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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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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女孩子聚在一起吃饭是小事,况且她们又什么样的宴席没吃过?更多是为了玩乐说话。玉淙就手支着下巴,往外头园子里看,只是道:“你家园子倒好,花木扶疏,料理得齐整。这既是花匠得力,也是你家风水不错的意思。不像我那院子里,不知怎么回事,凭他什么花朵也活不了,只能种些青松苍柏算了。”

祯娘平常也玩花赏花,对此兴趣颇厚,于是话便多了起来,指着园子道:“现在时节不好,大都的花都凋了残了,并没什么看的,若是春日里再来才算不错。特别是那边篱墙有几十株玉兰,开的时候必然满府里都闻得见香气,又是洁白可爱的样子,所以这景致又叫‘玉香海’——这是我家太仓那边原就有的,所以到了金陵也是依着样子种下了。索性种下的几十株大都成活,只有两株不成,想来春日里就能现出旧家风景了。”

表小姐许嘉言也是爱花的一个,就踮起脚看了远处,才道:“我只见你家四样花卉多,一样玉兰、一样海棠、一样迎春、一样牡丹,可有什么说法。”

祯娘暗想许嘉言之细心,一丝不差,因此认真道:“我生平最爱这四样花,合起来就是玉堂春富贵,人间至乐不过如此。又有一样,其实我本爱海棠胜过玉兰——一‘一恨书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叶多焦,五恨松多大蚁,六恨竹多落叶,七恨桂荷易谢,八恨薜萝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有毒’是名士张潮十大恨,说得妙不可言。只是我多一恨,算是十一恨,十一恨海棠无香。所以有玉兰排在海棠之前。”

姊妹们听完以后都微微一笑,赞了‘清洁雅致’一句。只有月芝眼珠子转了转就道:“啧啧,就只你们再放不下这些花儿朵儿的,偏我明明是个女孩子却依旧爱的有限。只是我也有个十一恨,十一恨鲥鱼多刺!”

月芝确实是好吃爱吃的一个,她说这句话大家立刻大笑起来。她立刻睁大眼睛,故作不知地道:“你们笑什么?难道鲥鱼不好吃,你们不爱?我记得去岁端午我来的时候,与你们一同吃了柳蒸糟鲥鱼,真是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再者说了,圣人还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难道不对?”

第18章

一众女孩子在醉心阁上吃饭消遣,又看了一回花,论了一回诗。等到趣味有些足了,便个个都要去祯娘的院子里看看,只道:“往日咱们的院子你都走过了,只是没见过你的。平常咱们只当你是一个月宫仙子般的人物,再想不到你的闺阁里头是个什么样子才能配得上。”

饶是祯娘性子冷淡,但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这一会儿也脸红了。只撇过了脸,道:“本来就是要去的,还准备了一些玩意儿给大家耍,我自带你们去就是了——可别再这样说话了。”

只是祯娘越是这样,一些性子促狭就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偏偏追着她。就这样一路打趣不止,到了祯娘的宝瓶轩。当初就说过这宝瓶建造奢华,里头处处有宝瓶作为装饰,琉璃的、白玉的、水晶的、玛瑙的,还有一百个银瓶,加起来是万把两银子。

只是其中又何止是这些做了装饰的宝瓶能,所谓见微知著。若人有一双象牙筷子,就不会再用土陶做的器皿,必将会用犀玉之杯;象牙筷子犀玉杯,必定不会再盛五谷之羹,就会想吃牦牛、大象和豹胎那样的山珍海味,就会想着把天下的珍奇宝物都拥为己有——因此用了这些宝瓶,宝瓶轩各处自然也就是雕梁画栋,极尽装饰了。

不过这样的装饰在寻常人眼里是画上才有,落到在场的小姐这边就是寻常了——就是家底最薄的孙家两位小姐,这几月在盛国公府里也算是开了眼了,再加上本性矜持。再看这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或者有可说的,也不过是一些装饰颇有新意,算是抓住了如今江南新风尚,这又是上百年只是修缮而不是新建的老宅子没有的了。

