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耳光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你办的很漂亮。
这一句话搅动了空气，让本来就不怎么自然的氛围变得更微妙了一点。平霄抬头看着白山，探究的眼神，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视线重的如有实质。平储咧嘴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愉快，昨天白山的那趟活儿他派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去掺和了一脚，且无论结局是好是坏，白山昨天晚上气得不轻的反应就足够他乐上一阵了。
而事件的主角，白山，端坐在座位上，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笑眯眯的看着平永言，“替老爷子办事，那必须得办的漂亮！”
平霄看着白山的眼光更阴沉了几分，平储似乎也没料到白山居然能这么圆滑的接上一句。
空气静了几秒，然后老爷子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哈哈哈，白山！还是一点儿都没变！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
白山笑着应承了，那夸赞砸到他脑门上，引来花厅里各色人物意味不明的目光。好在他脸皮够厚，心态够好，把落在他脸上的一切东西都生生受了。杀手嘛，逢场作戏也是一项基本技能。
老爷子开始吃饭。七叔坐在他边上，也抬头冲白山点点头。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白山确实是干的漂亮。从南美洲回来，在路上临时接到了这样一个任务，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能完美的解决掉这件事情，不可谓没有效率；在奈温的地盘上找到了人，动了私刑，还能不惊动对方的人马，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不可为没有智谋；最后挑断老掸的手筋脚筋，把人丢在火车上，转身就报了警，让警察把老掸带到了医院，把事情闹得足够大，打在奈温脸上的那记耳光不可谓不响亮；整个事件圆满收尾，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现场不留痕迹，最重要的是还给平家手底下的人立了规矩，除了“干的漂亮”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其余的夸赞的话了。
白山看到了七叔对他点头，那是肯定的意思。他垂下眼帘，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丰盛的早餐，一时不知道怎么下口。
“这次是给平家立了威了！”平永言来了缅甸许多年，还是习惯吃中式的食物。早上是稀饭馒头下榨菜。七叔和平霄陪着他吃稀饭馒头，平储和白山面前却摆着各式做工精致的西点。
平储是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看法，但白山受到的优待就是有心人把他架在火上烤。而不巧平永言就是那个有心人。身后剑，笑里刀，表面上看着再风光，个中滋味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才清楚。
白山又硬生生接了一句老爷子的夸，笑着点头回应，把自己面前的牛角包掰开了沾炼乳。甜食能带给人好心情。其实所有人在最开始都是为了那一口吃的，但是慢慢慢慢的，欲望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走进沼泽里就拔不出脚，只会越陷越深。
“但是白山啊，你不在的这三年，绿水城的局势不好。”白山走了半分钟的神，没能听到老爷子前半句说的是什么，回过神来唯一听到的就是“绿水城的局势不好”。
他咽下半个牛角包，嘴里塞着东西，含混不清的打着哈哈表忠心，“局势总能好起来的，再说了，老爷子但凡有什么吩咐，不是还有我们这些手下人吗？”
一句话把自己摘的很干净。不管你老爷子再怎么依仗我，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办事靠谱得力的“手下人”罢了。这下子连站在角落里的凯东也不禁笑一下，对白山高看一眼，心里想着，这家伙实在是太聪明了。
聪明是件好事儿，但是凡事都有限度，聪明过了头就不是一件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了。
老爷子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是在道上混迹了半生的枭雄和人精了，不可能没有听出白山话里的意思。他心里对白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态度他自己知道，但是白山这么急于把自己摘干净可就有些让人心寒了。
