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庚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我们可以介入这桩案件。
珀坤看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眼睛里显现的神采可不是“如果可以”这样的态度。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珀坤的头疼更厉害了。他看着面前男人明显的非东南亚长相,那道冷酷斜飞的剑眉,幽深的黑色瞳仁。啊他在心里叹一口气,国际刑警怎么也介入这起案件了?之前他们有何高层沟通过吗,为什么他在局里也没有听局长提起过呢?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很轻缓的铃声,从一片血腥和混沌中暂时的拯救了珀坤。
“不好意思,”他向唐庚鞠了一躬,“我先去接个电话。”
他匆匆走出屋内,感到刚刚那两个不速之客加诸在现场的威压顿时消散了。
他接通手机,对面传来他的小天使的声音,“阿爸!都已经快要九点半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那种刻骨的疲惫居然在他女儿的声音中溶解了些许。
“啊,阿爸呀马上就回来了”他站在居民楼的露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他女儿的眼睛,“我的小天使要早点睡觉去了,等你睡着了阿爸就回来了。”
电话对面的小天使不依不饶,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小辛,好啦,爸爸在忙工作呢,把电话给我。”
那个温柔的女声接过了电话,她应该是站了起来听电话,“珀,你吃过晚饭了吗?”
“啊”珀坤见过各色骗子,赌棍,烂人,他可以用高超的技巧从他们口中诈出自己想要的讯息,但是他还是不能在自己妻子面前撒谎,“我还没来得及。”
“都这么晚了,”电话那端是埋怨的语气,但是温柔,“锅里面给你留了汤,自己回来盛一碗。我先去哄小辛睡觉了。注意安全!”
他的妻子温柔的挂断了电话,珀坤听着一串“嘟嘟”的忙音,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他暂时的避风港就告一段落了,他又要再次硬着头皮走回去,面对一地的狼藉和那两个国际刑警。
珀坤看着那两个非东南亚面孔的国际刑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可真是好轻松啊。出了命案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城市,他们还那么年轻,背后要保护的人里面还没有他们的妻女,他们没有顶头上司,命案被别的警察介入也不会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死者是平永言手下一个小头目的跟班,因为三天前把平永言手里面的一批货倒卖给了奈温,所以躲了起来。这里是他女朋友的家。”唐庚看着珀坤。
啊这么说来,另一名死者就是他的女朋友了。珀坤看着地上死去的女孩。她还那么年轻,她也没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就这么就这么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根据我们掌握到的线索,应该是平永言手底下的杀手来了结的他的性命。”
珀坤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国际刑警。面色冷冷的,说话有条有理,人其实很好相处。刚刚两句话就把很多信息都告诉了他们。
珀坤在心里小幅度的挣扎一下。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那恐怕就是优柔寡断了。可是从来没听说过优柔寡断是警察的优点的。
他最终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我们会分享给你们。但是尸体我们必须要带走。”
“当然。”唐庚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紧绷的唇角微微上扬。他向珀坤伸出手。
两个人简短的握了手。珀坤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温厚有力。
“合作愉快!”唐庚对他说。
离开现场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了,他们又把屋内屋外所有的痕迹检查了一遍,结合范岩盯梢时看到的内容,初步断定当天有两个人来找过杉,第一个人放过了他,而第二个人杀了他,而且这两个人都和平永言和奈温有关。打斗的痕迹很有限,看来两方的实力具有压倒性的悬殊。因为并非是一方人多势众,所以来的两个人应该都非常的厉害。洗手间的水槽里有受害者的血液残样,凶手在行凶后还有时间和心情冲洗作案工具;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关键性的罪证,说明凶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案了,而且,凶手很有可能是职业的。
“老大,有传言说像他们这种大毒枭会养杀手,是真的吗?”陆子衿坐在副驾上,挠着头发,他肚子也有点饿了。
“你说呢?”唐庚打方向盘右转,面上没什么表情,觉得陆子衿讲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老大,我饿了。你呢?”陆子衿瞟他的脸色。
“饿了?饿了老大带你去吃好的。”唐庚不喜欢和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智力游戏,但是还是很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的。
十点过,贺纳的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两个人点了两份炒面,唐庚只吃了一口就放了筷子。
“老大,你这是浪费粮食啊!”陆子衿抬头瞟他一眼,撇嘴。知道他们家老大挑嘴,但没想到居然有人挑嘴能挑成这个样子。
陆子衿看着桌上两盘炒面,比划一下,觉得自己就算是个身体倍儿棒,胃口倍儿好的大小伙子、基层体力劳动者,想要在将近十一点吃完这么两大份炒面还是很有难度的。
浪费啊浪费!陆子衿在心里道声罪过,开始集中精力先消灭自己面前的那一份。
他看着唐庚的电话小幅度震动一下,他们家老大接起了电话。陆子衿一边动嘴动筷子,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喂?是的。新唐医院?好的,我们马上过去一趟。多谢了。”唐庚挂断电话。
电话是珀坤打来的,电话号码是刚刚两拨人马分手时留下的,现在还热乎着。
“先别吃了,”唐庚站起来,“老掸找着了。”
“找着了?”陆子衿瞪大眼睛,本能的塞了最后一口炒面到嘴里,然后跟着站起身,“在哪儿呢?”