外头再不必说了众人只说要先去看一看书房是个什么样子——祯娘这院子是一个正经院子,正房三间,又有厢房等。不要说住她一个女孩子,就是再添几个人也是宽阔的。看格局,倒是比盛国公府里小姐们的院子还大些。这倒不是人家没得气魄,只是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布局了。

因为十分宽阔,屋子也多,祯娘就没做什么隔断,只是拿了一整间正房屋子做书房。一进去就只见那张乌枝木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四方宝砚——一方是橙泥精品,一方是汉代瓦当,一方是端砚名品蕉叶白蝉形砚。最后一方却是个掌中砚,不过比掌心略大些,乃是一块歙石金星金晕的子石雕就。这子石底色青莹,满是金花金晕。顺着晕纹,被巧雕成了花海,中间一湾浅水,开了一个小小砚池。近处芳草萋萋,有数只小羊低头吃草,一牧童睡眠。小羊及牧童大不过数毫,可谓是纤毫毕现,巧夺天工了。

除此之外,案上还有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一只小桌面大小的没骨牡丹浅绛彩盘子,最近几年这浅绛彩可是名声大噪——只因这瓷器上有图画,全凭手画,比起青花之匠气单调实在强出太多了。只是这样的东西也分上下,身价全由往上图画的人决定。

祯娘书房这只大盘子上的牡丹用没骨画法,不以勾描,全凭点染。笔法变化多端,以红色写花头,绿色点叶,当真是富丽堂皇,又不失文雅之气。这必然是名家之作无疑了。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龙眠居士的长卷,左右挂着一副对联,是衡山居士的墨迹,其联云:“山有烟雨千古秀,地无霜雪四时春”。这前头就有一张长条案,上头供着一只胆瓶,里头疏疏地插了花枝。又有水晶盘、西洋座钟并几件顽器。

众人左右看了一回,只感慨祯娘屋子里宋刻本的书籍多。就是她们在公府里头见过的或者更多——但那都是公府要流传下去的,又不是属于她们自己。况且那也不是一时一地之功,是盛国公府传承日久积累而来,但是祯娘却是自己有兴趣积攒下来,全然不同的。

只有年纪最小的玉湲还在看那些毛笔,只问道:“祯姐姐平日擅画的,我也见你画的扇子,比外头画老了的还强许多。这些定然是画画时候用得着的了,我只知道画画要用许多不同的笔,比起咱们平常玩闹似的拿两枝写字的笔不同。”

她说完,还不待祯娘回答,就有玉涓忍不住笑了起来:“湲儿这一回可是闹了大笑话了!幸亏这一回是在这里,都是自家姐妹,没什么好说的。不然到外头只怕会有那刻薄的耻笑!到时候你可要哭!”

说完她就不说话了,玉湲自然晓得自己应该是说错了,但是却不晓得错在哪里。有心想知道,又见玉涓是个促狭的样子,便打定主意不去央她。只拉了祯娘的袖子说话:“祯姐姐!祯姐姐,你就与我说一说,算是教教妹妹,也叫我晓得一些!”

祯娘不是个爱促狭人的,自然不会一起捉弄玉湲,只是拿了一支支的笔与她看,道:“不止画画,就是写字也有不同的笔。咱们若是家常只是写字自然不会在这上头上心的,但若想要在书法上用功,这个自然也要清楚。从这最小的剔红小笔到最大的抓笔,还只是大小不一。还有些乍看看不出的就是笔头选材——有狼毫、羊毫、兔毫等。这就有数了,譬如这兔毫又可往下分,有最上等的紫毫,是野兔脊背上最长的全黑色毛料。其他则称为花毫、白毫、三花、五花等。”

“如此这般,有多少笔?其实还不止,因着制笔纯用一种毫毛的其实少,多是两种毫毛兼用。有五紫五羊、七紫三羊、三紫七羊等等。这种不同也不是为了凑数,是真有用的。如三紫七羊,便是三分硬毫,七分软毫,这样的笔性柔软,蓄墨较多;而七紫三羊,刚弹性更足。”