平永言脸上的笑意不像方才那么强烈了，语气也平淡许多，“是啊，养着手下不就是要去做事的吗？”
平霄喝粥的动作顺畅了一些，七叔朝着白山的方向几不可察的微微皱一下眉，平储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位置，突然笑起来。
在场众人没人理他，毕竟平储的疯也不仅是白山一个人的偏见了。只是老爷子的脸色又阴沉下去一些。
“白山，”老爷子在桌面上磕碎了一个鸡蛋，垂着眼皮慢慢的剥，“你刚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之后有件事情还是需要你去做。”
平永言还是要依仗白山的，所以就算剥去了那层亲厚，最起码的客气也是还在的。这是白山靠他自己的那双手，以及他手里的刀搏来的，任谁也夺不走。
实际上白山相对而言更喜欢平永言现在对他的态度，公事公办，去掉那些别有用心的虚情假意。
“您尽管吩咐。”白山又掰开一个牛角包，他实在是很喜欢今天早上炼乳的味道。
“是长荣港。”平永言拇指的指甲划开蛋白，把蛋黄拨出来，扔在盘子里。
他的脸色变得严肃，“白山，你知道长荣港以前是姓平的。”
“是，”白山牛角包沾炼乳的动作顿了一下，这的确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长荣港一直都会姓平。”
老爷子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加上重量，“白山，我非常非常的信任你。我们都知道，像什么老掸走货这样事情不过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儿，最多就是打在奈温脸上的一个耳光罢了。但是长荣港，是我们的命脉。”
白山放下牛角包，“我明白。”
老爷子把蛋白也放在了盘子上，刚刚剥的鸡蛋全部都不要了。他缓慢的靠回到椅背上，“平家所有的人手，所有的资源，都交给你。但是你一定要把长荣港给我拿回来。”
白山看着平永言的眼睛，那双看过世间无数变换，人情反复的眼睛。
这是命令兼请求。
白山用了一些力气开口，“给我三天时间准备。”
老爷子终于又露出了一个微笑，“好。”
贺纳。
老k站在厚重的橡木门外，抬手，很礼貌的敲了两下门。
“请进！”穿着缅装瞭望着窗外景色的男人听着了敲门的响动，转过身。
“请进。”老k推开门，躬身对自己身后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穿着警服，肩章上印着缅甸的警署职位，他的官阶很高。
吴奈温看着男人走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吴奈温。”男人取下警帽，对他行了个传统的缅族礼。
“怎么？想清楚了吗？”吴奈温半边脸笼罩在阳光之下，举手投足都像一个传统而高尚的绅士。
“想清楚了，”那个男人走到吴奈温身旁，也走进阳光底下，“毫无疑问，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两种人。”
“那两种人？”吴奈温看着他，眼神很平静，“杀人者和被杀者？”
“不，”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尊敬的吴奈温，您虽然素来强悍，但想象力显然还不够丰富。”
“哦？”吴奈温挑了一下眉，被挑起了兴趣，看着男人，等待着他的下文。
男人耸耸肩，笑一下，“一种人泯灭良心有钱拿，另一种没有良心也没钱拿。”
“所以你选择成为第一种人吗？”吴奈温看着他，阳光映照着他的瞳仁，里面显现出一种琥珀色的光泽。
“是的，吴奈温。”男人冲着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吴奈温挑一下眉，握住了男人伸出的手，“合作愉快！”
短暂的交握之后，吴奈温又把手抽回来，漫不经心的拍拍自己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但事实上，我曾经的许多合作伙伴都不认为我是一个会令人愉快的合作对象。”
男人也挑一下眉，“但我相信我会是一个令您愉快的合作对象。”
“两件事情，第一件，老掸要死，挑断老掸手筋脚筋的人也要死。”吴奈温看着他，缓缓开出了条件。
“第二件，长荣港，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落到平永言手里。”
男人很大方的笑一下，“这些都好说。”
“不要太小看平永言，”吴奈温扫他一眼，“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男人不说话，短暂的站了一会儿之后就要告辞。
临走之前吴奈温叫住他，问了一句：“为什么跟我合作，而不是跟平永言？”
男人耸耸肩，满不在乎的神色，“谁愿意听一个外来仔指手画脚？”
是啊，外来仔。那个外来仔已经在他的地盘上嚣张了许多年了。吴奈温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那轮红日，面色慢慢的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