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曲水城大牢
宋霆谕和姜彦被关到县衙大牢,牢头明示只要给三两银子就可以单独关押,不受别人打扰。姜彦想直接给上十两二十两也好不让宋霆谕受苦,宋霆谕却阻止了姜彦,结果那牢头见这二人衣着华贵却是两个铁公鸡,一怒之下把他们关去了当地恶霸所在的那一间。
别看街上没几个人,县衙大牢里却是热闹得很,甚至有人专门犯了事就为了进大牢里关几天,无论如何,这里每天都有一壶水喝,每两三天也有一顿糠饭,死不了人,一共十几间牢房竟然满满的都是人。
宋霆谕和姜彦所在的这间,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和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生。
“又来送死的了?”见有人进来,络腮胡子男人倚着墙半睁开眼睛,然后猛地起身,盯着宋霆谕打量了好半天,“女人?嘿,这年头什么稀奇事都有,居然有女人被关大牢了。”
另一个小生缩在角落,不停地给宋霆谕使眼色,似乎是让她快想办法,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在络腮胡子男人背后偷偷暗示。
“怎么,没见过女人?”宋霆谕冷笑着反问。这曲水城大牢比她想象的差远了,她以为会跟刑部大牢差不多,谁知此处不仅脏而且臭气熏天,犯人们看见她犹如饿狼盯着肉,恨不能一口吃下去。本想试试能不能打探些消息,被这么盯着,还能打探什么?
宋霆谕不开心。
“还是个泼辣的。”络腮胡子男人来了兴致。
那清秀小生似乎实在忍不住了,“姑娘,你快别说了。”
络腮胡子往宋霆谕那边去的脚步顿住,顺势一脚踢在清秀小生胸口,那清秀小生闷哼一声,也不敢反抗。
“你个给女人当奴才的没种东西,再多话老子阉了你!”络腮胡子男人凶神恶煞,“给你留着种也他奶奶的跟了女人姓,不如撅屁股给老子爽。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给爷们丢人……”
“你……”清秀小生不忍污言秽语,双目通红,但显然没少被欺负,并不敢还嘴,低着头任凭络腮胡子男人骂的越来越难听。
络腮胡子男人又想起此刻牢房内已经来了个真女人,对那清秀小生又没了兴趣,口水几乎顺着络腮胡子流下,看着宋霆谕猥琐至极。
姜彦上前半步,他知道以宋霆谕的功夫根本不怕这人,但他也不喜欢她被人这样看着。
络腮胡子男人这才注意到宋霆谕身边还有个碍事的,颇不耐烦,“你是哪根葱?”
姜彦侧过身,把宋霆谕让出来,道:“这位姑娘是我家家主。”
“嘿!今儿算是奇了!又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络腮胡子男人惊叫,转头对清秀书生道:“这儿还有个不如你的。”
女家主这个身份很微妙,一般有成年男子这样称呼年纪相仿的女子,大概率是这女子的面首,类似小妾,却不如小妾,没名没分甚至可能住不到女人家里。很多男人哪怕真是这样的身份,也不会承认,姜彦这样做有些自甘下贱之嫌。侧王夫确实上面还有王夫,算不得怀王殿下的夫君,这么说不算错,但是,那能一样吗?就算是侧王夫也是正三品,多少人挤破头都争取不来的。
宋霆谕余光扫过姜彦,真是个老狐狸,她自诩聪明,但姜彦恢复记忆后算计人的速度要比她快很多。这牢房里一共两个人,络腮胡子男人明显是个真恶霸,大概率是混迹市井的流氓混混,没什么可说的,而那个面容清秀的小生不同,看样子读过书,且也是入赘的,识文断字又是入赘,还被关在了牢里,还被跟个恶霸关在一起,恐怕是个有些故事的,姜彦以同样的身份接近,自然更容易撬开他的嘴。
果然,那清秀小生抬头看了看姜彦,目光中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你给老子滚一边去,”络腮胡子男人指了指姜彦,相貌猥琐,“别耽误了老子跟你家主人的好事,没准明年给你生个少爷。”
姜彦当真躲到了一边。牢房小,他离得进了,宋霆谕投鼠忌器不好出手。
“真懂事。”络腮胡子男人又凑近一步,一只手抬起来就要去摸宋霆谕的脸,几乎电光石火间只觉得手指传来剧痛,随即半边身子都麻了,还没等叫出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砰”的一声响,就被狠狠摔倒在地。
络腮胡子男人不明所以的回头,只见宋霆谕掸去了身上灰土,不怀好意的笑着看他。
“继续?”宋霆谕道。
络腮胡子男人也没那么容易认输,一骨碌爬起来,举着拳头就要招呼宋霆谕面门,可惜拳头还没到,就听见几声骨头裂开的声音,随后右手彻底没了知觉,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向后转了一圈。
“啊!”络腮胡子男人疼的惨叫,还想往上冲,腿上又被绊了一跤,当即跪倒在地,膝盖骨几乎磕碎了,赶紧把能动的左手举过头顶,大喊,“姑奶奶饶命!小人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奶奶饶命!”
“啧啧,真不禁打。”宋霆谕笑着蹲下身,“你跟我说说,你刚才是想做什么?”
