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甄懿和裴杨的新居是在十月份的时候装修翻新好的。很多情侣会在装修的时候吵架,但是他们没有,因为他们的某些生活理念非常一致,比如房子不必太大,大平层优于别墅,小区要可以遛狗,大型超市和购物街要在十分钟之内的步程。还有装修风格,裴杨偏爱美式极简,但是不妨碍甄懿往房间里塞装饰性斗柜、吧台或者圆形茶桌,甚至把门做成黑色双开。
十月份的时候,他们请了一些最要好的朋友还有甄懿的妈妈来吃饭。开放式厨房连着宽敞明亮餐厅,甄懿正在煮汤,另一只手腾出来打电话:“喂,请问餐厅厨师到了吗?”
裴杨预定了私厨服务,高级餐厅厨师自带食材来准备十几人的小型聚餐。裴杨顺手拿过甄懿手里的手机,让他专心搅动锅里的鸭汤,继续和对方沟通。
裴杨打完电话回来,帮忙做沙拉等的时候说:“请人做饭是明智的。两个我加你也玩完不成十二人的午餐。”
甄懿认同点头,言语之间揶揄他:“除非全都用烤箱菜招待他们,烤鸡翅,烤披萨,烤苹果派,或者速食肥牛饭那种。”
甄懿腰间系着围裙,厨房里比客厅热,他换掉长袖只穿了一件蓝色短衬衫,露出手臂雪白的皮肤。裴杨从后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当机立断,走过去抱住甄懿的腰。他个子太大,微微弓着脖颈,低头用鼻梁蹭他肩膀。
甄懿脸有点红,但是没有推开裴杨,任由他抱着,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亲密地说着话。
“妈妈会生气吗?”
甄懿:“不知道。我们一直没有告诉她,我怕她会生气。”他吸吸鼻子,有点可怜巴巴地说,“妈妈要是打我,裴杨你要拦住她。”
“那今天怎么说,直说?还是,给点暗示,旁敲侧击?”
甄懿脑袋里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裴杨摸摸他拿着铲子的手,摸到无名指,上面的戒指暂时摘下来了,他的也是,因为他们都愿意为了甄妈妈做出一定的让步和妥协,都希望她不会受到伤害,或者尽可能少地受到伤害。
汤炖到一半,有人按门铃,裴杨说:“应该是厨师到了。”他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厨师,而是甄妈妈,她今天打扮过,穿了一条黑色的带珍珠装饰的裙子,头发还留着刚刚烫过的蓬软的弧度,笑眯眯:“哟,小裴,好久不见啦。”
裴杨去年过年是在甄懿家里过的,后来因为工作很忙,两个人许久没有回去了。甄懿其实很奇怪,“我妈很敏感的,其实吧,你都已经在我家过了两次年了,她怎么······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呢?”
甄懿从厨房探出头,高兴地喊:“妈!”
“诶哟,你炸厨房呢?我来了我来了。”甄妈妈放下手里的挎包和东西,把菜篮子里那条鲜河鱼捎上,走进了厨房。
甄妈妈把围裙从甄懿腰上解下来,很顺手地给自己围上,又很熟练地接手工作,环顾四周,慨叹这房子确实大得离谱,“怎么都让你做饭了?还真放心。”
“什么啊?”甄懿不高兴地说,“你质疑我的水平”
“那小裴干什么呢?”甄妈妈突然又问了一嘴。
“他在拌沙拉。”甄懿故意显摆裴杨的好,“你看,他这菜切得多齐,沙拉酱撒得多匀。”
甄妈妈笑笑,又听甄懿问:“妈,你来的真早。我和裴杨,连茶都还没烧呢,手忙脚乱的。”
甄妈妈:“你们这些小年轻哪会过日子啊?行了,把手洗洗,去外面烧点水泡点茶,把水果切一切,零食放一放,一会儿你们朋友来了,啥都没有,多丢人。厨房我守着。”
甄懿“哦”一声,“那我给你打下手吧。”
“不用,出去吧,你妈做菜什么速度你不知道,别跟这儿捣乱了,外面看电视去吧。”
甄妈妈态度强硬,甄懿只好离开厨房,让渡出厨房使用权。
裴杨在洗水果,端着盆鲜切过来,往甄懿嘴里喂了片苹果,又想起来人家妈在这儿呢,就隔着几米距离,像拐了人家心肝宝贝的不良男子,有点心虚,停住了准备喂第二片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悻悻然,甄懿用肩膀撞他,撒娇似的,撞得裴杨脸色薄红,“妈妈在呢。”
“知道知道。”甄懿坏心眼儿地盯着裴杨的眼睛。
裴杨心想,晚上再算账,不跟老婆计较,就去洗第二盘水果。
第二次门铃响,来的终于是大厨,甄妈妈老大不高兴,觉得自己在,何必要别人来管厨房,可是一听人家是星级餐厅大厨,没来由就气短,不情不愿地把围裙脱下,离开了厨房。
甄懿哄她:“妈,我们就坐等着吃就行。你来家里,也不能让你做饭呀,多累啊。”
“甄懿说得对,阿姨。”裴杨附和道,顺手把电视节目调到甄妈妈爱看的频道,又是倒水又是递点心,很有献殷勤的嫌疑。
第三次门铃响,确实是他们请的朋友到了,大部分是要好的同事、依然保持联系的好朋友、发小还有他们的亲属,手里提了不少礼物,恭喜他们搬进新居。
在开席吃饭前,他们先带他们参观了新家。参观到卧室的时候,几个已经知道内情的朋友开始哄笑打趣或者用眼神示意,幸好他们特意整理了次卧出来,装出一人一屋的假象。
