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烧
【牛啊!合校第一天,就被抓迟到抽烟,当着全校师生三千余人的面做检讨[鼓掌]】
收到好友唐柚的微信消息时,左枝正混在开学典礼结束后的人堆里,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听可乐。
今日有阵雨。
乌云卷着闷雷,厚厚地铺满天空。空气燠热潮湿,漫着一股土腥味。
启澜中学不限制学生使用电子产品,在这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消息传得飞快。
往来学生边低声聊着启澜、东铭两校合并的相关八卦,边情不自禁地朝左枝投去一眼。
原因无他,她美得太过嚣张夺目了。
自动售货机透出白光,映照她一身晶莹细腻的冷白皮。
身型高挑,鬈发浓密。自然大气的野生眉下,压着一双榛果褐色的深邃眼眸,流转间,水光潋滟,媚态横生。
中俄意三国混血造就的异域风情,使她自带独一无二的大美人氛围。
别说是学校,即便丢进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能轻轻松松艳压群芳。
蓝色罐装可乐“哐当”一下掉出来。
她矮身去拾,纤腰薄背与浑圆翘臀,勾出一道曼妙弧线。
黑色百褶裙向上退了几分,堪堪悬在令人浮想联翩的位置。
热风拂过,裙摆荡漾。
无数双眼睛黏黏腻腻地盯过来,恨不能变作一条肥厚滑腻的舌头,**地舔嘬那一抹白嫩莹润。
“正啊!”有男生带头吹流氓哨。
仿佛为呜呜嗡嗡的苍蝇堆,吹响进攻的号角。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藏着掖着,议论声如水滚沸。
“不觉得讽刺吗?合校后的第一次开学典礼,我们启澜上台演讲的,是声名显赫的优秀学生代表宋延琛。而他们东铭上台的,却是臭名昭著的问题学生左枝。两人天差地别,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同框。”
“拜托,别把她和其他东铭学生混为一谈好吗?我们可不像她,目中无人,风评极差,屡次违反校规校纪……”
“听说她以前还偷过东西杀过人,是不是真的?”一个高马尾女生问。
“你问当事人不就知道了?我只知道,她当年中考总分是市第三,东铭是以学费全免为条件挖她过去的,还挺牛掰。”
这一点,本市大多考生倒是清楚。
鹏市公立学校只录取ACD类考生。
左枝非本地户口,还交不出相关文件资料,只能上私立高中。
启澜和东铭一年学杂费要几十万。
差别主要体现在中考分数线,以及QS世界大学排名前一百的录取情况上。
启澜向来是学霸堆里挑学霸。
后者虽说差一点,但也是从各初中的优等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为迎头赶上启澜,东铭开出很多诱人条件挖人。
早在填报志愿前,左枝就与其签了协议。
谁料一年后,启澜吞并东铭。
兜转一圈,在高二这年,她还是成了启澜的一员。
披在肩后的长发滑至身前,左枝取出可乐,边直起身,捋顺被风吹乱的蓬松长发,边颠倒摇荡灌满气的碳酸饮料。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高马尾女生哂笑:“我可不敢问,要是真问出点什么,被她杀人灭口咋办?无风不起浪,肯定有点什么的。”
“听说初中那会儿,她跟岑思若关系不错,或许她知道?”
“岑思若啊,一个暑假过去,她不会还没追到宋延琛吧?亏她天天巴着他不放。”
“延琛,今年的KWHS(沃顿商业投资挑战赛)不是还没截止报名嘛……”
清亮女声响起的瞬间,人声渐歇。
是岑思若来了。
三米开外,拥堵的人潮如摩西分海般,自觉劈开一条道。
所有骚躁难耐,被极力压制在死一般的寂静深处。
将那几人的脚步声,衬得清晰可闻。
左枝撩起眼皮看去。
影影绰绰中,一双被西裤包裹的逆天长腿格外吸睛。
那人走路不疾不徐,姿态闲散,右手插兜,左手在把玩一个三阶魔方。
骨节分明的长指,快速拨动五颜六色的小块,只留下模糊残影。
细看之下,尾指根部卡着一枚简约素戒,冷光熠熠,生出高不可攀的禁欲感。
后面几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说笑声爽朗。
其中一个是女生。
校服裙摆随步伐曳动,垂在裙边的手,几度抬起,想勾住他的手臂,却又在疑惧中慢慢垂下,指尖不甘地掐着掌心。
岑思若接着试探道:“池月学姐想加进我们组,虽然这时候才做决定会有点麻烦——”
“知道麻烦还提?”
