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佛堂
“吴奈温先生!”穿着警服的男人在书房门口脱了鞋,踩着一双白色线袜走进去。佛堂里面的木地板很早就被使女擦干净了,是字面意义上的纤尘不染,所以就算是白色线袜直接踩上去也没有丝毫关系。
吴奈温跪坐在软垫上,正在泡茶。一张半个平方米见方的小茶几摆在吴奈温面前,茶几旁边一扇檀木窗子,从这里望下去就是辽阔的山景。
“请坐!”吴奈温右手平摊,做个“请”的动作。
男人笑一下,走到吴奈温对面的空位上,盘腿坐下。
“这是从福建龙泉来的好茶叶。”吴奈温给他们两个人都沏上茶,紫砂壶,一柱细细的水从壶口倾泻而出,在冲进茶杯的同时,还带出袅袅向上盘旋的蒸汽。
“有劳。”男人捧了很小一个的茶盏,他在素日里是不怎么喝茶的。
吴奈温笑一下,端起自己为自己沏好的那一杯,放在嘴前细细吹了茶雾,慢慢的品。
男人借着喝茶的间隙抬头打量这间佛堂。上次见面是在吴奈温的书房,防弹玻璃窗与西式的办公桌椅。不知道这次怎么就突然换了地点。男人瞥一眼就在自己斜前方不远处,一尊镀了金的怒目着的金刚,在心里面用缅语念一声佛。
他还没有摸透吴奈温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不过他手里面也还握着底牌,所以可以在这里云淡风轻的和吴奈温面对面坐着,装模作样的品一杯他其实喝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的茶。
“是不是在纳闷为什么今天在这里见面?”吴奈温喝完了第一杯茶,他放下茶盏又拎起水壶给自己冲上第二杯。
穿着警服的男人不知道那么烫的水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是因为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吴奈温拊掌。
“呐,猫雕。”吴奈温从小几底下拿出一座木质雕像,摆在二人中间。
那雕像大约有半米高,雕成一只猫的模样,很粗糙的雕工,猫耳朵用深色的颜料上了色。
“好东西?”男人有些好奇,伸开手掌把猫雕拿到自己面前来。
猫雕拿在手上他才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来,这猫雕很沉,不像是寻常的木料。
吴奈温看他单手托着猫雕,微微笑了,不动声色埋头喝茶。
“这里面装的是”男人明白过来,挑一下眉,把猫雕在手里面颠了颠。
吴奈温竖起食指在面前,他摇一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说出口,“三万亩的花田,走陆路成本太大,没有海运来钱快。”
“把这批货直接运到北美去,”吴奈温抬手指指金刚的脚下,那里摆着一排先前男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的形态各异的猫雕,这些还都只是样本而已,“美元就会像绿水河一样源源不断的流到我们的口袋里。”
男人放下猫雕,眸子里有些闪烁。吴奈温把重音准确的咬在那个“我们”上面,男人对于这一点显然相当满意。更何况,这的确是十分诱人的前景。
但是男人显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吴奈温开出的空头支票。
“要是这生意这么划算,平永言手上现在握着长荣港,他为什么不做这笔生意?”
吴奈温笑一下,他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一下,“因为他没有进出口贸易证明。”
进出口贸易证明。平永言曾经有过机会可以得到它,但是他自己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了。
吴奈温手上有进出口贸易证明,三万亩的花田,然后把货藏在猫雕里面运到北美,这似乎是很有经济前景的一笔生意。
男人似乎是真的动了心。
“拿下长荣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男人微微倾身向前,他把已经水温适宜的茶一口气喝掉了。
吴奈温笑一下,把早就准备好的条件放到桌子上,推到男人面前。
白山在把名单上的十几个人都见了一遍之后,大致把行动计划和人员部署也安排好了。那是他们选定的那个晚上之前的黄昏,他站在金色的夕阳里思索了一阵子,然后掏出手机给唐庚打了个电话,决定还是约他出来见个面。
还是约在清河,那里是自己的地盘,比较让人放心。而且见完面之后白山就可以直接带着人和枪去长荣港,省去了路途上很多不必要的折腾。
这次是唐庚先到酒吧,他在吧台位坐着,倪创叼着根牙签,穿着人字拖站在吧台后头,桌上摆着一本菜单,唐庚兴致盎然的翻。
“吃什么?我请。”白山走过去,拉开唐庚边上的凳子,坐上去。
他穿了全套的西装,整个人看上去很精干的样子,但眼神里面又透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懒。像是一头蛰伏的豹子。
唐庚想问你不热吗,但是实现扫过白山扣的很板正的领口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我都行,我不挑食。”唐庚把菜单推回去,还给倪创。
“那麻烦创创帮我们随便炒个饭吧!”白山笑眯眯的。
“行,等我两分钟。”倪创叼着牙签,趿拉着拖鞋走进后厨去,对“创创”这个称呼没什么太大反应。
唐庚对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晃一晃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微微偏了头看着白山,“怎么今天突然有空?我还以为你会很忙。”
白山笑,右手支着吧台,左手以指代梳,把头发往一个方向顺,“我一直都很有空。”
唐庚挑一下眉,点头,仿佛是相信了的样子,“那吃完晚饭带我去逛逛?”