这时候玉涓也开口道:“一个字也不错的,其实祯娘这里还不算齐全呢!许多用的太少的就不见了,有人用茅草、竹丝、鸡毫等多样材料,竟也做出笔来,只是用处少,还各有不足罢了。更不要说提笔、揸笔等各类笔式以及竹笋式、兰花式、葫芦式等各式笔头上的不同了。要真是样样齐全,祯娘这屋子怕也难得摆下。”

不只是玉湲,在场的其他人一时也听住了,玉浣最先道:“怪道人家说‘世事洞明皆学问’呢!可见就是一棵草也有一棵草的讲究,何况是咱们写字了!咱们原先上学,虽然不叫科举。但实在说又比他们举业的松散到哪里去?就说这书法一道上,也是日日笔耕不辍,只照着名家法帖仔细揣摩。却没想到是登堂入室也没有的了,比祯娘和玉涓比起来竟是粗糙的很了!”

她们这些女孩子除了用心读书做学问意外,其余一些琴棋书画却是不会贪多求全的。只是都知道罢了,其他的就是择一样两样精研。盛国公府这一众女孩子里只有玉涓和玉清这一对亲姊妹都是工于书法——但是玉清是庶出的出身,没得亲娘给打算,这些东西就是知道也没齐全过。因此觉得有些没意思,也就没言语。

只是没想到一向周全公正的玉浣会说出‘比祯娘和玉涓比起来竟是粗糙的很了’,这可不是一下就漏了玉清——玉浣自然不是故意的,她虽晓得玉清也研习书法,但是一则她不像玉涓一般常常显摆,因此让人印象不深。二则原先说评‘毛笔’的只是祯娘和玉涓两个。所以玉浣顺着往下说,竟一下就没带上玉清。

但是玉浣可不是粗心的,才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一想就心道:坏了!果然玉清已经低着头了,只手上抓紧了帕子。见是这样玉浣心里明白这一回是伤了这个妹妹的心,但是却不能安慰,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在,这样微妙的事情可不能明晃晃地拿出来。

这一切左不过就是‘嫡庶’两个字罢了!玉清本就因着出身有些介怀,平常见母亲姜氏对着玉涓团团周到,嘘寒问暖,但凡各样准备没有不是最好的。自己虽然有着小姐的身份,各样份例与玉涓一般多,但是根底里却差远了。

玉清并不是那等寻常会愤世嫉俗非常怨恨的女子,她到底本性十分好。这上头并没有因此与玉涓不好,只是平常日子里一些小小处总是让她觉得低人一等,就暗自神伤起来。

玉浣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晓得说什么好。她们这些女孩子是家里的娇客,按说在出阁之前都是千娇万宠,嫡出庶出都是一个样子对待。但是这也就是一个规矩罢了,到了明面上好多不同。有做太太奶奶的母亲打点的哪里要说,上下皆是奉承。毕竟整个后宅里是当家妇人说话。

她怜惜这个妹妹,但一想到今次就算安慰她回转过来了,下一次又会有些事故勾起她来。这也是大宅门里的一种为难了!

玉浣看了一眼祯娘,一时觉得十分羡慕她家清清静静。

第19章

玉浣并不晓得自己竟有一个乌鸦嘴,才说过羡慕祯娘家清清静静,自家就真的清净不起来了。原来是那一日祯娘家玩乐后又是一月,就有一个个清清秀秀的丫鬟打扮女孩子,只在小王氏房里一副格外羞涩的样子,扭捏含羞道:“禀告太太,身上没有换洗已经是三个月了!”

