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祁深没想到池年会说想要一个男朋友,却又在迎上她的视线时,有些怔忡。
她看着他的眼神,大胆又直白。尤其在说“男朋友”三个字时,目光更是亮晶晶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除了谈生意时,她会一本正经的,其余时候,她总爱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意思。
她口中的男朋友,极大的可能是指他。
可是,这一晚,祁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从小到大父母争吵时的场景,以及其后数年彼此的冷暴力;
梦见了母亲生病的前几天,曾经无数次看向病房门口,像是在期盼着什么,却又在五天后祁岳林来医院时,满眼恨意地让人将他拦下、说绝不要见到他的画面;
还梦见了母亲一遍遍说自己后悔的样子;
最后她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的样子……
而后他便醒了过来。
当时天还没亮,祁深一个人站在公寓的窗子前。
从小到大,在他的认知里,夫妻也好、男女朋友也罢,从来都是善变且易被摧毁的。
可是上下级、友人,却可以永恒。
他一天还是创思的总裁,便能够保证创思一天有池年的位子。
而男女朋友……他不确定自己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更不确定以后是不是有一天,他们会分道扬镳。
而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想分道扬镳。
刚完成一笔大生意,他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那三天时间,他亲自看完了圈子里所有适龄男性的资料。
宋朗调侃他:“怎么突然对男人感兴趣了?”却又在得知他在替池年挑选男朋友人选时哈哈大笑,“好不容易休息三天,你就把时间用在挑男人上了?”
祁深沉默了许久。
怎么说池年也是一毕业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没见过其他什么人,他帮她找一下合适的男朋友也是应该的,省得她被骗。
可翻看那些人的照片,却忍不住地挑剔。
长相、学历、性格、家境……
甚至方方面面,都恨不得翻出来全部批判一遍。
宋朗看见那些被扔到一旁的资料,啧啧啧地摇头:“既然你谁都看不上,干脆自己亲自上得了。”
祁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几秒钟,许久才轻嗤:“别开玩笑了。”
宋朗当时再没有说话,只是随便从资料中随便抽出一份,原本随意地看,而后认真下来,将文件拿给他:“这个就不错。”
那份资料上写着的名字是:严嘉。
这是“严嘉”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祁深的视线,莫名地不喜欢。
可是,各个方面看,严嘉似乎都是很好的人选。
长相俊朗,学历优异,性格温柔,又是严家的二公子……
然而……越看越不顺眼。
祁深径自将文件扔到角落,仿佛从没看见过。
可工作日回到公司,池年汇报完工作眨着眼睛问他:“怎么样?我男朋友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祁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应一声:“有了。”
那时,他看见池年眼中的光芒闪烁着。
第二天晚上,在庆祝创思拿下大单的对外商务晚宴上,祁深带着池年出席,看见了同样受邀出席的严嘉。
他攥了下拳才走上前,停顿了好一会儿对严嘉介绍:“池年,”随后又看向池年,“严嘉。”
池年是聪明的,她几乎立刻就猜出了他的意思,表情有些呆怔,脸色也白了白。
祁深想,只要她不愿意,他就可以直接带她离开,可是她却抿了抿唇,对严嘉笑着伸出手:“你好啊,严先生。”
严嘉同样温和地回握:“你好。”
祁深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喉咙一紧,一动不动。
直到有人在一旁叫他,他才反应过来,勉强地点了下头,跟着那人离开了。
魂不守舍地见了几个户,祁深再回来时,池年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有熟悉她的人上前同她敬酒,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刚想要为她挡下来,一旁多了一道声音:“我替池小姐吧。”
严嘉手中拿着一盘小女生爱吃的甜品,站在池年身边,随后他将甜品交给池年,接过了池年手里的酒杯。
祁深看着严嘉像他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为池年挡酒,看着池年笑盈盈地对严嘉道谢,看着他们在交谈着什么。
直到晚宴结束,祁深安静地站在外面的角落,看着池年一个人低着头安静地从宴厅走出来,原本笑眯眯的神情说不出的低落。
他走到她面前,随后才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红,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却被她生生地压在了眼眶中。
他看着这样的她,陡然手足无措。
池年也看到了他,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声音也闷闷的有些哑:“我说想要男朋友,你就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他动了动嘴,却不知该怎么回应。
