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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冲喜小娘子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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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令德便先让相太医看桌案上的六枝花。

“翠雀花、紫龙须……”相太医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拿起每一株花草仔细地观察它们的花瓣、花蕊与叶子:“月见草、晚饭花、醉心花……夕颜!是夕颜啊!”

相太医大喜过望,生生拽下了自己的胡子。

“王爷,这些花药,傍晚生早晨凋谢——这是‘夕颜’的配方啊!”相太医攥紧翠雀花:“只有这一枝,除了这一枝……”相太医的手都在发颤:“翠雀花难道是‘夕颜’的解药吗?”

“什么夕颜?”苏令德从来没见过相太医如此激动的模样,她急得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船上的人向我撒的就是名为‘夕颜’的药粉。”玄时舒目光冰冷地看着桌上剩下的五株花药。

苏令德悚然而惊,只觉得寒气从脚底而起——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天师,究竟会是救命恩人,还是罪魁祸首?

“老臣不济,只能勉强摸索出‘夕颜’的配方,可饶是知道翠雀花是解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配置。”相太医脸上的褶皱都深了几重:“老翁既然执意要去找华大夫,想必华大夫一定有解……毒之法。”

相太医适时地把“蛊毒”二字咽了下去:“但是,我们对外称您只有半年之期。您不马上请天师救治,恐怕会惹人怀疑。”

“而华大夫失踪了。”苏令德简直要急得在心里嗷嗷叫:“一个失踪的人,要从何找起?”

“如果,是灯下黑呢?”玄时舒沉声道。

“诶?”苏令德困惑地看着他。

玄时舒尚未说话,川柏便来传信:“王爷,我们已经确认,今夜山上的病人没了生命之忧,转入了临仙山下的医馆。但是病人没见到天师的模样,说天师一直带着面纱,身边有几个药师相助,这跟其他人的口径是一样的。”

苏令德恍然大悟:“那一家五口,是你安排来试天师虚实的?”

玄时舒点了点头。

“你灯下黑的意思——”苏令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华大夫就是天师!?”

玄时舒的目光掠过相太医手中的翠雀花,落在苏令德身上时,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天师究竟是谁,华大夫究竟在何处,试试就知道了。”

他从前也这样云淡风轻,可苏令德知道,从前他的云淡风轻里,带着一丝死气,是生也无所谓、死也无所谓的颓然。

而如今,他眸中的笃定,却是对握住生机,胸有成竹。他看着她,语调如同他落在棋盘上的棋子那般从容:“放心。”

苏令德唇边勾起放松的笑意,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侧首一笑:“我放心。”

*

翌日,方郡守和曹郡尉联合宴请玄时舒。午宴过后,玄时舒传话回留园,不仅允诺把阿雅尔送回临仙山府,更要替天师铸金身,既表歉意、亦表诚心。

苏令德听闻消息之后,立刻给曹岚下帖,请她来留园一聚。

苏令德所用的名义,是因为曹岚一直替天师侍奉花草,她想询问曹岚关于临仙山府内的事,也好替玄时舒准备一二。

曹岚当晚即来赴宴。

曹岚觉得,父亲和方郡守共同参加的午宴,大概让玄时舒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她略带得意地理了理自己头上的金蝶流苏簪,抚平青碧色蔓草纹香云纱裙的褶皱。

昨日上临仙山,她可没觉得穿着半旧衣裳的苏令德有什么明媚动人的地方。

然而,当曹岚走下马车看到苏令德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霎时就凝固了。

第47章 贼来  “快去看看,是哪里出了事!”……

苏令德穿着凤鸟纹妆花罗的上襦, 锦缎若水,飘逸如仙。她下着一条银红色凤凰锦的凤尾裙,阳光洒落在裙裳, 凤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更不必提她乌云鬓间的鸾凤流苏步摇, 红宝石簪为凤目,宝珠璎珞嵌于凤身, 金珠与珍珠相隔组成流苏, 随她莲步微动,熠熠生辉。

苏令德,就如宝剑出了那灰扑扑的剑鞘,如雪中红梅那样明艳动人。可偏偏她美而不自知,也全然没想过要彰显这样如火的娇艳。她唇边带着的笑意,如雨后初霁般纯澈。

她的笑容太刺眼,刺得曹岚眼睛疼。曹岚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发髻上那支金蝶簪, 如同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一样, 沉沉地压着她的脖颈,上不得台面。

“曹姑娘?曹姑娘?”苏令德见曹岚跟失了魂一样站在原地,困惑地叫了她几声,还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曹岚深吸了一口气, 扯出了一个笑容,半是艳羡半是讽刺地道:“看到王妃盛装, 臣女受宠若惊,一时激动忘我。臣女失礼, 请王妃恕罪。”

曹岚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得向苏令德行大礼。

苏令德一笑,只受了她半礼, 然后就把曹岚扶了起来:“倒也不必受宠若惊,我一箱子都是差不离的衣裳。曹姑娘总不能次次见我,都激动忘我吧?”

