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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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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柔却直到晌午过后才起,梳洗完叫了点清粥小菜吃,门也没有开。到最后,是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白睢闯进去,打破这诡异的安静的。

她饭已吃完,搁下碗,清了口,不疾不徐酸了他一句:“女子闺房你就这样随便闯的么,这么多年了,亏我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

白睢一屁股坐下,并不当她的酸话一回事:“嗐,咱俩什么关系。”正欲问问她自己这脸是咋了,却倏地发现苗小柔那张脸也不对劲,“嗯?你眼睛怎么回事了?”

大彪眼睛瞧着略有些浮肿,那嘴唇……是他看错了么,破了一块,已经结了薄薄的痂。再仔细瞅瞅,下颌的肌肤似乎还有几块隐隐约约泛着青。

苗小柔不说话,只是拣起针线来做,坐到窗户下去了。窗户是薄纸糊的,投射进来的光线那么一照,照得她的眼皮似乎更肿了。

“哈,你不会被人揍了吧?还是你好东西偷吃太多,上火上得厉害?”

苗小柔听得他的话,气结。她心里晓得,这人昨晚是喝醉了,那些事他不知道的,自己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脸面开口,唯有继续沉默。

白睢跟着坐过来,贴脸靠近了瞧,兀自分析:“啧啧啧……爷看不是上火了,是咱俩一起被人揍了吧。”说到一半,想起来什么,立即又冷了颜色,“你说说,是哪个该遭雷劈的趁小爷喝醉酒欺负你?是丞相的人?你快快说出来,爷弄死那王八崽子!”

他自个儿的脸肿了倒是其次,先问起苗小柔的来了。

毛崇之在旁边咳嗽了声儿。

苗小柔还是不搭话,白睢被她不言也不语的样子弄得分外紧张,心中一凉,咬着牙根子又问:“可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什么不好的事?彪,别不说话,谁欺负的你,小爷一定弄死他!”

毛崇之狠狠地又咳嗽了声儿。

白睢恼怒把头回:“要咳滚出去咳!”

毛崇之低下头,不吭声了。

再回头,焦急地拽住她拿针线的手,怕了她这不说话的态度:“倒是说话啊,跟自家爷爷有什么不能说的。”

苗小柔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或者用什么样一个态度去面对曾经对她撒野的这个人。她不过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心受了惊扰,哪里能够随随便便平复回去。

她被抢走了针线,不得不正面回应白睢的反复提问。先是长长叹了一声,再顿了一顿,似乎鼓了一阵勇气,才道:“我只问你,你当初说过的话可曾忘记?”

“哪句话?”

“当初家里想给你我定亲,你是怎么说的?”

白睢挑了挑眉毛,张口便答:“咱俩不是说好的么,太熟了下不去嘴,哥们儿可以继续做,做夫妻没得商量。若要我娶你,除非你跪下磕头叫爷爷——反正,咱俩当时都是反对的。”

可是他昨天下嘴了,还吃得很有些忘形。

她侧开脸,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来你还记得啊。”

“那自然记得!”

白睢说罢,心脏忽而颤了颤,惊觉自己昨天醉酒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暴露了自己近日以来的龌蹉心思。

他自觉那些噩梦是肮脏的,只把自己看作流氓,长久以来调整心态,生怕这心病再严重下去。大彪是他素来敬重的女子,打小服她,早已视作半个姐姐,那是他的亲人,不是他可以随意亵渎的女子。

当下便有些怕,怕昨晚被她发现了这些难以启齿的肮脏。

于是不等她说话,又把胸口拍得砰砰闷响,斩钉截铁保证道:“你放心,小爷说到做到,咱俩是一辈子的好哥们儿,此事绝无变数!”

她闭了闭眼睛。

“哦。”

听了他这番激昂的话,苗小柔却面上无风无波,只应了这一声。

白睢心里发毛——然、然后呢?

然后她便起了身,唤宫女来伺候,回头对他道:“昨夜吹了凉风,我得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你自个儿回去吧。”

话说完便掀帘出去,径直往裕德池走。那板着的脸和低垂下去不想叫人看清楚的眼睛,无一不透露出她老人家的心情——不高兴。

白睢站起来想追上去再问问,却怎么着都迈不出脚步,心里那块石头反而悬得更高了。正左右为难,听得毛崇之似小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叹?”