这可真是一场平地风波!这丫鬟就是前次红鸾骂过的那一个。果然后头她就升做通房丫头,只专门在书房里伺候,照顾安应柏安二爷的笔墨。底下也改了称呼,都叫她何姑娘。

虽说一个通房有孕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小王氏心里有些暗恨何姑娘。只因安应柏房里的姨娘通房都是经过她点头的,只有这何姑娘,原是她身边的丫鬟,却没想到心里生了心思,背着她勾搭上了丈夫,到了时候已经生米成了熟饭。有这样一件事在,小王氏只觉得如鲠在喉,再看她不顺的。

或者有些正头娘子会容忍一些,装作贤良人的样子,打碎了牙齿也只往自己肚子里咽。但小王氏却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冷哼了一声,拿眼斜睃了安应柏:“这可怎么说?咱们只管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得换洗已经三个月了才与我说,你安的什么心思?这还是正坐稳了胎呢!只怕是怕我害你罢!罢罢罢!这样的我可不照顾,二哥,你依旧让她在前院书房后头住着,免得日后出了个好歹,她有话说!”

小王氏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却不代表她是个鲁莽的。这句话一说,安应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安应柏虽说在女色上头有些不严谨,但也不是个昏聩的,反而十分精明。怎的何姑娘要一直瞒着身上没有换洗,自然是不叫人晓得她怀孕。只是这是好事,有什么好瞒的?想也知道是怕奶奶发难呢!

安应柏身边有两个姨娘,三四个通房,兄弟里头也是一个多情人物。只是这些女子于他也不见得特别,反而小王氏作为正妻,这些年为他打理家务,生儿育女,十分敬重。再有这一条,小王氏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姨娘也有一儿一女。庶出的孩子也是个个长成了,安应柏晓得小王氏不是个对子嗣下手的阴毒妇人——况且也用不着。

因此察觉何姑娘是这样想小王氏的,心里立刻就发起怒来,只沉了脸色,对小王氏道:“她在书房后住着原是方便照顾笔墨,这时候哪里还能做这些!既然这般自然要到后院住着。你只管与她珍珠和翠儿那里安排一间房子住下就是了,她若真有个好歹关你什么事情?左右是她自己不小心罢了,哪有仔细人三个月了才上报,拿自己身子和孩子不当回事儿么!”

说完话,安应柏甩袖就要走。这时候小王氏脸上依旧不见得多好看,但是有了一点笑影儿。接过红鸾递过的一件玄色大氅,亲自与安应柏披上,又给他系前头的带子和搭扣,道:“外头实在冷了起来,你记得手炉里时时让身边人添炭,不要嫌麻烦。再就是外头应酬吃酒之类,记得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不然伤身呢!”

安应柏是最爱小王氏这种时候,果然不住点头,道:“今日定会早些回来,不与他们吃酒。回来时候与你捎带八珍楼的老鸭算萝卜汤,你爱冬日里喝这个。”

说过几句话,安应柏才出了门。这时候榻前站着的何姑娘已经是脸色苍白了——她再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按着她的设想,应该是小王氏心里虽不满意,但是无可奈何也要安排好自己。这也是她跟在小王氏身边不久,并不了解她为人的缘故。只见她平常并不对妾室通房使威风,就以为她是个端着做贤良的。

还有,还有的就是安应柏。她本以为就算老爷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打紧,妻妾之争向来惨烈。自己这般做又没有害谁,只不过是保护自己以及孩儿罢了。按说不是更显得可怜么?怎么老爷一下就生气了,竟然是不管她的样子了!

妾室也好,通房也好,凡是不是正头娘子的女子最能依仗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丈夫的喜欢罢了!若是太太奶奶让丈夫生厌,他们还有礼法维护的正妻位置,还有撑腰的厉害娘家,还有大笔丰厚的嫁妆。如小王氏这样的,还有儿女。

所以失去了夫主的喜爱,对于她们而言可就真是如同穷途末路一般,再无出路了。小王氏与安应柏说话的几息功夫,何姑娘心里就转过许多心思,可以说是心乱如麻了。但是最心底处她是决不信没有翻身机会的!

何姑娘虽然是个底下丫鬟出身,但是也有几分心计。不然当初也不会是她能搭上安应柏了——以为勾引个人很容易么!特别是这样豪门世家里的少爷老爷。人家从小偎红倚翠长大,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样的奉承没受过,什么样桥段没经历过。真以为性子机敏,会说几句好听话,装饰得动人,晃来晃去,就能有所作为?