“啧,”白山左手放下来,撑着桌面,“今晚不行。”
他轻易就换了说辞,眼神坦白又带着点无赖。
“行吧。”唐庚照单全收,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透个底,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白山突然凑近了,压低声音,在唐庚耳边问。
“你今晚要去忙什么?透个底,说不定我顺路就捎你过去了。”唐庚看着他凑过来,声音很沉静,一双眼睛里波澜不惊。
啧,两个人各怀心思,谁都不愿意先交底,就这么耗着。
“唐老师,”白山在吧台底下轻轻踹了踹他,“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坦诚一点。”
唐老师。
白山是个可以满嘴跑火车,并且坚信“嘴甜的孩子有糖吃”的家伙。他叫人从来叫的很随心所欲,怎么高兴怎么来。
白山鞋尖点在他小腿上,很含蓄的力道,在暗色调的酒吧里带点不清不白的意味。
或者只是他想多了。
唐庚埋头喝一口柠檬水,“我坦诚了,你就能像我一样坦诚了?”
“那不行,”白山把腿收回来,坐好,双标的理直气壮,“这是替老板干活,签了保密条约的,除了这个其他事情我都能坦诚。”
“那就没得谈。”唐庚把玻璃杯放回桌面上。
“pity!”白山很夸张的摊了一下手,刚好倪创端着两盘子炒饭走出来。
食物总是能缓解情绪。更何况是美味的食物。
“吃饭吧,”白山抽了双筷子拿给唐庚,“不谈那些我们就还能做朋友。”他眨一下眼睛。
唐庚接过筷子,嘴角扬起来一点点,“谢谢我的朋友。”
他们两次来这里都来的很早,酒吧空荡,除了他们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人。饭很香,老板还给他们拌了个黄瓜,酸辣清凉,解油腻。
可惜光靠吃饭还没能堵住两个人的嘴。他们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越界的边缘小心的试探,状似漫不经心的交锋,并且分不出胜负。
“唐老师,我觉得,我们可能不是一条道上的。”白山视线落在那盘凉拌黄瓜上面,语气很轻松。
“嗯?怎么说?”唐庚筷子落到那盘凉拌黄瓜上,稳而准确的夹起来一块。
“你先别反问我,”白山食指微屈,叩叩桌面,“你先说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唐庚眼皮垂下去看着筷子尖儿,就在白山以为他就要避而不答的时候,唐庚又突然看过来,“而且,人,不一定会一条道走到黑的。”
白山被这句话逗得有点乐,但是又莫名觉得这句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两个人都从对方深不可测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两人同时错开视线,继续埋头吃饭,都在心里估量着刚刚。
“唐老师,”白山扒完盘子上最后一口饭,“这里的水太深,你摸清楚情况之前先不要乱来。”
唐庚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一擦嘴,“白老师,你那条道要是不想继续走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嗯,好说。”白老师笑一下,半张面孔隐在暗处,眼尾微挑,整张脸显得邪邪的。
不过唐庚心里头很清楚,白山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回头的人。
“我看天气预报上面说今晚要下暴雨,”白山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西装外套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唐老师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好说。”唐庚也站起来,他答得很痛快,实际上却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的行动计划。
今晚有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