池年的眼圈更红了,她撇撇嘴,睫毛也抖了两下:“你不喜欢我就直说嘛,不想看见我我也可以离职,这算什么嘛……”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
可他的心里却越来越慌:“池年……”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她打断了他,径自离开,身上小礼服拂过他的手背,他下意识地抓了下,什么都没有抓住。
慌乱与烦躁挤占了他的内心,还有一丝……窃喜。
她根本就不喜欢严嘉。
然而这样的窃喜却被周五晚上的一场临时会议打断了。
会议并不重要,不用池年跟着也没关系,他却还是主动去敲了她的办公室门。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她很少会主动理他,就算是说话也是聊公事,宋朗调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本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答应和他一同前去,没想到她拒绝了,甚至将手中整理好的一份资料递给了他,并说:“祁总,这个叫陈扬的来面试过部门主管的位子,我觉得他做您的商务助理也挺合适的。”
祁深看着那份资料,没有说话。
她很少会在公司叫他祁总。
他给她介绍严嘉,是希望她能永远留在创思,可是现在,他好像把她越推越远了。
甚至在下周一,祁深才知道,池年拒绝临时会议,是因为她去约会了。
宋朗看见她和严嘉一块在甜品店做着甜品,二人有说有笑,格外自然。
宋朗还开玩笑地问他:“你这也算牵线成功了。”
祁深没有说话,甚至在接下去一周的时间,他的工作始终不在状态。
严嘉是他挑选的,也是他介绍给池年的,如今他们约会,不也很正常吗?
可是……他却总是忍不住去想,她不是不喜欢严嘉吗?不喜欢为什么要约会呢?
是因为严嘉,所以才会拒绝他吗?
第二周的周末,池年又一次去赴约了。
祁深莫名其妙地去了宋朗说的那家甜品店,果然看到了正在和严嘉一块做甜品的池年。
祁深只觉得心里酸涩又愤怒。
现在为了和他约会,就一次次地拒绝他,还找好了商务助理,那下一步,她是不是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会离职?
这样的想法只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
而不只是第二周,第三周、第四周同样如此。
池年除了公事,真的就像她那晚说的那样,不理他了,就连的消息都断了。
而她却会每周末都和严嘉出去,脚步轻松,笑意盈盈。
他们在店里,他在店外。
看着她认真地和严嘉学着做甜点,唇角淡淡地梨涡若隐若现;
看着她笑吟吟地对严嘉展示自己的“成果”;
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约会。
……
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最终在看见池年的脸颊上沾了点奶油,严嘉伸手亲昵地为她擦拭了去时,他再看不下去起身离开。
他特意去拜访了严家,即便严嘉的父母问“祁老先生身体最近怎么样”,祁深也始终平静。
这似乎也是他少有的在听见对方将他和祁岳林放在一起,而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
商界的人都是人精,他不过简单地提了一下,对方便立刻了然。
而下周,池年也果然没有和严嘉一同出门,她郁闷地来汇报工作,他没能忍住问她:“这么不高兴?”
对严嘉动心了吗?对他真的是小女生的喜欢或崇拜吗?
她只莫名地看他一眼:“和你没关系!”
二人之间的“冷战”,是她对他单方面的“冷战”却始终持续。
除了公事外,池年很少会说话,像一个真正的、合格的助理。
可是他却无比的烦躁。
直到一场酒会,宋朗说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礼服,他第一次买礼服送给女孩。
池年拿到后,却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最终是他没忍住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抬头看着他,无辜地问:“是又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他被她气到了。
唯一庆幸的是,酒会上,不少人看见他阴沉的脸色,又看见池年身上的礼服,转而讨好地给池年敬酒。
池年下意识地朝他身侧躲了躲,而他也习惯地上前挡了下。
那晚给池年敬酒的人不少,他也喝了不少,是池年不情不愿地扶着他离开的。
回去的车上,他借着微醺的酒意做了之前就想做的一件事——戳了下她气鼓鼓的脸颊。
池年扭头瞪着他,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没好气地问他:“我身上的礼服有什么异常?”
祁深没有说话,只是全球仅此一件的礼服而已。
那些人看着这件礼服穿在池年身上,会觉得她和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似乎……这样被误解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而二人之间的“冷战”,也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只是陈扬依旧被招了进来,创思的业务逐渐繁多,他也格外忙碌,池年一个人……太忙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创思一点点地扩张,甚至在未来一年的时间,在各大经济发达的城市均都设了分公司。
而他也终于摆脱了“祁家继承人”的身份,拥有了与祁家抗衡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宋朗开玩笑地对他说:事业稳定了,感情的事不考虑一下?
