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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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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皎宁?她怎么招呼没打一个,这时候上门来了?陆静淑忙放下书,整理了一下衣裳,起身出去,问:“陈姑娘人在哪?”

“刚到二门。”苹儿回道。

巧玲跟上来给陆静淑披上斗篷,陆静淑就扶着巧玲的手出门相迎,刚到了院门口,就看见陈皎宁大步行了过来。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陆静淑笑着迎上去问道。

陈皎宁几步走到她身前,回道:“我早想来看你,他们一直不许,说你家里有事,我来是添乱。”

陆静淑拉着陈皎宁进了自己房里,笑问道:“他们是谁?”

“就是我表姐夫和柳歆诚那班人。”陈皎宁解了外面披的斗篷,先打量了一番陆静淑的脸色,才说道,“你怎么样?你三妹妹的事我听说了,王爷叫我给你传话,说他并不怪罪,也会尽力把此事的影响压下来。”

陆静淑接过巧玲奉上来的茶,送到陈皎宁手上,就把巧玲打发了出去,然后才回道:“你替我多谢谢王爷。我还好,多谢你关心。我祖母和我母亲正在处置三妹妹的事。”

陈皎宁喝了一口茶就放下,安慰陆静淑:“人就是这样,有什么样的兄弟姐妹是没法选的。如果你三妹妹能因此事得到教训,以后好好改过做人,也就不算是坏到头了。”

陆静淑谢了她的好意劝慰,又说:“家里事情实在太多,不烦这一件,还有别的。”

陈皎宁也听说了一点陆文孝的事,听陆静淑这样说,跟着叹息:“长辈的事就更没法说了,咱们也只能顾好自个。”又问陆静淑可有什么她帮得上忙的事。

“有件事,你若不来,我还真不知该求谁,本想就这么算了,但你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求到你头上。”

☆、第47章 批评教育

陈皎宁一挥手:“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办得到,你尽管说。”

陆静淑犹豫半晌,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在陈皎宁催促下才说:“我早前跟姜家公子有婚约,本来姜家和我外祖家也算世交,料不到昨日三妹妹刚出了事,今日一早,”她停顿了一下,才低声说,“姜太太就来退亲了。”

“什么?”陈皎宁提高音量,“闹事的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她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来退亲?”

陆静淑苦笑:“自来姐妹一体,她出了丑,我脸上自然也无光。姜太太还带了帮手前来,说话十分难听,我不愿受辱,已经求着祖母和母亲应了此事,过几日他们家会来人取聘书聘礼。本来到了这一步,这婚事再勉强已无意义,我也并不觉可惜,可姜家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我疑心他们家是早有了别的打算,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退亲而已。”

陈皎宁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打听一下,他们家是不是想和别人结亲?”

“对。姜太太虽然答应此事暂不声张,可到时一退聘礼,大家都不是瞎子聋子,哪还会不知道这事?我三妹妹刚出了事,姜家就来退婚,众人自然都认为是我家理亏,是我品行出了差错。若真是受我妹妹的牵累,我倒也无话可说,只能认了。可若是姜家早有别的打算,我却不想吃这个哑巴亏!”

陈皎宁握住她的手,附和道:“那是自然!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着人去打听。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别的就没有了。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我还应付得来。”

陈皎宁看她神情淡定,倒也相信,只说:“那就好。对了,柳歆诚说他母亲听说了你们家的事,但是不好上门拜访,心里也担心着呢,让我代为问候一声。”

“你替我多谢谢他们,就说我和我母亲都很好,经过这些事,我母亲也比从前镇定多了,倒劳烦你们记挂着。”

患难见真情,陆家出了这么多丢脸的事,柳太太还肯关心她们母女,陆静淑心里是真的十分感激。

陈皎宁听了一笑:“你就别说这么多客气话了,行了,见你都好,我也就放心了。你家里事多,我就不多留了,那件事你放心,有消息了我就打发人来告诉你。”

陆静淑起身相送:“好,多谢,等家里安生下来,我再请你来做客。”两人携手出了房门,陆静淑一直把陈皎宁送到二门,看着她上车走了,才转身回去。

她刚走到正院门口,珠儿就迎了上来:“姑娘,奴婢刚才去了一趟老太太院子。”

“进去说。”陆静淑带着珠儿进了自己房里,又将斗篷脱掉递给巧玲,才问,“那边如何了?”

