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善念不断,薪火相传,天佑秦师兄
秦近扬在茶楼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这张桌子就很安静,街道角落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姑娘们的微表情。
但街上的人,却看不到里边。
青楼门前,宾客络绎不绝,一片繁荣景色。
突然,有个俊秀的少年走到门口,他一身白色孝服,眼睛浮肿,面容憔悴,明显是刚刚才哭过。
少年很窘迫。
白色的孝服处处是补丁,看上去像是各种白布强行拼凑起来的一样,歪七八扭。
他脚下的布鞋早已经破烂不堪,但少年还是用白布勉强遮盖了一下。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难掩少年模样俊秀。
“滚滚滚滚……你穿成这样,本店可不接待,这里是青楼,不是乱坟岗……晦气……”
老鸨子满脸笑意,刚刚送走一位熟客,转头看到个孝服小哥,立刻变了脸,三步两步上前,直接驱赶。
来青楼消遣的顾客,那可都是讲究人,谁愿意刚出门就看到有人上坟。
有些顾客明明兴致满满,可见到一个孝服站在门口,也肯定没了想法。
咚!
小哥面无表情,直挺挺跪下。
“学生……学生……要卖身,可以吗?”
少年说话的时候,两行泪又一次落下。
“什么……学、学生……你还是个书生?”
“你卖什么身?”
老鸨子皱着眉,扇子猛扇,似乎要驱走少年周围的丧气。
附近看热闹的人不少,见一个孝服少年跪在青楼门前,立刻都围过去。
秦近扬在茶楼正好目睹了这一切。
这少年应该是个读书人。
读过书的眼睛,和不识字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在少年眼里,秦近扬看到了一种羞耻。
“学生可以打杂,可以看门护院……只求换一些银两,学生想买一口棺材,埋了我娘亲。”
少年恭恭敬敬,给老鸨子磕头。
“别别……你可别朝着我磕头,怪吓人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老鸨子立刻跳到一旁,扇子扇的更猛了。
宾客们摇摇头。
没什么热闹可看。
这年头,死一个人比死一只鸡还要稀松平常,买不起棺材的人多了去了。
看少年身形瘦弱,估计老鸨子不会收留。
看家护院?
不被打死就不错了,最瘦的贼都比少年多二两肉。
“咳……咳……看家护院?我们这地方可不需要,别说你这种瘦骨头,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咱也不稀罕……前几天还有两个壮汉要白做活,给口饭吃就行……可咱是真不缺人。”
老鸨子摇摇头,表情倨傲。
其实她还真有傲的资本。
首先,青楼东家有县衙里的关系,这是官家背景。
江湖背景,那更不得了……这个小镇,距离合岚山庄最近,安全方面不必多说,仅仅是为了安全,不少好姑娘都往这里挤。
真的有不少好汉愿意白干活。
吃饱饭是一方面。
他们内心还有小心思,比如……能找个姑娘相好,等姑娘攒够了钱,就一起离开青楼,开枝散叶,好好过日子。
……
“这小相公到是鸡贼,你来青楼看家护院,那可不是卖身,属于走上好前途了,哈哈哈。”
“掌柜的,小爷也想卖身,只要给口饭吃,咱也愿意啊,哈哈哈!”
……
人群中不少人开始讥笑。
书生羞愧难当。
他是真的不了解青楼的规矩,只知道青楼有钱,所以才来这里卖身。
现在看来,是自己高攀了。
他红着脸站起身,就要快步离开。
“等等……看家护院的不稀罕,但咱们楼里生意多,你这小脸挺白……不如,当个男相公如何?”
“能赚很多银子……很多很多!”
老鸨子眼看书生要离开,眼珠子突然一亮,上前拦住其去路。
“什么……男相公……你、你……”
少年是读书人,书里包罗万象,他当然知道男相公是什么意思。
要伺候上了岁数的女人。
还要伺候那些性格古怪的男人。
甚至,男相公的银子,比姑娘还要更多一些。
但……
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啊。
不行,绝对不行。
书生摆了摆手,掩面离开。
“头七就快过了,娘亲无法安葬,不孝子啊!”
