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驸马
可容小世子仍在气头上,并没有听清楚她这句近乎喃喃的问句。
这下卫明枝和容小世子一样陷入了托腮不语的沉默,在伞状的大榕树底下仿佛两颗笼罩着阴云的小蘑菇。
“哎,如果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圆头圆脑,是不是代表着他嫌弃那个女人胖?”卫明枝捅了捅身侧的人。
容小世子被她捅得往旁一歪,拧眉烦躁道:“是!就是觉得她胖!”
卫明枝又想起了今晨无词说她“圆头圆脑”时的神情,好似真是藏着笑,她心里立即涌上一股委屈和愤怒,“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容小世子搔头不解地看她。
“就算女子吃得多了些,那也只是因为她们身体康健,而且长胖谁都不想的……”
“你,你别,哎。”容小世子见她表情错愕不止,一时什么怒气都噎回去了,手忙脚乱地道歉,“是是是,我方才说错了,我不该说那种话,女子胖一些好看,好看。”
卫明枝心里这才好受些许,托着腮没再吭气。只是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有点蔫巴的模样。
容小世子行商的精明劲儿就上了脑袋:“我说,该不会是你也曾经被谁这么说过吧?”
卫明枝瞥他一眼,原地起身,拍拍裙摆沙土,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去寻外祖。”
容小世子在后头嚷得十分欢快:“我猜对了吧?我肯定猜对了!”见她不答,他匆忙撑起身,像只大黄狗似的撵上来,“那人究竟是谁?我看你模样好似是很在意他的……”
卫明枝一路冷淡,走近西厢房的时候容小世子的声音也渐渐没了——他到底还是畏惧老容国公。
三声扣门过后,西厢房的门被人从内打开。
老容国公瞧见人还很惊诧:“你们怎的过来了?”
卫明枝往旁一瞟,瞟见对她挤眉弄眼的容小世子,轻咳一声后,她违心道:“梁教头同我过招后也讲完了武艺,已经先行一步了。”
好在老容国公对她之言没有起疑,“那便回吧。”说着就要跨出门槛。
卫明枝奇怪地:“外祖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哼,不过区区东南流寇。”老容国公颇是不屑,负手昂胸道,“本来我也打算过去寻你们。”
卫明枝连忙贴心地称扬:“外祖威武。”
容小世子鹦鹉学舌:“威武威武。”
老容国公笑骂他:“升堂呢你这是!”
一行三人从校场出来,在朱雀大街分了别,日头已近西沉,卫明枝得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宫。
返回粹雪斋之时已然是暮色沉沉,前庭的几株银桂都被镀上了一层胭脂色的光纱,瞧着仿若梦中之景。
随意吩咐盼夏下去准备膳食后,她在殿前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做足了准备推门而入。
可无词却并不在这里头。
殿内光线昏沉,连蜡烛都没有燃起一支。
卫明枝闷闷地自己点燃了殿内的白烛,端着烛台走到书案边一瞧,案上白纸墨迹已经堆叠得整整齐齐,连同她那支紫毫笔也被清洗干净挂在笔架上了。
她抿着唇放下烛台,捧起抄写好的经文从头至尾数了一遍,正正是五十份,不多也不少。
她早晨的那幅画倒是“不知所踪”。
卫明枝只觉得脸颊有点烧,慢腾腾地放下手里的一摞纸,深吸好几口气才毅然地转身。
她是去找无词坦白的。
一路行过回廊后院,停在那间房前,她堪堪伸手,犹豫几息又缩了回来。得想个叫人不那么丢脸的措辞,她暗暗地决定。
然而还不待她想出个所以然,面前的那一扇木门忽然徐徐地被拉开。房内之人的阴影覆罩上来。
卫明枝几乎是有些愕然地抬头,同无词略带着深意的目光撞了个满眼。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一齐顿住。
卫明枝撇开眼,耳根发烧着礼让:“你先讲吧,反正我的事情也没那么重要。”
无词手指微微一动,声音低沉地,“今天早晨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卫明枝觉得他这话语意不明。
“我并没有觉得殿下胖,殿下这个样子就十分好。”
卫明枝被他一语说得震愕不已,好半晌才耳朵绯红地回了魂,手指也不住地绞着自个的袖摆,眸光闪躲地同他坦诚:“那,那什么,我,我画的也不是我自己……”强自瞄他一眼,“是你。”
言罢提步便逃,珊瑚色的裙摆随着她奔逃而去的动静漾开一层层褶子,好似一片流动的晚霞。
三月初十,文武科考的殿试终于在举国瞩目中到来。
晨间的文考殿试在黄极大殿举行,由于文试求静,因此这回的文考并未准许无干之人旁观。
卫明枝窝在粹雪斋看了一早上的兵书,在临近午时的时候,小饺子不出所料容光焕发地从殿外冲了进来——
“主子,主子!圣上方才钦点好今年的文状元了!”
卫明枝从兵书后露出一双眼睛:“哦?是谁?”
“是一个寒门书生,扬州眉岭人士,姓陆名漳,今年二十有二,听人说长得十分周正呢!”
陆漳,似乎有点印象。想必这个结果和前世记忆没什么偏差。
小饺子却对她的态度理解不能:“主子,您不去瞧瞧吗?现在应当还能赶得上见状元郎出宫的最后一面。”
“没兴趣。”卫明枝把眼睛缩回兵书后头,说话间又翻动一页。
“可是……”小饺子小心翼翼地,欲言又止。
卫明枝最见不得人拖泥带水,问得单刀直入:“可是什么?你只管说。”
“可是,这状元郎很有可能就是主子您未来的驸马啊。”
卫明枝被这话狠狠一呛,手里的兵书都吓得掉了下来,下意识便反驳:“胡说什么呢你!”
小饺子就给她分析:“主子,您想呀,这文武状元三年才出一双,而您今年又正好及笄了,再等三年毕竟等不及,况且您又好武,想必圣上会给您许一个性子喜静的驸马爷……”
“等等,你等等。”卫明枝抬手制止他,脑子里的思绪被搅得一团乱。
她因着小饺子的这一通点拨,认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按照前世的发展,她明明到五年后都不曾有过真正的婚约。
虽然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在京城未嫁的贵女里已经算得挺大,但因为那时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太监,倒也乐得自在。
反而就是这样,叫她忽略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实:她堂堂大卫九公主,怎么连一朵桃花都没有呢?
卫明琅早在她之前好几年就嫁给了江元征,然则她的婚事却为何一直都没有着落?
若说是父皇不在意她这个女儿也不大可信,毕竟她出宫习武的玉牌还是父皇亲赐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并不是没有桃花,而是她的桃花在半路就被人掐了、斩了、毁尸灭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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