金口一开,便截断所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语气很淡,透着股懒慢倦意。
仿佛一席沁凉的雨水浇打玉石,氤氲出濛濛水汽,清冷澄澈又不真实。
就连启澜公认的校花、“理想女友”No.1,都被他这么不留情面地拂了面子。
人群不可抑制地躁动起来。
左枝听着女生们情动的嘤咛,手中可乐不断逸出气体,涨得罐身梆硬。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可真遇见宋延琛这么个人,我才觉得,自己的青春不算白费。”
“头脑聪明、获奖无数就算了,还是个金光闪闪的高富帅。听说他家有权有势,人脉极广,爹妈是全球著名的金融大佬,外公更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名下控制着七八家上市公司,其中有一家市值上万亿美元,产业涉及各行各业,还是我们学校的校董。”
高马尾女生搭腔,瞥一眼左枝,阴阳怪气说:
“都知道这次宋延琛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说不定某人是故意违反校规,好跟他同台,近距离接触他的……长的就一张勾引人的狐媚脸。”
有一滴雨点落下来,蜻蜓乌泱泱地低飞盘旋,气氛压抑。
左枝把可乐拿远,屈指,扣住拉环。
岑思若忽然问:“延琛,你身上怎么好像有女生的香水味?沾了谁的?”
鹏市的阵雨总是来得迅猛暴烈,“刷”地倾泄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空气里的闷热冲得稀散。
高马尾女生还在咭聒:“那么多人说她品行不端脾性差,我可不信她能有多清白……”
宋延琛唇瓣微张:“左——”
“咔!”拉环启开,蓄势已久的碳酸饮料“嗞嗞”喷涌而出。
“啊!啊啊——”
爱嚼舌根的高马尾女生,和先前冲左枝吹流氓哨的男生,被可乐狂喷一脸,呜呜哇哇地尖叫着,上蹿下跳。
众人循声看过来。
包括岑思若,包括宋延琛。
“枝。”尾音落下,淹没在呼啸的风雨声、嘈杂的说话声,以及错乱的脚步声里。
所有人都没听到。
左枝也没听到。
但在宋延琛把脸转过来的刹那,她读懂了他的唇语,知道他说的是她。
暗淡天光落在他身侧,世界在磅礴雨势中飘飘摇摇。
隔着一圈人,她如飞蛾扑火般,粗莽地撞进他那双漆亮勾人的眼。
宋延琛真是独得上天恩宠。
一米八六的个头鹤立鸡群,宽肩窄腰,清瘦挺拔,愣是把绣有启澜校徽的普通衬衫,穿出恣肆落拓的公子哥气场。
桃花眼,高鼻梁,五官硬朗又不失精致。典型一张蛊惑人心,却又薄情寡义的顶级渣男脸。
养眼,会玩,但不适合当终身伴侣。
因为他总给人一种游戏人间的感觉,好似婚后,不搞出几段风流韵事来,都对不起如此这般的颜值气质。
反正,左枝是绝不可能把他划入结婚对象的范围的。
就像大多数男人,下意识觉得她野性难驯,不适合娶回家一样。
“艹你妈!有病是吧!”