珠儿低声回道:“老太太请了家法,正教训三姑娘呢。”

刚才王妈妈打发她带人去老太太院子里取二少爷的东西,珠儿一进了老太太院子,就发现各处人等比上午还战战兢兢,一个个的屏气敛声,都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

老太太身边的月季姐姐听她说是来拿二少爷的东西,忙带着她悄悄去了厢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声告诉她:“三姑娘不认错,还跟老太太和太太顶嘴,老太太叫请家法呢。今儿主子们都不高兴,咱们轻声些儿。”

正说着,就听堂屋里忽然传来三姑娘的尖叫声:“你这贱婢敢打我?我告诉爹爹卖了你!你们……”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像是凭空被人截去了一般。

等到珠儿心惊胆战的拿着东西从厢房里出来时,堂屋里就只有闷闷的击打声传来了。

陆静淑听完珠儿学的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去帮着王妈妈做事吧,这事别说给别人听,最要紧是别传到爹爹耳朵里。”

这边刚打发走了珠儿,正房那边就有动静,说是老爷醒了,找太太呢。

陆静淑叫住要去老太太院里传话的人,自己稍作收拾,去了正房。

“爹爹醒了?娘去了祖母那里,您是饿了还是渴了?”陆静淑一副孝顺女儿的样子。

陆文义一觉睡醒,想起自己和家里的现况,觉得心烦意躁,想找方氏问清楚一些事,没想到方氏不在,陆静淑倒来了。他一看见这个女儿,就想起姜家退婚的事,心情更烦躁了,有些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我没事,叫你娘来。”

陆静淑站在原地不动,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陆文义见她这样,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爹爹找娘是为了何事?”陆静淑走近几步,对边上侍立的红梅说,“姐姐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给爹热着粥。”

红梅应声出去,顺便叫上了候在外间的苹儿,她打发苹儿去看粥,自己守在了堂屋门口。

“我有事问她,淑姐儿回去自己房里歇着吧。”陆文义不想跟女儿多话,还是打发她走。

陆静淑却不肯走,反而看着他说道:“爹爹想问什么?问我也是一样的,这几日女儿都跟在娘身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娘知道的,女儿都知道。”

陆文义蹙眉,他想问的哪能跟女儿开口?

“爹爹是想问桃儿杏儿两个的事呢,还是刘姨娘的事?”陆静淑下定了决心,要趁着此刻跟陆文义摊牌,所以说话再无顾忌,“桃儿杏儿就关在刘姨娘隔壁,跟刘姨娘一样,一天只给吃一碗粥。”她看着陆文义勃然变色,却没有停顿,“三人都是一身单衣,柴房里自然也没生火,所以刘姨娘已经发起了烧。”

陆文义听到此处,再忍不住,双手往床铺上一撑就坐了起来,问道:“什么?可请了大夫?”

陆静淑摇头:“祖母说了,她能饶刘姨娘一命,已是看在爹爹和弟弟妹妹面上。如今刘姨娘自己发烧生病,那是老天爷在让她还她造的孽,好不好的,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咱们不可妄自伸手扰乱老天爷的安排。”

“胡……”陆文义几乎怒斥出声,可刚说了一个字,想到说这话的是自己母亲,眼前的又是自己女儿,到底忍下去了,“你去叫你母亲来!”

陆静淑还是不动,反问陆文义:“爹爹,你说,刘姨娘有今日,真的是她自己造的孽么?”

“你胡说什么!长辈的事,你少插嘴,快给我去叫你娘!”陆文义开始捶床铺了。

陆静淑不为所动,自己回答自己问的话,“我觉得不全是。刘姨娘之所以会有今日,有一半是爹爹纵的。”

陆文义更怒了:“你这丫头还敢胡说?”

“爹爹息怒。”陆静淑转身去榻上取了个坐垫放到地上,然后跪了上去,“您先听听女儿说的话在不在理。女儿近来读书,读到《礼记》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女儿读书少,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爹爹能给女儿讲讲么?”

陆文义被她这一番折腾搞得怒火上涌,他本来身体就虚亏,这股火一上来,整个人就有点眩晕,再没力气捶床,只得缓缓躺了下去。他虽有气无力,但还想着维护父道尊严,所以严厉了语气赶陆静淑:“你出去!”

