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见
正值四月，春光正好，暖阳高照。
百花谷内绿意盎然，各种植物枝叶丰茂，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徐清焰出了劈柴的院子便原地迷了路。
距离他上次来此，已经过了五六百年。
百花谷内不可能全然没有变化，四顾皆是各种花草繁茂，就是未见玲珑草的影子，他在茂盛的花草里转悠许久。
什么能吃的也没寻到，还将自己累个半死。
最终在路过湖边小亭时，见石桌上摆了果盘糕点，顺手牵羊拿了两个果子，那果子似乎是在外面放了很久的。
表皮都蔫儿了，看着就硬邦邦的不会好吃。
徐清焰也不嫌弃……
当然这会也没有让他嫌弃的份，看周遭无人，便做贼似的揣了两个在怀里，躲到旁边草丛里啃的很是起劲。
青鸟见状，既有几分不屑，又有些许心酸。
趴在他肩头做惆怅状，幽幽叹气，“三千世界、茫茫众生，咱们的同行肯定不少，想来也没有谁能混得比我们惨的。”
宿主筋骨半废，魂魄离体。
搁修真界里混了数百上千年，最后竟连落魄到偷放枯了的果子填肚子的境地，它这个系统也惨，好不容易攒够积分换了躯壳。
却是常年骨肉带伤、就没个完好的时候。
哎，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过上正常日子。
青鸟深陷忧郁，轻挠他的脖颈，低声跟他商量，“要不，你去跟白潇潇服个软呗。”
徐清焰用力嚼着干枯果皮，假装没听到，“啊？你说什么。”
青鸟知道他虽然嘴上说着能屈能伸，实则真实性子其实倔的要死，尤其是跟白潇潇这种真正结了死仇的，要他低头赔礼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虚与委蛇，怕是比拿刀杀了他还难。
宁愿继续做苦工、偷果子果腹也是不肯的。
且他不肯，青鸟便拿他没办法。
小声“tui”了他口，趴他肩头不再说话了。
徐清焰略笑笑，继续安静的啃完果子后，揣着剩下的几颗干瘪果子打道回府，拎着笨重铁斧继续“哐哐”劈柴。
从午时劈到日落，好歹将柴山劈出了缺口。
累得浑身肌肉酸痛，汗流浃背，刚坐下没多久外面便响起声音，是两个厨房小弟子过来取明日用的柴禾。
见他坐在那休息，挥挥手招呼他过去帮忙。
徐清焰轻笑，这是真将他当作杂役弟子了。
青鸟察觉到他的想法，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不然呐，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忘情宗的少宗主，百花门的座上宾？”
徐清焰：……好好儿的，你翻这些老黄历做什么。
青鸟轻轻的“哼”了声，不再理他了。
徐清焰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过去，跟两小弟子合力装了满车柴禾，那招呼他的小弟子见他直浑身冒冷汗、脸色隐隐发白，以为他是饿的。
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呐。”
“要不你再帮我们把柴送到厨房吧，今儿王师傅蒸了鲜肉馅儿的大包子，可香可好吃啦！”
徐清焰犹豫了两秒，“好。”
两个小弟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身量未足。
他又魂魄不稳，身体虚弱走路都不稳当，自然力气微薄，三人扶着装满柴禾的车连拉带拖，很是费了翻功夫才将柴禾运到，又费力的将那些柴给卸下来。
不过厨房的笼屉里，确实蒸着鲜肉馅包子。
香喷喷的，热气腾腾。
卸过柴禾后，小弟子带着徐清焰洗了手，给他选了两个皮儿薄馅儿多的，“你明天再帮我们送柴过来好不好，我们还请你吃包子。”
运柴是个苦差事，厨房里没人愿意做。
看他们俩年龄小就推给他们去，偏他们人小力气也小，每次装完运回来、再卸掉都要耽搁很多时间。
经常错过识字修炼的课程，已经落后很多。
除了徐清焰，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们。
徐清焰啃着香喷喷的包子，“可以呀。”
他就这么给自己找了张饭票。
每日里起床先劈柴、饿了就喝点水休息片刻、日落后再去厨房找吃的，虽说是累了点苦了点，但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青鸟吐槽他，“你还真会随遇而安。”
徐清焰只当是夸奖，欣然接受。
气得青鸟冲着他的脑袋使出了三板斧，“抓头发”、“挠脖子”、“扇脸”，恨铁不成钢似的直跳脚，“瞧瞧你这模样，难不成你想在这混吃混喝等死，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混着！”
徐清焰手忙脚乱的挡它攻击，表情无奈，“你着急什么，这不是在等百花祭么？”
百花祭近在咫尺，就在两天后了。