“奴才胃疼……”

白睢这会儿回过味来,昨晚肯定发生了糟糕的事,具体糟糕到什么程度——毛崇之不敢说,苗小柔不好说。

遂咬牙猛一拍桌子,指着毛大总管的鼻子:“说!昨晚的事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一个细节都不准放过!”

毛崇之在天子盛怒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把昨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还领着暴躁不堪的皇帝去指认了犯罪现场,作案手法,并找到了物证——一只被摔凹的铜盆。

完了。

“哐当——”铜盆从失魂落魄的他手中滑落,被摔出了第二个凹洞。

对不起,奶奶,孙子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一道光,热到你发慌→_→,就开窍这件事,你们就不要指望三岁了,大彪早已洞穿一切。这么蠢的男主,你们天天吼好可爱。我精明的女主(对,这是女主视角的文),你们仿佛忘了。

——

实不相瞒,我自信一掐指,觉得明天评论过五百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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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的, 当天下午皇帝就滚去了佛堂静心。一连几天,日日口念心经,抄静心咒。

外人看不出个所以然,苗小柔却知道,这是做给她看的——为了证明一切只是酒后失德,乃无心之失,保证以后绝对不再有第二次。他们以前是怎么,以后还会是怎样,他说了是好哥们儿, 就一辈子不会变。

彼此都不提这件事,很好,省得她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说话。不会在一起用膳了, 不会没事在一起呆坐了,白睢更不会大晚上想起什么就翻窗子进她屋了。

他可以整整三天不来找她, 一句话都没有,连面也不露。苗小柔自然也是绝不找他的, 只管给他纳千层底,给他变着花样编剑穗,做一些家乡菜差人给他送去。毛崇之两边跑,早上刚送来陛下御赐的好物件,下午又去送苗姑娘亲手做的小东西, 简直成了他俩的传话筒。

“嘶——”一走神,她又不仔细扎了手。

毛崇之搁下皇帝陛下差他送来的蜜糖果子——这可是专程请了永州城的师父进宫,在御膳房做出来的, 新鲜着呢——而后抬眼瞅了瞅苗姑娘,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哎哟,苗姑娘你可得仔细着点儿,若再伤了手,陛下不得心疼死。”

苗小柔把扎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脑海里白睢憨头憨脑的脸一闪而过,张嘴,语气并不轻快:“嘁,他才不会。”

毛总管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姑娘哪里的话,陛下何时不紧着姑娘您呢。好吃的要分您一半儿,好玩儿的也分您一半儿,您瞧这蜜糖果子,千里迢迢请了永州城的师父进宫做的,还特地找的是您常吃的那家。”

食盒揭开她就闻到味儿了,算这狗东西还有点儿良心。她瘪嘴笑了笑,捡了一个放在嘴里,家乡熟悉的味道,真是好吃极了。

毛崇之见她笑了,苦于这样两边跑,没忍住便多说了几句:“奴才向老天爷借一百个胆子,今儿多个嘴——唉,别看咱陛下搁您这儿尽做傻事,其实机敏聪慧,城府极深,朝堂上的事儿陛下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到了‘情’这一字上,却是个愣头少年,非觉得自己那是心病。”

她与白睢的关系,早已提都不想提,百种可能她都想过了,烦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苗小柔原想再吃一块,却被他两句话就说得立即没了胃口,垂下眼皮子低低道:“毛总管,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陛下夜里做梦总叫姑娘您的名字,对别的女人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样的心思?依奴才看,这哪儿是心病,这分明是用了情了,却没转过弯儿来。您瞧,专程给您送的蜜糖果子,陛下他呀,整天都惦记着如何讨您开心。”

三岁那蠢猪脑子,倒也可能犯傻到这个地步。苗小柔听了毛总管的话……什么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什么整天琢磨讨她开心,瞬时心里头如这果子一般甜腻腻的。

可不过短短一个眨眼,尚未尝够甜味,便又反尝出了苦味。

那日她问白睢,可还记得当初议亲之时撂下的话,白三岁当时拍着胸口保证决不食言,一辈子做好兄弟。那时候听罢了他的话,自己不知在裕德池的水里藏了多少眼泪,越哭越诧异自己为何偏就看上了这个白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栽进去的呢。

她呆愣了小一会儿,将毛总管的话反复咀嚼,涩涩笑了——原来,三岁他……他这个傻子,骗子,呆子,天大的蠢才!