先前他疾言厉色,陆静淑尚且不怕,何况这会儿气喘吁吁?她微微一笑,说道:“爹爹想是累了,那女儿试着解一下,爹爹听听,女儿解得可对?”

“所谓格物致知,就是指世间万事万物的基本道理。物格而后知至,是说知道了万事万物的基本道理,就有了学识;知至而后意诚呢,就是说当有了学识,意念自然就真诚了;意念诚了,心也就正了,心正了,才能修身齐家。爹爹,女儿解得可对?”

陆文义以手扶额,哼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静淑收起笑容,正视着陆文义,说道:“女儿想问爹爹,如今陆家家宅不安,妻不成妻、妾不像妾,妯娌不和,姐妹不睦,毫无官宦之家的风范,到底是谁之过?”

☆、第48章 当头棒喝

陆文义一听此言,勉强提着一口气,支起身子瞪着陆静淑,咬牙切齿问道:“你的意思,家里之所以出了这些事,都是因为为父意不诚心不正,不能修身,所以才未齐家?”

“爹爹有心反省,真是太好了。”陆静淑语气欣喜若狂,还低头在地上磕了一下,“谢天谢地,陆家还有救!”

陆文义勃然大怒,反手就把身下的软枕丢向了陆静淑:“你这个不孝女!竟敢当面顶撞指责父亲,当真是忤逆不孝!来人!”

他病中无力,那软枕还没到陆静淑身前就掉落了,陆静淑也不动,继续跪着说道:“爹爹当心,您刚醒来,身子还虚着,不宜发怒。下人们都各有各的事,您有什么事,使唤女儿就是了。”

“你,你,”陆文义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陆静淑,喘息了好半天,才愤恨的接道,“好啊,方氏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好啊,好啊,我倒是想听你说说,我到底是哪里意不诚心不正,以致不修身未齐家了!”

陆静淑一脸惊讶:“爹爹怎还问女儿?女儿先已说了呀,只有物格知至,方能意诚心正。若是不明事理、不修仁人君子之术,如何能意诚心正?”

陆文义简直气昏了,只觉太阳穴两边突突乱跳,身上却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只能伏倒在床榻上喘息不止。

陆静淑怕他真的气昏过去,所以暂停了指责,站起身去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然后又返身回去跪下继续说:“女儿知道,为人子女应当为尊者讳,不论父母有何过错,也轮不到女儿来指责。可是事到如今,女儿要是再不说,又有谁会说呢?”

“陆家不只是爹爹的陆家,还是祖母的陆家,是母亲的陆家,是二叔二婶姐姐妹妹弟弟们的陆家。我们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就如同三妹妹做了错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要被人退婚一样!爹爹,如今陆家已到危急时刻,女儿也顾不得太多了,我虽年幼且见识浅薄,却有几句由衷的话,不得不说给父亲大人听。”

陆文义喘着粗气躺着,没有说话。

陆静淑也停顿了一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语速,然后低声问道:“爹爹还记得您当初中进士时的事么?女儿听娘说,当时您才二十三岁,是那一榜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个。您文章写得也好,外祖父是极喜欢的,还要舅舅向您多讨教。爹爹,入仕十年,您可还记得少年时的志向?”

女儿的声音娇娇软软,却似别有力量般一句接着一句的砸进了陆文义心里。他本来并不想听,可陆静淑没有再继续指责他,反而提起了意气风发的当年,他怒气慢慢平息,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话想起了从前。

是啊,他当初第一次参加会试就高中,虽然名次只是二甲靠后,已足够让家人喜出望外,让亲朋好友啧啧称赞了。翰林院没选进去,他就从六部小官做起,一心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登阁拜相,做个青史留名的好官。

一眨眼,十年匆匆过去,他做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虽在同年里算不上出类拔萃,可也比大多数人强得多了,若是岳父没出事、姜家这桩婚事没丢,来日他的前程未必仅止于此……。

陆文义想起现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爹爹可是觉着,年少时的志向已经遥不可及?”陆静淑适时接上前话,“爹爹,女儿想问问您,自从您金榜题名之后,您可曾再读过圣人之言?可曾再度反复翻阅史书,重温前辈仁人志士的言行?您觉得您自己的言行,合乎圣人对君子的要求么?能够名垂青史么?这些年来,您把精力都用到了哪里去了?”