这时候她晓得自己已经有些不得老爷的意了,虽然还没想出个应对的法子,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白时候还长着,可不能自乱了阵脚——这也就是她了,虽然看着是娇娇弱弱的样儿,其实心里有一股狠劲儿。不然当初也不会孤注一掷去搭上安应柏,就为了自己不再一辈子为奴为婢,子子孙孙也是一样。

想清楚了,她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笑着应对小王氏,只依旧羞怯怯地道:“奴就万事麻烦奶奶了。”

小王氏虽然觉得她十分冷静,应对来看精神个少有的聪明人。但是也并未因此更高看她,只是十分冷淡地点头,也不自己领着,反而是十分怠慢的样子,让手底下一个稍稍有些脸面的仆妇领着她去了珍珠和翠儿的院子——这两人就是安应柏的两个妾室。

按着先来后到,珍珠住的是正屋,翠儿住的是更舒适的西厢房,于是就只剩下了东厢房是给主子住的了。那仆妇就直接领着何姑娘到了院子,与两个姨娘道:“太太让告诉姨娘们,今后何姑娘就住这院子了,这是为着养胎。总不好何姑娘怀着老爷的骨血却不得一间屋子住。”

盛国公府的规矩是,凡是家里男子收用婢女,一律是生了孩子才能抬姨娘。在小王氏的后宅里,通房若是怀了孕应该是在她的院子里住下,方便她看顾。安应柏也十分相信自己妻子,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珍珠和翠儿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明白了——只听说奶奶恶了这何姑娘,却没想到到了不愿让她进正院的地步。

于是心里有了如何对待何姑娘的打算,虽不至于欺负她——她如今可是怀着孩儿,要是有个万一,她们两个可不是奶奶,就是遇着这样的事情也江山稳固。但是要多和善是不能的了,妾室在这后宅生活,一开始是靠着夫主,不然都当不上这半个主子。但是后头日子好不好过却是看当家奶奶了。

除非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不然都是当家主妇照管后宅一切。想要不动声色之间让哪个日子难过,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就算是心里怀疑,也没得证据告状!而盛国公府,煊煊赫赫上百年,家教严谨。就是真个出了这样一个‘情种’,也自有他爹娘、族长等把他管住。

交代完这些事情,过了一会儿就有婆子送来铺盖器具等,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这丫头给何姑娘磕头,然后道:“崔妈妈让奴来伺候姑娘,只说按着家里规矩姑娘是不许用丫头,但想着姑娘怀着身孕,总要有人照顾,就让奴来。”

何姑娘认得这女孩子,晓得她名叫蓉儿,是小王氏身边薛大嫂子的女儿。薛大嫂子可是小王氏亲信,如何能让她的女儿来伺候自己?自然只能是监视!而且只是监视怀孕这几个月——以前姑娘怀孕了也是在正院了养着,就用正院里的人手就是了。偏偏何姑娘不在正院,因着姑娘不许用丫鬟,所以蓉儿依旧是小王氏的丫鬟,月钱走小王氏屋里。到时候她生了孩子,抬了姨娘就要回去的。

何姑娘心里一时有些愤懑,一为了上上下下的轻慢,二为了有人监视,三为了竟不能趁机培养一个心腹丫鬟出来!

她这里是这般,大太太王夫人那里又是一般——小王氏带着几味新配好的药丸子,带着丫鬟就往上房大太太处去。这时候临近晚饭,上房处灯火通明。大太太正和几个孙女玩乐,里头烧得极暖,小王氏一进去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

到了后就与王太太道:“这是前儿大侄子说的药局给太太配好的药丸子,刚好续上上一季的。”

王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收了,然后小王氏又道:“有一件事要禀太太,二哥身边的何姑娘有了身孕,今日才说给我,说是三个月了。这也是家里添丁进口,让太太知道这件喜事。”