男生破口大骂,顾不上擦拭满脸的可乐,一把揪住左枝的衣领掼到自动售货机上。
“嘭!”机身被撞得哐啷直晃。
左枝咬唇咽下痛吟,长睫一抬,眼神阴鸷。
一道蛇形闪电撕裂苍穹,轰隆声震耳欲聋。
女生们被这阵仗吓得惊叫迭起。
男生们则勾肩搭背,兴致勃勃地看好戏。
没有人上前拉架。
甚至还有人起哄助威,想让事情闹得更大些。
男生的额发还在滴水,像一条龇牙咧嘴、淌着涎水的鬣狗,用力抓扯左枝的衣领。
两粒扣子不堪重负地弹飞出去,其中一粒骨碌碌滚到宋延琛脚边。
他垂眸睨了一眼。
“怎么她里面还穿了件吊带?”一男生遗憾道,手机摄像头直对着左枝,“可惜了,还以为能看点劲爆的。”
刚刚被摔的那一下,可乐晃出一大半。
左枝半只手臂都是湿的,洁白衬衫也染上了黏糊的焦糖色。
阵阵钝痛自肩背传来,脖颈也被领子勒得发红,她极力保持呼吸,冷眼扫一圈神色各异的旁观者,胃里翻江倒海,恶心至极。
最后,她盯住眼前这张狼狈不堪的脸,扯着嘴角,嗤笑一声:
“我妈早烂地里了,有本事你找她去啊。”
男生一怔,打小娇养大的,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儿受得了挑衅,抡起拳头对准她的脸,“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哦?”左枝吊起眉梢,“还以为你没见过女人呢,随便看个腿都能硬。”
说着,还不怕事地拿拇指掐住尾指末端的指骨,轻蔑地朝他晃了晃,示意他也就这么点儿大。
“艹!”男生怒不可遏,拳头挟着风声直击她面门。
左枝敏捷躲开,抓住他的头发向下拖拽,提膝猛力撞击他腹部,动作又快又狠。
俨然不是第一次了。
男生捂着肚子大声哀嚎,腰背偻成一只虾。
雷声霹雳,闪电刷亮一张张大惊失色的脸。
男生呛了口气,忙扣住左枝的手,直身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
瞬息间,局势逆转,左枝避之不及,偏头想躲开。
掌风刮过,预想中的掌掴却没落下来,反而听到一道沉闷的撞击声。
一个六面还原的魔方擦过她发梢,直直撞上自动售货机的玻璃。
她心脏陡然一紧,瞪大了眼。
魔方“啪嗒”落地。
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
男生被砸到颧骨接近太阳穴的位置,愣怔一瞬,头脸气得涨红,愤愤往人群里一指,“这玩意儿谁他妈扔的!”
岑思若担忧地蹙起眉,抬眼看向宋延琛。
他抄着兜,在漫天嚣闹中,一言不发地走出来。
浑身玩世不恭的懒痞劲儿,挺拽,还有点傲。
见着是他,男生立马变了脸色,收手,噤声,深怕触他霉头,勾着脖子畏缩在一旁,比孙子的孙子还乖。
众人窃窃私语。
宋延琛谁也没看,踱步至自动售货机前,横亘在两人中间。
左枝敏感地嗅到了他的味道。
是皂感木质调,干净清冽。
麝香后调混杂他自身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再添一丝薄荷烟草味,如他的人一般,矜贵疏冷,充满攻击性,很欲,撩得人腿软。
他优哉游哉地买了一听可乐,蓝色罐装的,轻嗤:
“出息。”
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也不知是说谁。
这场冲突因他横插一杠子,而被迫终止。
人群作鸟兽散。
“难得见琛哥管闲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跟在宋延琛身后的一男生调侃道,斜一眼左枝,“还是说,有情况?”
宋延琛懒得搭理。
“延琛。”
岑思若挨过来,不小心触及左枝的目光,她一愣,慌忙挪开眼。
左枝当没看见她,身上还残存磕磕碰碰的闷痛感,她理了理衣领,烦躁地扯掉松垮的绛色斜纹领带,撩了把头发,抬脚往教室走。
一缕冷香幽幽飘来,岑思若眨了下眼,惊觉不久前才闻到过,猛然回头。
左枝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