膝盖有点麻了,亏她还特意多套了一条裤子,在膝盖处垫了棉絮。

陆静淑轻轻挪动了一下双腿,将话题转回了现在:“爹爹有没有想过,三妹妹为何如此大胆、如此不懂规矩的冲去赵王府?其实道理很简单:养不教,父之过。当然,您兴许会说,是娘没教导好。可是爹爹,您扪心自问,您在三妹妹面前,可曾给与娘作为嫡母的尊严?您在刘姨娘面前,又可曾为娘树立威信?好,就算是您不放心我娘,那您自己有没有好好教导三妹妹为人子女之道?”

“其实女儿始终想不明白,就算刘姨娘与爹爹是青梅竹马,早有情意,可拆散你们的又不是娘,她到底有什么过错,让您这些年冷待至此?她说过刘姨娘半个不字么?她企图伤害过刘姨娘么?她嫁进陆家这么多年,到底是有哪里做的极为不好,要您厌恶她了吗?我想并没有吧。不然,您应是早有借口休妻了。”

指责质问接踵而来,陆文义有心辩解,张了好几次嘴,却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咳几声,端起手边的水来喝了一口。

陆静淑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缓了语气:“爹爹,若是圣明天子冷落毫无过错的正宫皇后,专宠妃子,还为了妃子屡次申斥皇后,不许皇后管教子女,甚至不让皇后见外人,在皇后病中连去看一看都不曾,您会不会上表劝谏?将来史书之中,又会如何记述?”

“唔,史书也难免为尊者讳,那么一定是说天子是被奸妃所惑了。说来可笑,不合礼制、任意妄为的明明是天子,最后过错却要都着落到女子身上,谁能想到天子的宠爱到头来会害得妃子遗臭万年呢?说来咱们家的情形也是一样。爹爹伤了身体,虽有刘姨娘的过错,难道爹爹自己就没有过错了吗?

刘姨娘不过一介妾室,她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可是祖母不会问这个,在她老人家心里,爹爹自然是没错的,错的都是刘姨娘,于是刘姨娘难免有了今日的下场。所以女儿才说,刘姨娘的错,有一半是您纵的,她会有今日,也多半是您偏宠的结果。”

陆静淑心里估算着时候,觉得方氏可能要回来了,就快刀斩乱麻,开始说结束语:“这些年您宠着刘姨娘,偏压着母亲,让她连一个妾室都辖制不了,自然在家里就没有威信。二婶为了自己的利益伺机而动,下人们跟着拉帮结派,府里如何能不乱?”

“女儿说句不太客气的话,您宠妾灭妻,二叔难免有样学样,出了养外室的事,并不算稀奇。刘姨娘和三妹妹在您的纵惯下胆大妄为,以致伤了您的身体、丢尽陆家的脸面,更是可以预见。有这些接二连三的事出来,本来就对我们家不太满意的姜家要来退亲,更无须意外。爹爹,您顺着女儿的话好好想一想,您真的做到明辨事理是非了吗?真的做到意诚心正了吗?”

她挺直脊背,膝行几步上前,盯着发呆的陆文义,最后说道:“这些都没做到,又何谈修身齐家,又何谈经世济国、名垂青史?爹爹,您自幼遍读史书,应知道自来国破家亡,都是从国主家主私德不修、败坏纲常起始的,陆府有今日,您作为一家之主难辞其咎。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父亲大人,女儿在此请您三思!”说完双手触地、低下头去连磕了四个头。

“太太回来了。”外面传来红梅的声音。

陆静淑磕完头没有动,依旧跪着看向陆文义:“女儿自知今日所言,很有些大逆不道,爹爹若有不满,尽管罚女儿。反正姜家的婚事已经不成,女儿也无别的指望,只要陆家能越来越好,爹爹怎么处置女儿,女儿都无怨言,但求爹爹别迁怒娘。”

她的话刚一说完,方氏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淑姐儿跪着做什么?”她诧异的望向陆文义,“老爷有什么话只管与妾身说,切勿迁怒淑姐儿,这孩子已经够苦了!”

“行了,起来吧!”陆文义闭上眼,一挥手想叫陆静淑起来,却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茶碗。

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汤顿时四处溅出,向着陆静淑的方向就流了过去。

方氏吓得一把拉起女儿揽进怀里,只觉眼眶一热鼻端一酸,眼泪已落了下来,“罢了,既然到如今老爷还是容不下我们母女,我这就带着淑姐儿回江西!”

☆、第49章 痛悔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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