青鸟更气了，恨不得给他脸抓破相，“你想的倒挺美，白潇潇这么针对你，怎么可能会让你参加百花祭！”
徐清焰略笑了下，“他哪还有空管我。”
这些天他看似早起贪黑的忙着，但因身体虚弱，力气不足，劈出来的柴远远不够数量，且他每天夜里还跑去厨房混包子吃。
那些责罚并未落到实处，却也没人来管他。
想来是白潇潇遇到了其他更重要的事，亦或者是麻烦缠身，压根分不出精力来针对他，如此看来百花祭他肯定是能参加的。
合适用做花魂的灵植，他必然是要拿到的。
他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再怎么说也会有点眼界经验在身，真要是在百花祭上输给了那些未及二十的小弟子。
那他徐清焰也不用挣扎了，早死早超生吧！
见他心中有数，青鸟松口气，不折腾他了。
徐清焰原也没想打听白潇潇所遇何事，他只想安静等到百花祭，拿了灵植花魂、生了灵根就回琼州分部养老。
偏他不想打听，事情还非得往他跟前凑。
俩小弟子边装柴边唠嗑，“也不知道碧桃园住了个什么人物，白师兄连续去了三天，那人居然都避而不见，连门扉都不开的。”
“能在谷内如此肆意妄为，怕是身份不得了呐。”
“今日刘师兄送饭过去，回来便被罚了清扫外门所有茅厕，你说白师兄自己进不去碧桃园，罚我们这些跑腿的杂役弟子有什么用。”
“哎，明日便轮到我，我真不想去。”
“我也不想。”
两人唉声叹气半天，也不知道想起什么。
不约而同的看向徐清焰，左边略高的弟子先试探着开口，“要不，你替我们跑一趟的？我们与你些好处怎么样。”
徐清焰略犹豫，“要灵石。”
矮个弟子立马道，“我们都只有灵珠。”
徐清焰笑得眉眼弯弯，寸步不让，“要灵石，要么你们就自己去。”
两人相互看了下，“你让我们再想想。”
当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俩小弟子此次一大早便来找他，行色匆匆，神情慌张的塞给他块灵石，“今明两日你替我们去送饭吧！”
徐清焰捏了灵石，满口答应，“好。”
青鸟挠他脖子，“你还真是人为财死！”
徐清焰叹气，“这不是穷么。”
等到了送饭时间，他便换了杂役弟子的衣服，拎着个特别豪华的四层食盒，前往碧桃园给贵客送饭。
碧桃园内开阔疏朗，遍植各种珍稀桃树。
正值桃花盛放时，院内花开似锦、粉色连绵成海，美的如梦似幻，徐清焰拎着食盒驻足看了会。
面露欣喜，由衷赞道，“真好看呀。”
他天生便喜欢桃花灿烂热烈，曾经最大的梦想便是在自己洞府种上遍野桃树。
坐看桃林花开如云，落英缤纷。
可惜往忘情宗山高苦寒，常年积雪，天然不合适桃树生长开花，难得寻来两棵异种，费了大力气才种活了，后来也因他被罚在寒潭磨剑百年。
没人替他照料打理、逐渐枯萎了。
能看到这满园的桃花，哪怕被罚也值了。
青鸟戳他，“先去送饭。”
赏花归赏花，别耽搁了正事。
徐清焰拎着食盒，穿过满园桃花芬芳，走到院内唯一的房舍前敲门，门没锁，有人背对着他坐在雕成桃花状的窗前。
黑衣墨染，白发如银。
看背影着实有些过分瘦削了，像是把经历过风雪摧残、生了殷红铁锈的废剑，或许打磨后能重现光彩。
或许，就那么腐蚀折了，也说不定。
徐清焰暗自啧了声，转眼看向屋内的桌面。
昨日送来的饭菜根本没动过，就那么冷冰冰的摆在那，他道了句“我是过来给您送饭的”，便轻手轻脚的进了门。
过去将冷掉的饭菜收好，换上今日新送的。
他自筋骨被废、修为全死后，早习惯了做这些杂事，动作很快，三两下便收拾好了桌面，跟此间主人告辞时往窗边望了眼。
顿时被惊了心神，扰了思绪。
虽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小半张脸和下颚弧度，但徐清焰仍一眼便认出靠窗坐在那里的人。
是宁域白。
对方眉眼低垂着，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只见其穿了件样式极为古怪的黑色衣袍，额头系了根白色抹额，都素的很，看着竟像是凡世间的棉麻质地。
做工粗糙不说，半点灵气也无。
徐清焰略愣了会，很快便拎着食盒出了门。
青鸟见他沉默不语，有些担心，“徐清焰，你没事……”
徐清焰轻啧了声，疑惑道，“宁域白怎么那般打扮？”莫非忘情宗是终于要破产了，才会让自家少宗主连件法衣都穿不起了？
青鸟语调古怪，“……你不记得了？”
徐清焰疑惑更甚，“记得什么？”
青鸟张张嘴，欲言又止。
它也记不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当时宁域白跟徐清焰的关系尚算和睦，师徒两还能坐着说说话，徐清焰说起他老家的风俗。
说按照他们那边的规矩，每当有人去世，后辈都会披麻戴孝，以表哀思。
是以它看到宁域白打扮，就知道是在守孝。
——没想到徐清焰自己居然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谁又稀罕宁域白守孝呢，tui！晦气。
它撇了撇鲜红鸟喙，打消跟徐清焰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