“知道了”,王太太十分冷淡,她哪里记得自己儿子身边有个什么姑娘。若说什么孙子孙女——她嫡出的孙子孙女一大堆,自然不怎么上心。

第20章

祯娘这边就不知道盛国公府那边小王氏房里有了这样一场风波,毕竟若不是恰逢其会,这样各房里的事情她哪里会知道。她又不是盛国公府里的人,不过是每日在园子里读书,况且她也不打听这些。

就这般再是半月,天气越发寒凉了,园子里的女家塾就停了课,等到来年开春了再开课。祯娘自此就在家写写画画读书消遣,偶尔去盛国公府是因着其他女孩子邀她赏雪、看梅、品茗,也或者一同出门上香、打醮。

这一日闲适,倒是没什么活动,祯娘只在家里看一些新出的笔记本子——冬日里日头短,早早就日光微弱了,底下丫鬟一见这样都在各处点起灯火。

管着灯火等的丁香去小抽屉里拿了个比香囊略小的皮夹子,皮夹子分作了皮里分两层,一层装蒲绒,一层装火石,皮夹子的外头外镶嵌着一层厚边有钝刃的月牙形钢片,这就是火镰了。

丁香拿出火镰,把火石、蒲绒安排好,转过脸去,将火石用火镰轻轻一划——这是用了巧劲儿。火镰和火石之间就爆发出火星来,这时候早先放在拇指和火石的间隙里蒲绒就着了。火绒燃着后辛夷就是贴在纸眉子上,用嘴一吹,把火眉子的火倒冲下拿着,轻轻地用手一拢,点燃了蜡烛。

祯娘看着她拿这支蜡烛点燃其他纱灯,倒是觉得不错,道:“你这也算手艺了,前日你不是家去了,便是青黛拿了东西来点灯。满头大汗了,竟然也不见做好,最后还是请了院子里的妈妈来打了几次才着。到了你这儿,从来是一次的,又快又好。”

丁香活泼道:“这算什么,说到底就是‘但手熟尔’,我每日做这个,自然手上明白,稳当的很!不要说什么几次才做好,就是火星儿也听话,不要说我衣裳上头,就是小姐屋子里头也不曾落过一个火星。”

正说着话,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有小丫头出去看,回来道:“几个小子在二门那边玩些不晓得玩些什么,竟然点着了一架藤木。不相干的,已经救下去了。我刚刚瞧的时候已经见不着火光,只有一些烟熏气。”

大丫头里微雨是最胆小的,听了这话,连忙出去也看了一回,果然是熄灭了。只是依旧口内念佛,回了屋子里以后就与丁香道:“都是你才说什么火星子火星子,惹出事来了,可别说这个了,说些别的罢了。”

丁香觉得自己可真是冤枉的很了,可惜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敬畏些的好。当下便收了声,不再说这些,寻了针线到灯下细做。

这走水的事情自然是大事,即使最后只是烧了一架藤木,熏黑了半堵墙,但是这样的意外可是疏忽不得的。宝瓶轩里诸人自然不会惊动,但是当晚顾周氏就处置了那几个小子——原是几个小子归拢了一大堆枯叶,在那里烧番薯吃!

顾周氏这件事情办的雷厉风行,不等天明就一切完毕了。那几个小子,凡是有老子娘的,都革了差事送回家去,还说再不许进宅子当差了。至于外头买来的,则是交代找来牙婆发卖出去。

这中间,顾周氏一句骂声没有,那几个小子就连手指头都没动他们一下。但是下达的是最严厉的惩罚——或打或骂算什么!对于家生子而言,最大的屈辱就是赶出府去。至于发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曾经人家家里为奴的经历是会写在文书上的,像这种犯了事儿卖出去的,极难再有好主家。这也是顾周氏打定主意敲山震虎,若是没个警醒,自来金陵以后,这些人倒是越来越懈怠了!

