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鬼画师（4）
程秋水又窃笑道：“所以你得去求那位柳夫人。”
鸾姝跺脚道：“秋水姑娘！你怎么也……”
她话未说完，忽听掌柜“嗷呜”一声，径直扑到她脚边，竟抱着不肯放开，鬼哭狼嚎般的叫了起来：“柳夫人！夫人呐！求您劝劝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小老儿吧呜呜。”
鸾姝的脸涨的通红：“哎哎，我们、我们不是，不是夫妻啊……”
掌柜越哭越响，一声声“柳夫人”叫起来没完，把鸾姝的解释全盖住了。于是只得赶紧答应：“好了好了，我帮你劝就是了，别叫了别叫了，快起来吧。”
那掌柜听鸾姝终于答应，这才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
鸾姝却愈发不敢直面柳离轩，便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问道：“那个……不如就和程姑娘走一遭呗，大家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呀？”
心中却又暗道：要是现在二人独处，也够尴尬的。
那边程秋水也温温的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是啊。那画师能杀死四席，修为一定不低。画卷中又是他的地盘，多些帮手也不坏嘛。还是说，柳公子不怕那鬼画师，而怕我程秋水吗？”
柳离轩将冷峻的目光扫来，微微扬起下巴：“就算他亲自来，我也不怕。”
他不再理会程秋水的挑衅，敛起鸾姝的手腕一同按在画卷上。
“哎？哎哎哎？”
鸾姝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只见卷轴白光一闪，瞬间将二人吸了进去。
——
角楼上没有人。
只有一轮下弦月，就像悬在角楼头顶的一把银色弯刀。
桥洞下也没有财财，只有幽暗的河水裹着朵朵花灯，飘向更深幽暗的夜色。
“财财到底在哪里呢？”
鸾姝不懈余力的四处张望着，与柳离轩一路走来，所见之景都与那画卷无异，可是唯独想找的那一狸一人却不见踪影。
去问周围画中的人偶，他们也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两句家长里短的闲话，根本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又抬头望向那银月下的角楼，喃喃猜测道：“难不成是那画中的姑娘救了财财？还是程姑娘先我们一步找到财财带回去了？”
“他无事。”
柳离轩卸下背上的长琴，抄手往旁边商户门前的朱红柱子上一靠，双目半睱，似乎不打算继续走下去了。不过既然连柳离轩都开口说了无事，那她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鸾姝一松懈下来，好奇心又起，凑到柳离轩身边，半是八卦半是调侃的问道：“对了，程姑娘究竟如何得罪了你，叫你这般防备着人家？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呀。还有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啊？”
“哦？”柳离轩睁开半只眼睛，“这么想了解我？”
“谁、谁、谁想了解你……”
鸾姝顿时结巴起来，连忙闭上嘴巴，规规矩矩的在柳离轩旁边坐好，不敢再调侃他。
柳离轩又飘来一句：“总之，离程秋水远点。”
两人正对的方向，是画中所绘的花灯河岸。虽然从鸾姝现在所坐的角度看去，河面被行人挡的严严实实的，可是她依旧能从这热闹的氛围中，感受到花灯河夜景应是多么美丽。
不过按照那画卷所绘的内容，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那只青面獠牙的巨大鬼首即将袭来，游街的行人也将被鬼首吞没。虽然眼前所见的人们只是画出来的，鸾姝却依旧为即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感到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柳离轩突然按住了立在身旁的琴头。只听人群中落水声饥接连传来，随后火光四起，河岸两旁的欢声笑语，逐渐变成了尖厉的惨叫！
鬼首伴着烈焰，从地面黑黝黝的深穴中升了起来。一边发出桀桀怪笑，一边伸出鲜红的长舌，将四处逃窜的行人卷入血盆大口，像吃炒豆一般咔嚓咔嚓的咀嚼起来。
一时间哭声、喊声、呼救声，一浪高过一浪，让鸾姝的心也不禁跟着揪了起来。
他们会痛吗？会害怕吗？否则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号哭？想到这里，鸾姝再也坐不住了，蹭的站起身来：“我们、我们也得做点什么吧？”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柳离轩，而是来自角楼顶上的一声娇叱：“妖魔看剑！”
一道绚烂的银光划过夜空，宛如流星般直取鬼首的眼睛。那鬼首被银光击中，发出“嗷”的一声怪叫，霎时间便化作倾盆而下的黑墨汇入河中。
