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进长生
木簪子雕成白蟒,蟒身绕金丝,簪头垂一串金珠。当然,金子是隐之拿出来的。她将簪子放进箱子里。他的眼神好些次往她头顶飘去,都没找到簪子踪影。
一日。
他突然进后院,此时,草药保姆正在给他心爱的草药浇水。给花草浇水,顾隐之便将那些好衣衫都收进柜里,穿粗布麻衫,一手提桶,一手拿水瓢,发髻上光溜溜,什么也不戴。
李怀清踌躇片刻,“那簪子你怎么不戴?不好看吗?”
“怕掉了。”隐之蹲在地上,叶子底下的蚁群忙碌绕水爬走,或是爬上枝叶或是躲进泥里。
“掉了再做一支。”
话落,顾隐之仍然不以为然:“不嫌麻烦?”
“若,医馆诊金的进出都由你管着,这也麻烦吗——”他追问。
顾隐之陷入沉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是清醒过来后才意识到的荒唐剧场。她已经无法逃避。
此时此刻,她好像又面临着第二个宋隐,而她,身份一如既往的“低微”。
李怀清会没钱吗?他缺地位吗?他缺什么?什么都不缺。那问题就来了,它如此残酷——他凭什么会爱她?凭暧昧吗?真是令人耻笑。
这些差异不是一句“爱让人平等”几个字眼就能瓦解一切。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诸多“仰视”与自卑。如果爱是每一次的仰望,那脖颈会累,眼睛会累,累让爱情消失于无形中。
重重顾虑,让顾隐之最后又选择悄悄退后一步。这就是她不戴簪子的理由。
“医馆诊金能有多少,神仙自己收着吧,房租可别忘了,这是一支簪子无法抵的。”隐之既刻薄又带笑,故作云淡风轻的回答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刻薄,李怀清一笑而过。自他进入后院以来,她还没看过他一眼。可能她又嫌自己穷了呗,于是,李怀清似笑非笑道:“名医收入不少,够你生活。”
顾隐之站起身来,看了眼李怀清后,提桶离开。
——这快活让人恼怒!他是快活,在人间修得一身好名声,就算去了神丹,凭一身医术也能获得名望与收入。
——自己呢?作为盛京“罪女”,已经沦落到不戴帽纱出门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她无法忘记那些人是怎样满怀热情的冲进龙肉堆里,捡肉抢龙鳞,只记得在圣旨到达的前一刻,是她自己拿刀杀死“邪龙”。其罪当诛呀!
瞧,就连做人,都做不到平等——
他依旧可以盛气凌人。她,有资产但卑微至极,甚至要在其庇护下讨生活。
不过,顾隐之还能生活在盛京里头,除去李怀清的包庇,还有一个竟是长生门的支持。乍一听,也真是搞笑:新派掌门好像有了新思想,不那么排除异己了呢。
还有一个最隐晦的想法就是,她现在更不敢想自己在国师眼里的形象,说来可笑,当她想起这第二面——竟是还不如不要见面。
悲哀的很。
南天门的长生门真是恍如天宫。
南天门更是热闹非凡,他们的热闹是带着贵气的热闹,花轿不停,车马喧嚣,街上自然不缺锦衣华服的人,更不缺美人。
下山近半年,她倒第一次见到南天门。这种感觉就如她真正进了盛京金贵的圈子。南天门与东来门并没有具体的指示牌相隔,就是一条街两个圈子在略略交汇:一条路上,马车若多了,那就是进入南城。就是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上,能看见很多马车与花轿,就意味着权贵也多了许多。
马车畅行的路上,轿夫抬起的花轿里坐的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女眷。轿檐下素纱堆积,彩色麻布或锦绣织布制成花饰,点在纱檐下连成繁花素叶样式,花底各垂数条串珠流苏。
轿夫轿子一抬,那流苏便叮当响,浮世的悲都不如这一阵叮当动人心。宝珠含光,随轿子上下摇摆,一通乱转,华丽耀眼。
若抛开“权贵所得皆从民来,这浮华盛景皆以民脂民膏堆彻”来看,花轿是真的好看,那层层珠链制成的轿门在隔开俗世的灰,他们高高在上,脚不沾灰。
街旁依旧有许多趁空卖货的小贩,他们小心翼翼的避让飞驰的马车。
她穿过车流,拐过长街,往南天门走去。长生门紧挨城门,这一条宽阔长街,一眼望去,只能依稀瞧见高高耸立的城墙。她再拐个弯,好家伙,一面百米长的白底金纹大墙一下子浮现在她眼前。
白墙拔地而起,生生的将这红尘喧嚣地一分为二。在她左手边,有个小小的红色锦旗正垂在她脑门边,上头写着:长生门由此进。
——天!路标都给标清晰了。
一面数百米长的白底金纹墙,颜色在古城里尤其突兀,逼得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注视这面金墙。但也因年月久了,无论是金纹还是粉漆纷纷褪去,露出底下青里带苔的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