甄妈妈盯着所谓甄懿房间的床褥看了半天,搞得甄懿提心吊胆,最后还是移开眼睛,不痛不痒地说:“我看还得买个抽湿器,换季了,又那么潮,当心长疹子。”
“嗯嗯,知道了。”甄懿连连附和,想着乖乖听话,买个抽湿器,然后放到主卧去。
简单参观完就开始吃饭,因为气氛很好,尤其是习睿云,太能说会道,长得又很讨人喜欢,把甄妈妈哄得眉开眼笑,连酒都多喝了一点。相比之下,旁边的宁振就比较沉默稳重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人说话,只是偶尔应和几句,显得很惜字如金。
最受大家喜欢的是那道雪蟹和牛排。甄妈妈推说自己尿酸高,不怎么吃海鲜,只喝了不少笋干老鸭煲。那锅汤是甄懿煮的,除了甄妈妈和裴杨,没有人喝第二碗。
甄懿还在和大家喝酒,他酒量那么差,但是作派很海,似乎千杯不醉,尤其是仗着裴杨在,简直喝得停不下来。
他突然说:“妈妈!”
大家都停下来,以为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裴杨坐在旁边,桌底下的手拉住甄懿放在腿上的手,给他一点鼓励和支持。
结果甄懿没有要出柜,只是红着眼睛说:“我快三十岁了!我早就已经是大人了!”
“嗯嗯嗯。”甄妈妈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又问:“所以呢?”
甄懿皱皱脸,有点苦相,可怜地说:“孩子大了,不能再打了。不管犯了什么错误,做了什么混事,都不可以再打了。”
甄妈妈无言以对,众目睽睽之下压力巨大,好像自己是个好打孩子的恶毒老妈,嘴角抽抽:“你自己说,我上次打你是什么时候?!我是爱动手的家长吗?”
“十岁,我考试考了七十五分。”甄懿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那时候不写作业,晚上偷偷玩同学借给我的游戏机。”
“那你说该不该打?”
甄懿醉糊涂了,不知道自己把老底都兜干净了,还不觉得出糗,“该打。”
朋友们都捂着嘴笑起来。
裴杨也在旁边笑,但是怕甄懿生气,笑得很隐晦,只是胸腔因为笑意起伏了几下。
酒足饭饱,甄懿和裴杨站起来敬酒,每个人都敬过,最后敬到甄妈妈这里。两个男人站着,一瞬间默默无言,半晌,甄懿开口:“妈妈。”
“诶。”甄妈妈坐不住了。
“我和裴杨,敬你一杯,”甄懿胆儿小,“行不行?”
甄妈妈怪无语的,“就喝杯酒的事情。”说着,她看着甄懿和裴杨:一个是她的心肝宝贝,一个是品行端良的好孩子;一个,她看着从粉皱皱的婴儿变成现在的俊秀青年,一个,四五年前除夕前夕突然出现在她家的男孩子,现在已经在她家过了两个年。
甄妈妈心里感慨万千地喝下酒,浅浅一口,而甄懿和裴杨是仰头饮尽的。
临走之前,甄妈妈借口上厕所,出来后把甄懿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张卡,“你拿着。”
“干嘛呀?”甄懿大惊失色,“你给我卡干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你和小裴负担也重啊,手里是不是没什么余钱了?妈妈给你,你就拿着。”她看看甄懿衣服,“我看你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了,买几件新的,给裴杨也买点新的。”
甄懿哭笑不得,“妈,我们经济情况好得很。”
母子之间僵持不下,甄妈妈只得作罢,走之前又欲言又止,最后又只说了一句:“你也别吃太多海鲜,多吃蔬菜多吃肉。”
“知道。”
一群人熙熙攘攘往外走。
甄懿和裴杨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生命中如此重要和珍贵的人离开,不由握紧了对方的手。他们很幸运,在人生注定的无数次离散和相聚中,能始终做一对旁观者,双手紧握,永不分离。
裴杨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甄懿,没忍住,低头亲了一下甄懿的脸,甄懿有点害羞地缩了一下,然后仰起脸,伸手握住裴杨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慢半拍地又柔情无限地接起吻。
裴杨顺势关上了门。
他们不知道,甄妈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了两个孩子在接吻。她还有一年退休,学校里还有工作,只能坐动车赶回去,动车轻便舒服,她也不要儿子接送。可是坐在车上的时候,她就是没来由地掉眼泪。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快三十岁的男人,不想着和女孩儿恋爱结婚,竟然一起买了房,说是合住,这难道不是同居?次卧的床单颜色不是甄懿喜欢的,她的儿子也不喜欢把床单边缘垂放下来,一定会塞进床垫下,那这间无中生有的房间是特意给谁看的呢?