老鸨子有些见识,深知读书人的弱点,阴阳怪气说道。
她身经百战,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少年又是一棵小摇钱树。
仅仅是读书人这个身份,可比他的小脸蛋还要值钱。
奇货可居嘛。
有些顾客的癖好就很离奇。
“这……我我……”
书生浑身颤抖。
回想起母亲这一生劳累命苦,自己生前没能力尽孝,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
生而为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命都不算什么,尊严又能算什么?
“小公子你放心吧,很多举人老爷年轻时落魄,也都在青楼里当过小相公,等你飞黄腾达了,谁能知道这些事情……读书人考科举,也得先吃饱肚子啊!”
“咱先签一年的契?”
老鸨子上前谈判,嘴里说出不少诱饵。
……
就在老鸨子说规矩的时候,一旁已经有个中年人上下打量着少年。
他一边打量,一边舔着嘴唇。
小相公见的多了,但读书人可不多见,还这么年轻。
关键这是小哥的第一回啊。
“我出大价钱!”
中年人一拍腰包,霸气侧漏。
“晦气,你没看他要去上坟嘛,你也不嫌晦气?”
中年人身旁有友人提醒道。
“要想俏,一身孝……你不懂!”
中年人眼珠子越来越亮。
……
“看到没有,财运这就来了,和天上掉馅饼一样容易……快来签契吧……”
老鸨子喜气洋洋。
这少年,有花魁之资。
……
“咳咳……老爷我今日高兴,再加20两……怀才不遇,更让人我见犹怜……得加钱!”
中年人越看越喜欢,生怕被别人抢了一血,直接加钱。
老鸨子笑的更起劲。
少年表情僵硬,刚才他对银子还没有太多概念,只想卖个棺材钱。
此时听到20两银子,他内心的震撼再也无法抑制。
20两啊。
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娘亲活了一辈子,更没有见过这么多。
……
秦近扬叹了口气,准备去帮帮少年。
青楼这种环境,最可怕的地方,是太容易让人体会到不劳而获的滋味。
只要书生拿了第一笔银子,他的未来,就再也没有书本了。
读书需要吃苦。
能躺着赚银子,谁又愿意吃苦呢。
遇到我,也是你幸运,人生的岔路口,能帮一把是一把。
虽然秦近扬自己过的也不好。
但他总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为了一口棺材,毁掉一个读书人的前途……唉……
……
“慢……棺材钱我出,你回去好好读书去!”
秦近扬刚要站起来,突然,远处响起一道声音,直接打断了喧嚣。
秦近扬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坐回去。
等等……
这声音……
有点熟悉啊。
秦近扬皱着眉,看向远处……咦……小狗子。
说话的人,居然是小狗子。
简直让人惊喜。
人影跨过人群,缓缓走过来,秦近扬表情越来越舒展。
小狗子一身劲装,虽然身形毅然消瘦,但毕竟已经是山庄正式弟子,堂堂一品武者,所以眼神里有一股凌厉和不怒自威。
众目睽睽下,小狗子走到书生面前,把银子递给书生。
秦近扬的嘴角露出微笑。
这臭小子,看起来都有点嚣张了……是好事!
……
“小官人,您是在抢生意吗?”
老鸨子表情森寒,上下打量着小狗子。
她一时间判断不出小狗子的深浅,也不敢恶语相加。
但眼看摇钱树要签卖身契,怎么可以被打断。
这是断人财路啊。
今天这事,不能善罢甘休。
“在下合岚山庄铁信堂的弟子,还不至于抢你的生意!”
“退一万步说,他还没有签卖身契,哪来的生意可言?”
小狗子表情冷酷,说话间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压迫。
“狗爷……您是狗爷……稀客啊……”
突然,楼里跑出来一个壮汉,急忙行礼,满脸的谦卑谄媚。
他对合岚山庄比较了解,特别是下三堂,不对……现在是下四堂。
这狗爷可不得了。
不久前刚拜入铁信堂,就已经是堂主铁记羊最喜欢的徒弟。
关键狗爷和杂役堂关系紧密。
对普通人而言,杂役堂的关系,其实比铁信堂还要更加重要。
卖给狗爷一个面子,打赏人脉关系,以后再想往杂役堂送个人,就方便多了。
假如一家人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如果你能帮这家把儿子送去杂役堂,这家人甚至愿意让姐妹同时嫁给你。
往合岚山庄送杂役,那可是大手段。
“误会……都是误会……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合岚山庄铁信堂大名鼎鼎的狗爷刘三胖……都是误会……”
打手急忙上前套近乎。
“原来是合岚山庄的少侠……误会,误会……狗、不对……刘少侠,请来喝一杯?”
