现在的内地改革还处于初期，国企、集体企业那样的大锅饭，铁饭碗才是主流。
那里行政大于商业，企业没有什么自主权，私人没有发挥空间。
甚至一个人要是没有国企工作，反而在街边摆摊卖东西，也就是个体户，那反而会受到鄙视，被指不入流，即便事实上个体户更赚钱。
这种情况，要是入籍中国，自己的一切什么都必须要接受让他们用行政手段来管，让赵雄怎么办？
第二保留香江居民身份，退出美国国籍。
但是这么一来，在香江是可以好好发展，在美国却不行。
尤其赵雄还打算打造传媒集团。
但美国法律规定，外国人是不准拥有美国电视台的。
也不能开银行，不能太过影响其政治，不能……
总之一大堆限制，如果没有美国国籍，这对于赵雄来说是很不利的。
连进入美国主流社会都难，更不要说什么事业宏图了。
尤其这时候美国还是全世界经济金融中心，其GDP占全球26.4%，其它国家的经济被他拉得老远。
任何一家公司如果想要做大，如果没有国内垄断，想要绕过美国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说其市场，就说融资，你就离不开它。
而且，如果没有美国国籍，没有这个名义，即便哪一天赵雄的事业如日中天了，但只要美国愿意，配以行政手段，那些利益集团就会很乐意，也会很轻易将其撕碎。
前世华为老总的女儿就是被美国设计不能回国的，这个教训赵雄可没忘记。
所以，找一个靠山是必要的，而20世纪末，还有那条大腿比美国更硬的吗？
欧洲国家？他们都还需要美国驻军抵御苏联呢，而且欧盟还没诞生，力量分散，各有矛盾……pass！
亚洲？RB二战后已经被卸掉了一条腿，连军队都受限，只能沦为美帝小弟，pass；
中国，好吧，达到21世纪赵雄重生前的国力还差不多，现在，虽然很无奈，却也只能pass；
非洲？Pass；
拉丁美洲，那是美帝后院好不好，pass！
于是，赵雄很无奈地发现，在这个时候，美国真的是经济霸主。
他只能保留美国国籍，继续做一只披着白皮的红心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