是她。
是她这个母亲。
她痛哭出声。
甄懿觉得心里不踏实,晚上的时候就对裴杨说,“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我放心不下我妈妈。”裴杨从旁边搂住他,“周末我陪你回去。”
“嗯。”甄懿把脸贴在他胸口。
“今天好热闹,热闹得我头晕。”
裴杨亲他头发,“你是酒喝多了,还没清醒。”
周末的时候,两人开车回到小县城。甄妈妈正在洗柿子,准备给他们做柿饼送过去,听到动静,最先跑过去的是大黄狗,它和小主人甄懿还是那么亲。
甄妈妈抬头,讶然:“你们怎么回来啦?”
“想你啦。”甄懿笑道,迎着妈妈走过去。
中午的菜很丰盛,吃过饭,有小姐妹上门找甄妈妈打麻将,甄妈妈说不去,孩子在家呢。
午睡的时候,两个人直接就睡在甄懿的卧室。
一开始都很规矩,盖着被子纯两天,但是裴杨说要午安吻,本来只是打算轻轻地亲一下,结果嘴唇黏上就分不开,直亲得气喘吁吁,情动不已。
半晌,有人敲门,“甄懿,妈妈去打会儿麻将。”
“没事,妈妈你去吧。”甄懿满脸通红,胡乱应付着,同时用手抵着裴杨的胸口。
裴杨就抱着他,轻而压抑地喘息着。
“妈妈走了。”裴杨看着他,意有所指。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甄懿舔舔嘴唇,“算了,睡吧。”
“哦。”半晌,裴杨又转过身把他抱紧了,神经反应很迟钝似的一直拿鼻子闻他的脖颈和锁骨,像毛茸茸大狗似的。
甄懿笑得说不出话,顿了顿,还是被裴杨吻住了。
甄懿被亲得晕乎乎,最后还是没忍住回抱住裴杨。
快到紧要关头,客厅里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听脚步声,应该是甄妈妈。
甄妈妈的脚步声停在楼梯口,一直没上来,最后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甄懿”,甄懿没敢回,甄妈妈又自顾自说:“妈妈就拿个钱包。”说完就离开了。
甄懿还躺在裴杨身下,满脸潮红带泪,醺醺然说不出话。裴杨抽纸巾把他擦干净,又套上裤子,皱着眉:“我完了。”
“嗯?”
“我没有希望了。”裴杨后知后觉地担忧,“没有人会在老婆家里跟老婆上床的,尤其是父母还不知道的情况下。”
甄懿安慰他:“没有被发现啦。”
裴杨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晚上的时候自然是分房睡的,夜里两个人都不敢再乱来,只是隔着墙,发了整夜的短信。
第二天一早,甄懿还睡着,裴杨早早起来下楼,看看有没有能让他表现表现的机会,比如遛遛狗或者喂喂院子里那两只笼养的鸡。
可惜甄妈妈早就做好了,她把帆布袋一挎,“跟阿姨买菜去不?”
“好。”裴杨应得很快。
一路上,甄妈妈和裴杨聊了不少甄懿小时候的事情,裴杨越听,心里越复杂。甄懿是被宠爱长大的小孩,他这个不幸福的小孩从这个母亲手里把甄懿捧走来,他觉得惶恐,又觉得满足。
甄妈妈又说:“我们甄懿,心肠好,很善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我以前很怕他吃亏。”她看了裴杨一眼,“他其实挺倔,脾气软和但是也爱生闷气,阿姨就是想跟你说,麻烦你多顺着他吧,我这个作母亲的,不能陪他一辈子呀。”
话已至此,裴杨还有什么不懂?
正是晨曦,裴杨笃定地虔诚地发誓:“我会对甄懿好一辈子的。”
甄妈妈扭过脸,吸吸鼻子,“诶,行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路上给甄懿买俩麻团回去。”
她走在路上,心想,也许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有两个儿子的生活。
嘿嘿!番外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