老鸨子回过神来,也急忙致歉。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青楼要做生意,必须得和合岚山庄打好关系。
她心里满是遗憾。
这么好的摇钱树,终究是要飞走了。
不远处的中年人更是气的肝疼,但他更不敢惹合岚山庄,下意识跑远了一些。
“多谢……酒就罢了,我还得赶紧回山庄……”
小狗子抱了抱拳。
茶楼里,秦近扬皱了皱眉。
刘三胖?
说起来,小狗子大名叫什么来着?
还的不记得了。
……
闲人都散开了。
小狗子准备回山庄。
走了一段距离,小狗子皱了皱眉,身后有人。
他一转头,远处居然是书生在跟着,他气喘吁吁,表情惊恐。
“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狗子皱着眉,突然转过头问道。
“多谢恩公大恩大德……学生、学生想给恩公磕个头……等我葬了娘亲,当牛做马伺候您……”
书生双膝跪下,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根本不受控制。
之前的眼泪,是悲伤过度。
刚才的泪,是一种尊严被践踏的耻辱羞愧和悲愤。
此时此刻,是发自肺腑的真诚热泪。
“你不用给我磕头,也不用当牛做马,手捧圣贤书,就回去好好读书,争取考个秀才,考个举人,最好金榜题名……如果以后你发达了,你再遇到今日如你一般的事情,尽量出手帮一把……这就算对我的报答!”
小狗子摇摇头,脚下轻功运转,转眼消失在街道。
书生跪在地上,再次重重把头磕下,用尽所有力气憋着哭:“恩公,您放心……我会记得您的教诲……”
……
小狗子虽然离开,但还是听到了书生的回应,他心里都是一酸。
其实小狗子是最能理解书生心情的人。
当年的自己,村子被屠,全家横死,面临同样买不起棺材的困境,应该说自己比这书生还要惨。
起码,书生还有张小白脸可以出卖,自己却一无所有。
是秦师兄不计后果帮了自己。
那时候,秦师兄还只是个小护卫,明明他也不富裕,却几乎是倾家荡产帮自己。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秦师兄更好、更心善的人了。
自己本领微末,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秦师兄,就想着把这份善念,传承下去吧。
善念不断,薪火相传,每一次都是保佑秦师兄的因果。
请保佑秦师兄。
……
“狗爷,最近很风光嘛!”
仿佛是冥冥中的心有灵犀,小狗子脑海里正思索着秦近扬。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秦师兄……”
小狗子猛地转头,喜上眉梢。
“秦师兄,你出来散心啊……”
他跑过去,急忙问道。
“是啊……好久不见。”
秦近扬点点头,感慨了一句。
离开山庄这么久,再次见到小狗子,和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亲切。
“好久不见?呃……前几天不是刚见过嘛!”
小狗子愣了一下,总觉得秦师兄有些古怪。
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就是有点不对劲,好像沧桑了一些。
但沧桑的莫名其妙。
这才离开几天,秦师兄……到底哪里不对劲?
“呃……呵呵……最近山庄有什么事发生没?呃……这几天……”
秦近扬又纠正道。
时间这个东西的维度,是真的奇妙。
戚佅城那么短时间,却总有一种沧海桑田的错觉。
“还那样呗,各忙各的,其他宗门的客人比较多……对了,云东行省最近出了件大事……”
小狗子眼珠子一转。
“大事……说说!”
秦近扬终于来了兴趣。
“戚佅城差点被淹了,妲剁人烧杀抢掠……戚佅城离咱们这比较远,在靠近边境的一座守城……不久前被妲剁人的大军给占领了……”
“我听人说,妲剁人要屠了整座城池,但咱们中州出现一个绝世天才,力挽狂澜,生生挽回了一切……”
“具体细节我也是道听途说,听说戚佅城有一条河差点淹了满城,是那个绝世天才移动一座山,堵住了坝口,和神仙一样……但我觉得是夸张了……移山填海,开什么玩笑,庄主都不敢想。”
小狗子表情凝重,边说边分析。
“呃……这个……可能……也许吧!”