“一定是那位莲城的姑娘！”
鸾姝面露喜色，抬起头来向上张望去。只见那银光呼啸着飞回角楼，被一个人影凌空抓住，随后翩然落在鸾姝面前：“姑娘？你看好了，我可是位公子！”
那位“公子”肤白胜雪，腰细长腿，身形极为高挑，与程秋水差不多高。虽然穿着一身丁香色干练的男装，脸上也未施脂粉，可无论是谁都能看出，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大姑娘。
细细看去，姑娘高扎着马尾，额前上围了一圈小辫，眼睛大大的，腰间缀着一串银铃，足下蹬着乌皮靴，手中握着一柄银白色的三尺长剑，正是方才斩杀鬼首的利器。这身男装打扮，更是凸显出她的英气逼人来。
鸾姝不由得“咦”了一声：“姑娘能和我对话？”
“公子！是公子！”
那姑娘倔强的坚持着，甩了甩长剑上的黑墨收回剑鞘：“我又不是那些画中的人偶，当然能和你说话。”
“可是……”
“可是你们进客栈之前没瞧见我是不是？那你猜猜看，我是怎么进入这画中的？”
俏“公子”挑了挑眉，眨着乌黑的大眼睛，似有些顽劣的冲鸾姝咧嘴一笑。鸾姝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仍然想不出，只得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慢吞吞、柔柔的声音响起，为鸾姝解答了疑惑：“想必公子是被鬼画师描了像，才被困在画中的。那绘卷中的莲城少女，应当就是公子本来的样貌吧。”循声望去，原来是程秋水也已赶来，正抿着嘴微笑，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一般。
鸾姝站在程秋水和那姑娘中间，得像平时仰视柳离轩一般仰视她们，忽然觉得自己好矮，不禁暗暗有些羡慕。她又偷偷将这两位“美人”比较了一番，忖道：秋水姑娘的肩更宽一些，似乎更适合男装打扮。
鸾姝的胡思乱想很快被姑娘爽朗的笑声打断，她终于不再纠正别人叫她公子了：“哈哈哈，唉呀说的不错。”
接着姑娘又叹了口气，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说来也惭愧，我本来是找这位鬼画师聊天的。他问我要不要画张像，我当时想也没想就随口答应了，不料却着了他的道，被那画像吸了进去。后来好不容易出来，结果又困在了这里。他倒是看得起我，竟给我用了个画中画的双牢。唉，前一幅画里一片纯白无聊的紧，这张画里鬼首却杀多少次都能复活，也忒烦人了。”
程秋水问道：“可是这鬼首也不会来攻击姑娘吧？而且这里的人都是画出来的，姑娘为何还要白费力气？”
“唉？说的也是。”姑娘一怔，挠了挠头，“可我一听到这些人偶的惨呼求救，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位姑娘性格豪爽，做的又正是鸾姝想做而做不了的事，不禁令鸾姝对她更增几分好感与敬佩。
姑娘又道：“我在画中转了半天，没瞧见那鬼画师的影子，倒是捡到了这只小狸子。喂，快点下来吧。”
说着，姑娘从背后扒拉下一只小花狸，正是他们要找的财财。财财缩着小爪耷拉着耳朵，小眼睛睁得圆圆的，显然之前吓得不轻，现在可算终于见到了熟人，便委屈巴巴的“喵”了一声。
“哦哟哟，还撒娇啦？”
那姑娘瞧财财的小模样可爱，忍不住又抱在怀中揉搓了一番才放他下来：“唉，最好赶紧将这小家伙送回去才是，带在身边实在不太方便了，我还有其他事呢。对了，小鸾儿是来找他的吧？快接好了。”
鸾姝将财财抱过来，满脸写着惊愕：“姑娘怎知我的小名？”
姑娘顿时得意的掐着腰大笑起来：“嘿嘿！我不仅知道你的小名，还知道你叫鸾姝，知道他叫柳离轩。不过这位姑娘……我倒不识。”
她的目光落到了程秋水身上，迟疑了起来。
“在下嘛……”
程秋水有些讳莫如深的微微一笑：“姑娘何不先报上自己的姓名？你凭白出现在这画中，又知道别人的名字，岂不是很令人生疑？”
“嗯，说的在理。”
姑娘扬了扬眉毛，眼珠一转，又露出孩子般顽劣的笑容：“不过我要你们猜，不，我要她猜。”
她伸出一根食指对着鸾姝点了点，又咬着银牙，颇有些哀怨道：“要是猜不出来，我可……我可饶不了你！”
鸾姝道：“我的确第一眼就觉得姑娘好生面善，似是曾经从哪里见过。”
姑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催促道：“那你快想想，究竟是从哪里见过我。”
“这……容我好好想想。”
要说是从哪里见过，鸾姝可实在想不起来了。按理来说，这姑娘风姿飒飒如此出众，倘若自己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可瞧那姑娘期待的模样，鸾姝又实在不想让她失望，只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回忆起来：
蓬莱岛上那是绝对不可能，蜀宫中也不记得有过这号人物。难不成是莲城弟子？可这姑娘身上穿的也不是莲城剑服啊，而且自己上次去莲城时，还只是个小孩子……
“啊！”
鸾姝忽然喜不自胜的叫了起来，骇的怀中财财“嗖”的一声逃上程秋水的肩头。
“阿岚！你是阿岚！我可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