“新唐医院。”
两大份炒面就这么被他们扔在了桌子上。两大份炒面不约而同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老掸是被警察送到医院的,等唐庚他们赶到,他已经被从手术台上推下来了。
不是什么大手术。如白山所言,切口很整齐,外科医生把他的手筋脚筋给接了回去。
“如果恢复的好的话,不会影响你的日常活动。”
老掸被打了半麻,现在还没回过劲儿来,一个人靠在病床上抬头看着冷冷的日光灯。
半夜的医院比白天要冷清一些。重症的病人躺在各自的病房各自的病床苟延残喘,病的比较轻的老早就回了家,或者是等着第二天一早再来挂号。这倒是让唐庚他们的行动方便不少。
唐庚和陆子衿推开门走进来,“老掸。”唐庚叫了他的名字,直直走到他的床前。
老掸翻起眼睛来看他一下,躺着没动,那眼神是冷漠而疲倦的。
“现在两方人马都不要你了么?”唐庚站在他的床前,警靴玩味的支棱在医院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但是现在你还可以有第三个选择,就在你面前。”唐庚向他扬了扬下巴。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老掸看着他,神情复杂,“我替平永言卖了十几年的命,不过是一批货出了差错,他就要挑我的手筋脚筋,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警察?”
“可是你别无选择不是吗?”唐庚在他的领床上坐下,视线与他平齐,胸有成竹的开始一场并不势均力敌的谈判。
“这一次他们派来的人是手下留情了的,下一次,你还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吗?”
“你把平永言的货转给了奈温,把两个龙头一起得罪了,你觉得你出了这家医院,这条道上还有人容得下你吗?”
唐庚看着他,胜券在握又不以为然的样子。
老掸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副模样。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自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了。老掸垂下眼睛,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是,的确,我现在无路可走了。”老掸抬起头,苦笑一下,用左手托起裹缠着纱布的右手,伸向唐庚。
他们两个人握了手。
“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报告诉我们,作为交换,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唐庚看着他。
“好。”老掸回答的很爽快。
“你出院的时候会有我们的人来接,”唐庚站起来准备离开,“记住,只能跟我们的人走。”
“好。”老掸看着唐庚走出病房。
“如果你跟着其他的警察走了,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了。”唐庚出门前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语焉不详的一句话像是一个暗示,一个警醒。
当地的警察局不干净,这是唐庚他们已经达成的共识。
“火车上的监控调出来了吗?”两个人并肩走在医院的廊道里。
“调出来了,顾亭已经发到你电脑上了。”
“好,我回去看看。”
“现在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唐庚看一眼手机,十二点半,“回家睡觉啊,你还想去干吗?”
“害,”陆子衿叹一声,“我跟着你出了这么一晚上的外勤,连顿夜宵都没有,岂不是太”他一面说一面偷偷瞄着唐庚的脸色。
事实证明唐庚是个充分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走吧,回去我给你下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