祁深那时只是冷睨他一眼没有应声,却在下一秒,脑海里浮现一双圆圆的漆黑的眼睛。
甚至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宋朗的这句话不断地冒出来。
直到有一天,他看完了文件,站在最顶层冷淡地俯视着这座城市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回过头便看见了池年怔怔地站在门口。
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语气不自觉缓了下来。
她只飞快地摇摇头,将文件拿给他后,轻声地说了句:“祁深,你的身价又涨了。”
他抬头看向她时,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祁深皱眉,不喜欢她避开自己的感觉,可又不知该怎么询问,只能看着手中的文件。
也是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句隐隐约约的话。
——“我们的距离,好像也有点远了……”
声音很轻,有一瞬间祁深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可等他反问时,池年却只笑眯眯地说“没事”,转身离开了。
那段时间,池年正在负责为他添置新居的事情,她挑了离公司较近的雅束公馆,问她原因,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喜欢啊”。
其实,离创思更近的还有一栋别墅区,但她喜欢就喜欢吧。
在雅束公馆定下来的第二周,祁深经过行政区,顺路去找池年要会议纪要时,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页面,连他走到她身后都没察觉。
随后,他便看见了她在看租房信息。
她看的是13号公寓的房子,就在雅束公馆的不远处,心底的一丝轻松还没完全升起,他便看见她搜索租房的关键词是“三个月短租”。
祁深心里一紧,想到前不久她说的那句“我们的距离也有点远了”,加上眼下的租房信息,他隐约觉得,池年想要离开了。
离开创思,也离开他。
他刻意地发问:“想要买房?”
池年也果然笑盈盈地开着玩笑:“对啊,可是这里好贵。”
所以,他卑鄙地顺着她的谎言说了下去,让她选好她喜欢的房子,补足了一切差价,让她在云城定下来。
他以为,有了“家”,她就不会想要离开了。
可后来,偶有一次下班时,她听见了她在茶水间和一个叫“赵姨”的人接听电话的声音。
对方似乎在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这种问题,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她说:“赵姨,我现在还不大嘛,找男朋友也不着急。再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我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她没说,只含糊了过去,继续软糯地说:“到时就全听赵姨的,您给我找个帅得人神共愤的……”
祁深在外面听着,此时才知道,即便她定了下来,她对他也只有三个月的耐心了。
她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
接下去的几天,祁深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对劲起来。
不断地走神,不自觉地看向池年,甚至……他开始觉得也许突然有一天,她扔下一封辞职信就离开,他连阻拦的理由都没有。
患得患失的不像他。
他又一次做了一件卑鄙的事情。
在一次应酬结束,回去的车上,池年来了一通电话,她看了他一眼,他让她接就好。
电话是之前那位“赵姨”打来的,应该只是嘱咐了一些事情,池年乖乖地听着,随后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脸色也有些红,只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我回去给您回电话”便挂断了。
祁深看着她,心里不断地猜测着她刚刚和“赵姨”聊天的话题,而后没能忍住地开口:“明天我要去出差。”
池年只不解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啊。”
他却忍不住紧抿着唇,许久难以克制地开口,声音紧绷:“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说出口的瞬间,心脏也被高高提起。
在一起是目的。
试试,是……如果以后二人的结果会像他的父母一样,也许他们可以都后退一步,回到现在的关系。
因为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能离开。
即便她对他可能只是小女生的喜欢夹杂着对上司的崇拜,也无所谓。
池年似乎也被他吓到了,呆了好一会儿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问他可以拥抱、接吻吗?
她总是这样,无害的表情说着诱人的话。
他甚至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脏不受控的声音,喉结微动,下秒却又忍不住计较,她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就像她和“赵姨”通话时说的那样,只想找个长得帅的?
可最终他还是将这些斤斤计较压了下去,故作平静地说:“不能,但可以先牵手。”
他想,从牵手开始,不要太快了。
一步步地,慢慢地走下去就好。
那晚,她牵着他的手,雀跃地走进13号公寓。
临别时,她站在灯光下回头,身后的头发在橘黄色的光芒里像是散发着光雾,她眯着眼睛笑看着他说:“要。”
“什么?”
“在一起啊。”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看着她朝公寓楼走去,却在转角处突然回头:“等你出差回来再见啦,男朋友。”
祁深冷静地看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转角,才低下头轻轻地扯起唇角。
“再见。”
“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