曹岚压下心中的酸意。她是庶女,吃穿用度虽然不差,但当然比不上涠洲王妃。曹岚垂眸道:“王妃嫁妆丰厚,是臣女眼皮子浅了。”

“这倒不是嫁妆。我嫁妆里少成衣,多是料子,我家嫂嫂把绣娘送到了我身边来,让我在这儿做时兴的样式。”苏令德十分实诚地道:“这么短的时候,还做不出这样精致的衣裳来,这是王爷早准备好的。”

“听说你们此行仓促,没想到王爷还能在仓促之间准备周全。”曹岚又深吸了一口气:“王爷真是个体贴的人。”她深情款款地道:“少时,王爷单枪匹马从应天城来支叶城,还救下了我。”

曹岚努力想从苏令德脸上找出一丝嫉妒和不快,但她发现苏令德脸上一片坦然,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

“居然有救命之恩,那想来曹姑娘会更乐意帮忙了。”苏令德带着曹岚入正堂,十分自然地接过她的话:“王爷已决定前往临仙山府拜会天师,只是据说天师只允许病人进临仙山府,王爷只身前往,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曹岚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她万万没想到苏令德居然会这么蠢,曹岚试探地问道:“王妃是想让我照顾王爷?”

苏令德诧异地看着她:“那当然不是。非亲非故的,这是下人的活计,怎么能委屈曹姑娘呢?”苏令德亲自替曹岚斟茶:“只是想着,你时常出入临仙山府替天师照料草药,想必也一定很熟悉临仙山府内的情况吧?”

曹岚手心微松,心底有些失望:“我是替天师绘百草图,所以才能破格进临仙山府。临仙山府的情况,我略知一二。”

苏令德大喜。曹岚会画画,那对于他们知道临仙山府的情况可大有裨益。苏令德想了想,努力挤出了歆羡的表情来:“原来曹姑娘还是丹青圣手呀,那可比我厉害多了。曹姑娘的画,可一定要让我赏脸看一看。”

曹岚陡然意识到,苏令德从前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恐怕并不精于琴棋书画。她立刻坐直了,面上很恭敬有礼地道:“王妃抬爱。你不是要问临仙山府的情况么?我家中正好有关于临仙山府的图册,这就让使女去拿来,给王爷、王妃赏玩。”

“我可谈不上赏玩。”苏令德连连摇头:“我不过看个热闹,且等王爷回来,才能品评一二。”

曹岚似是羞怯地低下了头,眼底终于流露出了些许得色。

苏令德看到她低头,无声地笑着朝白芷点了一下头。

*

苏令德和曹岚就着临仙山府的画一直聊到了晚膳时分。苏令德心满意足地收拾好成果,让白芷去把玄靖宁叫来一起用晚膳。

“宁儿心底难过着呢。”苏令德理了理摆在桌案上的画,轻叹了口气:“王爷要把阿雅尔送回临仙山府,宁儿跟她玩得不错,这时恐怕也心情低落。若是一会儿有失礼的地方,还望海涵。”

苏令德的“哀戚”让曹岚抖擞了精神,她立刻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王妃莫要难过,这也是一心为着王爷。小王子想找同龄的玩伴,我可以请爹爹帮着找。阿雅尔不能说话又不识字,并不是太好的选择。”

“也是。阿雅尔不能说话还不识字,还是回到天师的庇佑下更好。一直养着阿雅尔,也是天师仁慈。”苏令德一边套话,一边看着向他们走来的玄靖宁,这次是当真有些替他难过了。

曹岚却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情绪,她更在乎肯定天师的形象:“天师当然是极仁慈的人。”

曹岚还是对苏令德在码头上插手衙役抓人,并没有马上把阿雅尔送回去而耿耿于怀:“天师的药田养的都是老弱和聋哑的病人。”

苏令德心下一咯噔:“可我记得,那老翁分明是会说话的。”

曹岚狐疑地想了想:“我以前还在临仙山府留宿过几日,阿雅尔和她祖父看管的是紫龙须的药田,就在我榻下的小楼前。我可没听过他说话。或许天师妙手回春,把他治好了也说不定。”

苏令德顿生满腹怀疑。

哪有救一个不救其他人的道理?又或者,天师这么做,只是因为聋哑人就像涠洲王府的聋哑医侍一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

苏令德忽地问道:“那你见过天师吗?”