第二日白日里,这件事已经是风过水无痕了——相关的自然晓得了,不相干的只当是小事,还懒得问!直到有个在厨房做粗活的小丫头,名叫小菊的过来道:“丁香姐姐,刘婶子让你家去一趟。”

刘婶子就是丁香在厨房当差的娘——冬日里倒是悠闲,祯娘身边又不少人,于是丁香只是略想了想就禀了祯娘。得了假,换上大棉衣自后门出去,往顾家宅子后巷里去。这里当初买下几排屋子,就是给下人居住。

这一去可久,到了傍晚才回来。来的时候是子夜说了一句:“今日倒是到的巧了,就要点灯,你要是迟了一会儿,又要去麻烦别个了。”

旁边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不解道:“有个疑问想叫姐姐解一解,昨日也是说丁香姐姐点火最好。只是这火镰用着到底还难些,多的是人做不好,怎的不用火折子。我小时候在家就见家里用过,不过是把火捂暗了藏在芦杆子,用的时候吹口气就着了。”

丁香本就管着这些事情,自然最清楚里头门道,于是笑着道:“你不知道,这火折子也便利不到哪里去,里头的芯子就是不用也不能保管太久,每日是要换的。还有一样,要是一个不小心,它自己着了的也不是没有,这也太不稳妥了。”

说着,丁香就给屋子里点过灯。然后就道祯娘跟前笑道:“今日回去虽说是听了一脑门子官司,但是得了一个小玩意,拿来给小姐看一看。记得小姐爱这些稀罕东西,我倒是没在咱们这儿见过。”

祯娘本来是在调香来着,接过辛夷递过来的一个书本大小木盒——实在是太粗糙了。重倒是不重,祯娘轻轻摇晃,里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一根根的东西撞动。

祯娘直接打开木匣子,只见里头躺着数根长长的木棒,有一头裹着黄色的圆头,似乎是药粉之类。祯娘鼻子一下闻到了硫磺的味道,隔得近了十分明显。

辛夷见祯娘果然不解其意的样子,立刻道:“昨日不是有几个小子烧枯叶,差点闯了大祸。他们就是用的这物事引了火——也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我是今日在后巷见了才知道,去了铺子里买来的。这个名叫‘点灯儿’,用来点火倒是最方便的了。”

说着辛夷就拿了一支,找了个粗糙地方,轻轻一蹭,就有谷穗大小的火焰跳动起来。这可让旁边看着的几个丫鬟个个睁大了眼睛,不晓得这火是怎么来的!

祯娘这时候就有些恍然大悟了,也拿了一支试着玩了一回。就道:“我之前只在书上看过这个,名字叫做法烛。倒是没见过真东西,这一次见到了——最早说是南北朝时,战事四起,北齐腹背受敌进迫,缺少粮草等,尤其是缺少火种,当时烧饭都不成,有一班宫女做出了这个,只要轻轻一蹭就能燃火。”

说着祯娘把法烛散给几个丫鬟去玩,接着道:“之后就是《资治通鉴》上记载了周建德六年,齐朝亡,后妃沦落民间,无以为生,便制烛售卖,以此谋生。由此,法烛的做法流入民间。只不过因着法烛制作颇费功夫,价钱就太高——毕竟人人用来点火的物事太昂贵了,谁来买?又还和火折子一般会有自己燃着。晓得的人倒是不多了。”

“后来就是宋初的时候了,陶穀在《清异录·火寸》记载‘夜中有急,苦於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黄,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燄穗然。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与这个应该是一样东西,不过是叫了不同名儿。”

丁香听过,立刻道:“还是大小姐知道的多,我原以为这样新鲜东西拿来,能在小姐面前卖个巧儿,没想到小姐自己前前后后知道的一清二楚。”

祯娘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才道:“我也是只在书上看过,多亏你才看到这个。你是从哪里买来的,明日你从子夜那里拿些钱,替我多多买些来。”

丁香十分不解,道:“小姐要这个做什么?这东西也就是看个新鲜罢了。价儿十分贵呢,这一匣子也只有二十五支,却要两钱银子。买来做什么?家常用家里不是用不得,但是这可容易自燃,如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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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的纵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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