可那又如何,这份儿感情该怎么安放,她哭过以后,细细琢磨了两三日,早已打定了主意。眼下听得这番话,只是平平淡淡反问道:“毛总管,揣测圣意可是重罪。”

毛崇之苦着两条眉毛,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眯眼干笑:“咱们做奴才的,别说揣测圣意了,多嘴更不应该。只是那安神汤喝多了也使不得,若不是担忧陛下龙体,奴才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她皱了眉:“什么安神汤?”

“陛下当您是有血缘至亲,这不以为自个儿对姑娘的喜爱,是坏了人伦么。耻于夜里总梦到您,便让太医开了方子,想睡得安稳些。”

呵,这个蠢才,三岁倒回去两岁。

苗小柔心里又甜又苦,索性埋头绣起东西,将情绪都好生藏起来,平平淡淡客客气气道:“毛总管,你的主子犯了这毛病,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说到重点,毛崇之脸上的笑加深了:“嘿,二位主子两情相悦,您去开解开解,这事儿不就早日圆满了么。”

她继续绣着红梅:“谁跟他两情相悦了。”

嘴上否认,苗小柔心里却自认毛崇之说得对。她是发觉自己对白睢的情感走偏了路,哪还是什么哥们儿,若还是哥们儿,她就不至于吃郭昭仪的醋。若还是哥们儿,听了白睢的兄弟言论,她就该松口气,而不是躲进水里哭。

几天下来,她也是坦然了,没再心慌得针都拿不稳。

“说句不该说的,奴才活了半辈子,哪怕不想揣测主子们的心思,可年纪阅历摆在那里,瞅几眼便没有不懂的。姑娘您还别生气,您啊,千真万确就是喜欢咱陛下。”

苗小柔将针扎在绣面上,恼得一把将绣活扔桌上,蹙起的眉头间带着薄薄的愠怒:“那又如何?我就合该不要脸皮贴上去么。”

苗姑娘突然的怒火让毛崇之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月老还当出了问题:“……”

“他想要的,并不就是适合他的。毛总管,有些事捅破了反而更糟糕,那何必捅破呢。”

毛崇之还想说点什么,方才张开嘴,苗小柔又将他打断:“我虽低微,却也是有尊严的,不是替代安神汤的药。”

毛崇之要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因为他也是听得方才那句才反应过来,自己个儿光紧着皇帝主子,不忍见主子继续受煎熬,却忘了站在苗姑娘的位置想一想。

一时便就没了话说,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送走毛总管,苗小柔又拣了个蜜糖果子吃,入口,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倒是吃出了酸味儿。尝了两个,便扔在桌上再也没动过。

两情相悦,是不是也得门当户对。

那一晚,自己为什么扑在桌上哭,哭湿了半拉袖子,她想来想去终于理出个缘由。

少爷和丫鬟尚且还能私奔,皇帝与民女难道也要私奔么。她出身不高,想留在他身边自然可以留,虽做个妃子是足够的,可也要问她愿不愿意。

她曾说过,要嫁便嫁做正室,将来绝不许夫君纳妾。可是一个皇帝,注定三宫六院,她这样的出身更是做不了正室。她又打小当大姐头当惯了,自问受不了这样的气,尤其那个给她不公平的人是白睢,更加不能接受。

既然如此,那不如宁缺勿乱,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收回了这不该有的感情。

更何况,一碗虎狼之药喝下去,她根本不能生。

彼此之间横着一条鸿沟,注定跃不过去,何必捅破这层纸呢。洒脱一点,至少不会搞得太难看。

三岁到现在没在男女之情上开窍,应该算是幸事一桩。

她心头苦涩,擦了擦眼角不及流下的眼泪,吸吸鼻涕,捡起绣活重新落下密密针脚——她在给三岁纳鞋底,这小子又长个儿了,嚷着鞋不合脚,非要她做的才穿。

如今回想起自己为他做的事,哪是什么奶奶老娘做的,分明就是妻子做的,她竟乐得去做。唉……罢了,他喜欢便做吧。

白睢那里等到毛崇之的回复,只晓得那蜜糖果子奶奶似乎已不爱吃,约莫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毛崇之一脸苦相,有话又不说,本就心烦,他看得更想打人。

“又胃疼了?”

“奴才心疼……”

“心疼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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