秦近扬笑了笑。
如果没有意外,此时的戚佅城,依然是一座孤城。
苏战南要突袭妲剁人都城,城内又在肃清奸细叛徒,所以城池依然出于封锁状态,虽然有零星的消息能传出去,但肯定不可能太详细。
北鹰府填厄水河这种事情,秦近扬现在想想都觉得魔幻。
那种高光时刻,一辈子很难遇到一次,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属于摘桃子的。
再次回忆起来,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绝世天才戴着一个六饼面具,自称是老六……镇里不少人疯抢六饼面具,很多小孩人人戴着一个……听说连煌云派的燕少羽,都和老六称兄道弟。”
小狗子又说道。
这一次,他表情开始凝重,毕竟涉及到了煌云派。
秦近扬笑了笑,我特么还带火了一件单品。
可惜这世界没有直播卖货,否则高低当个代言人,乖乖纳税的那种。
“我还听人说,乱王世子姜友梁,也在戚佅城,世子爷也和老六并肩厮杀过……庄主这两天也在派人调查老六的真实身份,一旦能和老六攀上关系,那乱王爷武殿的位置,必然会落在合岚山庄……”
“其实不仅仅是庄主,其他宗门的掌门也在打听老六的消息。”
“可恶,当时煌云派的燕少羽也在戚佅城,怕是会被煌云派抢走先机。”
“但庄主也不是没有任何胜算,当时易苍宗也在戚佅城,但易苍宗对老六一无所知,暂时没有消息……可没人相信易苍宗,都认为那群女人在隐瞒着什么。”
小狗子满脸忧国忧民。
合岚山庄兴盛,弟子们就水涨船高,煌云派如刀横在十宗脖子前,弟子们也人心惶惶。
“易苍宗?估计没什么消息。”
秦近扬笑了笑。
易苍宗这种地方,哪里敢违背苏战南的命令。
秦近扬依然记得苏战南当时下达命令,关于老六的身份,比突袭妲剁都城还要郑重。
关键这秘密也不需要保守多久,所以忍着并不辛苦。
秦近扬甚至有些期待,等许元晟知道自己是老六,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以老六的身份,许元晟或许愿意传授东狮霞火诀整部秘篇。
但条件大概率是娶他的女儿!
不行不行!
许雯卿胸小无脑,腰长腿短,不是良配。
秦近扬更加坚定隐藏身份的信念。
东狮霞火诀到了手里,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再跟着许雯卿去一趟密室,就尘埃落定。
想到这里,秦近扬又悄悄嗑了一颗丹药,把经脉恢复到之前的混乱状态。
小狗子看不出自己的情况,万一来个上单堂弟子,容易露馅。
……
“秦师兄,还有个事,是你们上单堂的裴风空……”
“前几天裴风空离开了一趟山庄,回来后特别嚣张,还扬言要找你麻烦……薛冰冰师姐前两天刚突破三品,就因为和你关系不错,就被裴风空当众挑战。”
“你猜怎么着……裴风空居然打赢了薛冰冰师姐。”
小狗子突然一拍脑门。
这几天满脑子都是戚佅城和老六,都差点忘了裴风空。
对秦师兄来说,裴风空才是大问题。
“什么……打败薛冰冰?”
秦近扬眯着眼。
自己和裴风空的恩怨,就是打断他脏许雯卿的身子。
其实等东狮霞火诀到手,你俩爱进展到什么程度,关我屁事。
剩下的,就是隐阵和金钟罩。
以隐阵的珍贵程度,这货离开山庄,肯定是调查隐阵的下落。
莫名其妙找我的麻烦……难道和隐阵有关?
有可能啊。
自己打断他施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能忍,为什么这一次要来找麻烦。
话说,薛冰冰三品了?
这倒是好事。
看起来,周年安这个大师兄死了,许元晟是不惜代价培养着薛冰冰,否则突破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但打败三品,这裴风空不简单啊。
当然,薛冰冰刚突破,境界还不稳,被乘虚而入,输了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