曹岚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天师。天师甚少出门,见人时始终都会蒙面。”她生怕苏令德看低了她,立刻强调道:“旁人也没见过他,天师和他身边的药师,就连治病都会蒙面。”

苏令德讶然地挑眉。

此时,玄靖宁刚好踏入厅堂,听到她们谈论天师,他忍不住问苏令德道:“天师他、他罚完阿雅尔之后,会对阿雅尔好吗?他……他是个好人对吧?”

苏令德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去看她。我让钱婶替你们留了一小碗酥酪,今晚上吃完饭,你还可以带着酥酪去找她玩。”

玄靖宁一听,就知道恐怕阿雅尔是一定要回临仙山府了,他用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谢谢母妃,我明白的,我不难过。”

玄靖宁念叨着,自己端正地坐上了桌。

*

秋天的夜晚来得越来越早,他们用完晚膳之后,薄薄的夜色已经笼罩着大地。点亮世界的,不再是浮光跃金的余晖,而是屋檐下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

玄靖宁问钱婶要来酥酪,就急着去找阿雅尔。

曹岚见玄时舒还没有回来,连忙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见见阿雅尔吧?我常去临仙山府,也好安安她的心。”

然而,还没等苏令德回答,一声尖叫就倏地划破了夜空。

“有贼!有贼!”

这声音就像枭啸,尖利而又不详。

白芨立刻领着护卫将苏令德等人护在中间,而外面值守的赵海生则把住了门窗。

饶是如此,曹岚依然吓得花容失色,苏令德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疾言厉色地道:“快去看看,是哪里出了事!”

在急踏步的声音里,玄靖宁紧紧地攥着苏令德的袖子,嘴唇发颤:“是……是阿雅尔房间的方向……”

曹岚惊愕地看向玄靖宁,却见玄靖宁睁大着眼睛,眼中的惊恐、害怕和怀疑交织在一起。

“春燕。”苏令德也看了眼玄靖宁的神色,立刻道:“把宁儿带到侧房休息。”侧房跟宴厅就一门之隔,用来供宾客小憩的,同属一个护卫圈。

“你放心。”苏令德向玄靖宁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玄靖宁指尖发抖,但他笃信苏令德的承诺,松开了攥着她袖子的手,跟着春燕去侧房。

就在侧房的门掩上之时,前去查看情况的侍卫来报:“王妃,刺客已经不在府中。”他顿了顿,把头低得更低了:“但是,阿雅尔不见了!”

*

苏令德立刻率侍卫前往阿雅尔住的小院,把曹岚和玄靖宁留在宴厅。曹岚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只敢留在宴厅里,不敢去冒险。

阿雅尔住的院子,此时门窗洞开,秋日的夜风凉飕飕地往里灌。照顾阿雅尔的春莺和阿秀不省人事,歪倒在桌上。

人群汇聚在阿雅尔的院子里,火把点亮了黑漆漆的夜。一墙之隔,嘈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是在留园外巡逻的衙役正在着急忙慌地抓人。

白芨拿湿毛巾捂着口鼻,连忙带着人把春莺和阿秀搬到另外的厢房去,由相太医进行诊治。

侍卫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向苏令德解释:“我们正在交接班,才刚交接完,又听到另外一侧有声音,就都赶去另一边巡视,没想到是……”

“声东击西。”玄时舒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这声音凉薄得就像穿堂而过的秋风:“不交出阿雅尔,天师便不会替本王诊治——究竟是谁见不得本王活。”

苏令德倏地回头。她看到火把映照在玄时舒的脸上,火光忽明忽暗,他的神色阴晴不定。

“王爷。”苏令德走到了玄时舒身边,跟众人见礼。她发现曹岚居然也跟了过来,正小鸟依人地靠在玄时舒左边跟着的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身边。苏令德估计,这可能就是曹郡尉。

曹郡尉的眉峰紧紧地皱成一个川字:“王爷,听岭儿说,您搬来留园时,招募了码头上的纤夫,其中有一个叫仡濮诺的人,自那日起就失踪了。”

第48章 设局  “王妃……吃醋了?”

玄时舒皱眉问道:“是么?曹郡尉的意思是, 这个人有问题?”

曹郡尉点头:“此人是樠溪一族的山匪,阿雅尔是樠溪族长的女儿。仡濮诺如果知道阿雅尔在留园,而王爷有刚来不过几日, 尚未完全部署完毕, 他很有可能怂恿山匪劫出阿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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