“我——”络腮胡子男人一顿,“我想给姑奶奶捶捶腿。”
“真乖。”宋霆谕像夸一只小狗似的夸了一句,“一边待着去吧,不要打扰我。”
“哎,好咧!”络腮胡子男人拖着剧痛的双腿躲到一边,再也不敢过来。
姜彦过去扶起那清秀小生,细看才发现他身上非常狼狈,衣服上好几处都破了,还有不少血迹。
“你们……”
“你可还好?”
这牢房比刑部牢房还要差上很多,连个高台都没有,只有一个角落干稻草比较多,姜彦只能把他扶过去,“怎么受这么多伤?”
清秀小生摇着头没有回答,看向姜彦,好像找到了知己,“你、你也是……”
姜彦点头,“对,我比你还要差一等,半主半仆而已,并非我家家主夫婿。”
半主半仆能有大大小小十八个侍女六个小厮鞍前马后伺候着?宋霆谕在一边腹诽,可是又不好插话,只能在一边扮演好一个女色鬼。
清秀小生双目含泪,颤抖着,“你也是个可怜人,不过看这位姑娘对你挺好的,还是你比我强。我以前、我以前也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人被如此看不起,自从离了家,处处遭人为难,我……”
说着,清秀小生痛哭出声。
“世俗总有偏见,”姜彦凑近了一些,“你既已入赘,为何会被关在此处,你家里不管吗?”
大部分男子入赘都不会入赘到平民百姓家里,至少妻家也要是个小商户或小官吏之家,尤其此人看样子读过书,家里应该不是普通人,姜彦这才有此一问。
说到此,好像勾起了回忆,清秀小生哭得更是伤心,“我、我本姓周,名叫周学文,自幼读书,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入赘,可是,可是我娘子对我很好,岳父岳母也对我很好,不仅不苛责,还许我继续读书,虽不能考取功名,也落得逍遥自在,可是、可是……”
“想不到,你也是如此。”见对方说不下去,姜彦仿佛也陷入回忆,“我小时候也算是富家公子,又是嫡长子,最得父母喜爱,可是后来父母惨死,借住叔叔家中,寄人篱下,后来被送到我家主人那里,还好主人待我不薄,不然恐怕早已没有容身之处。”
寄人篱下到算计了别人一家性命,还接手了人家生意?宋霆谕在一边默默咬唇,在她眼里,眼前不是两个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而是一只老狐狸正在哄骗小白兔,好想戳穿他,可是这老狐狸偏偏在替她办事。过去拍了拍姜彦的肩,宋霆谕深情款款,“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我绝不会亏待你。”
姜彦对宋霆谕笑笑,像是听到以后不会被亏待很开心似的,然后又问周学文,“既然如此,你如今怎会在这里?”
周学文见人家夫妻恩爱,不禁想起自身,又是悲从中来,“我娘子家里是在香橼那边开镖局的,去年七八月有个大人物要运什么东西,说是要长期运送,是一笔利润很高的大买卖,一开始我娘子和岳父都很高兴,可是后来不知为何我岳父推了那笔生意,可是对方态度坚决,我岳父宁死不从。几个月后我岳父又接了一笔大买卖,他亲自押送,结果刚出云州就被人害死,货也丢了,那雇主不依不饶的要赔偿。”
“我岳父大人功夫很好,经曲水出云州这条路他走过上百次,哪里有山贼匪类哪里危险他一清二楚,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害?我娘子虽怀疑此事与当初那大人物有关,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束手无策,又不善经营,又不敢与对方硬碰,只好变卖家财赔偿。今年二月我娘子受尽委屈惊吓,抑郁而亡,我岳母也……家里被抢了一空,我带着几两银子逃到曲水城这边,后来、后来实在活下去,抢了一个孩子的粮食,就被关了进来。”
“去年七八月,你可知是运什么?”宋霆谕听见这时间心里不禁一动,那正是宋霆杰来云州的时候。
周学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对方是惹不得的人物。”
“你家是在香橼城?我们前几日去过那边,香橼城齐大人治理有方,城内井井有条,出了这等事,你们怎么不去报官?”姜彦问。
宋霆谕眉头一皱。
“怎么没去,可是齐大人说都是生意上的事,生意没谈拢官家管不着。后来我岳父惨死,已经出了云州,齐大人也是鞭长莫及,至于雇主索要赔偿也在上宋律法之内,他无法阻拦……”周学文苦笑,“我娘子抑郁而亡更是怨不得别人,哪里有人给我伸张正义。”
“别哭哭唧唧的,死了老婆算什么,老子我一家老小都死了,不是照样活的好好地?”一边的络腮胡子受不了了,“老子最烦你们这种男人,还不如个娘们,活该一辈子被女人压身子下。”
“你是怎么回事?”宋霆谕双手抱胸,拿下巴指了指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些,但宋霆谕问他不敢不答,“瘟疫呗,老子、我家在小吉镇,年初那边来了一场瘟疫,死的人多了去了,我爹娘老婆、弟弟妹妹,连着三个儿子和一个没从娘胎里爬出来的,都死了。然后老子、我就来了这香橼城,见谁有吃的就抢谁的,没吃的就找个你们这种男人或者女人揍一顿,进牢房里来吃饭。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活的爽快,你们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只有姑娘你像个爷们。”
见大家面色不善,他补了最后一句。
宋霆谕的脸色更难看了。
瘟疫在几个小县里都有,最严重的的就是小吉镇,但宋霆谕没有去那边,一是那边距离远,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是面对瘟疫除了等随行太医和药品到来,她也没什么办法,若被感染更是麻烦。看来,有瘟疫的地方要更惨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