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宫野志保将谈话的地点定在了另外一个房间里。
走廊里的助手没有收到任何提前通知,拿着手里的资料有些茫然地看向两人。
他先是注视着走在前面略带强势的女性,没有得到半个眼神后才抬高视线,看向乖乖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和前面年轻的博士不同,像是某种敏锐的猛禽,男人充斥着某种天然野性的眼神在瞬间死死盯住助手,睥睨的眼神中不带有任何恶意。
他当然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人心生恶意,就像草原的狮子会注意四周的一举一动,但不会对着被风一吹就开始发抖摇晃的枯树有任何想法,那些东西印不进他的眼底。
——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错开。
助手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屏住了呼吸。
之前发生过的事还历历在目,失忆的男人毫发无损地干掉了一个装备齐全的小队,如果不是雪莉用某种方法制止的话,说不定他早就强行离开了。
助手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快步走开了。
走进新的房间,若林春凉快速扫了一圈。
之前实验室里的摄像头又重新装了上去,而且数量激增,显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而这个类似休息室的地方只有对角线的两个监控。
宫野志保立刻反锁上了门。
“毁掉那两个摄像头。”她简短地说。
若林春凉没有异议,白朗蒂的身高足以让他能轻而易举地够到摄像头。只需要轻轻一捏,坚固的器械就如同小孩的玩具一样被他掰了下来。
接下来是另外一个。
“他们很快就会进来,我长话短说。”宫野志保将那叠无所谓的资料随手扔在圆桌上,双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所有服用了aptx4869的人里,只有一个是后果不明。”
“为什么还会有效果不明的实验?”若林春凉把弄着摄像头的残骸。
“因为aptx4869有998的致死率。”
男人的动作停下了。
“我一直在试图推迟组织进行人体实验的时间,所以他们直接将不稳定的药物当作毒药投入使用。除了在日本有一例没有得到确切的使用结果,其他无一例外,服用过的人全部死了,并且是完全检测不出死因的意外猝死。”宫野志保淡淡地说。
……
【a酱觉得这个情况有亿点点眼熟:想说的话都在我的id里了兄弟们!】
【b仔也觉得这有亿点点巧了:实不相瞒,我和a哥持相同意见。】
【c君也不想破坏阵型的:来,对个暗号,组织、日本、毒药、无痕猝死、一例没有得到确切的使用结果。】
【e:直接说工藤新一名字不行吗?】
【社畜阿d青春无敌:我就喜欢e哥这种酷酷的样子,从来不与我们同流合污。】
……
若林春凉也有些无语。
在之前,他从来没有把aptx4869和组织联系起来过,组织光是那些业务就已经够忙了,居然还插手生化制药?
而且要是早知道这是组织研发的药物,说不定他会直接以尤金的身份跑去日本,回到神秘学事务所里掏出马丁尼的角色卡。
虽然有些天方夜谭,但说不准那就是一通电话能解决的事情呢?
虽然在贝尔摩德或者波本那里套话有些困难,至少能从伏特加那里摸到什么消息吧。
打破若林春凉复杂思绪的是森鸥外。
这位曾经给了丹特陈90「急救」的先生显然在医学药理方面颇具建树——
【平平无奇私人医生:没有进行过人体实验,服用过药物的人几乎不留痕迹的死亡……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有用的实验数据和情况分析——目前为止,似乎并不存在「实验报告」这样的东西。】
若林春凉心下一动。
可那怎么可能,他的任务清楚地写着……
心里的话截然而止,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骤然看向黑猫。
那只狡猾的黑猫早在宫野志保阐述aptx4869情况的时候就悄悄躲到了她的身后,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坚决不探出头来。
若林春凉:你又开始了是吧?
难怪白朗蒂开局就成了组织的试验品备选,因为只有进行试验才能拿到实验报告。
如果单纯为了任务不考虑撕卡的可能性的话,对白朗蒂使用aptx4869,再由尤金取走有关报告就可以完成任务。
而且aptx4869并不是百分百致死的,至少他记得工藤新一还好好活着,只不过身体好像变成了六七岁的样子。
黑猫的确在进化,它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用恶意来恶心他,而是用任务内容和信息差来悄悄地控制事态走向了。
要是之前真的逃了出去,无论如何他也得不到不存在的报告;而如果他留了下来,除非自己充当实验体,并侥幸存活,否则他也得不到实验报告。
该说不愧是奈亚吗?
注意到男人复杂的视线,宫野志保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身后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用有些疑惑地眼神望去,男人只是摇摇头,“没事。”
宫野志保接着说:“组织安排我后天去日本调查没有结果的那一例,估计要呆三天左右。”
男人又点点头:“哦,那你注意安全。”
宫野志保:“……”
她现在有些明白了,和对方交谈就一定得把所有意思表达清楚,因为话里的任何深意和暗示他都会直接掠过。
于是她重新调整了说法,像是在与动物沟通般把每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我的意思是,吃下aptx4869的人几乎必死无疑,我会去日本拖延几天,在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必须想办法找机会逃出去。”
这句话因为解释得太过于详尽,几乎变成了一项强势又确切的指令。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
他用抛球的手势将那个可怜的监控器一上一下把玩,眼神下移,明显是在思考。
很快,他把手里破破烂烂的监控扔到一边,像小孩罚站一样站直了:“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用有些心虚的语气说,“白朗蒂·利奥波德,这是我的名字。”
乍一听到“白朗蒂”,宫野志保条件反射后退一小步,瞳孔放大,下意识觉得这是酒的种类。
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念头:他是不是上面派来试探自己的组织成员?自己如今的行动暴露了会发生什么事?自己的姐姐宫野明美会被牵连吗?
但男人毫无城府的表情让她随即反应过来,白朗蒂其实也是英国或是西班牙很常见的名字。
——男人的英国口音也很明显。
可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她不清楚白朗蒂在心虚什么。
“因为志保小姐似乎告诉了我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却连想起名字这件事都瞒着你……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羞惭地垂下头,替自己解释说,“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一个机会对朋友进行正式的自我介绍……”
有什么麻木的东西微微跳动了一下,“朋友?”
“果然,这种场合的自我介绍还是太烂了点吧?要是尤金的话……”白朗蒂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上扬,他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对了,尤金是我的弟弟。虽然还是想不起来脸,不过我觉得按照这个速度,我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所有记忆了,这也得谢谢你。”
他在分享他的喜悦,宫野志保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白朗蒂·利奥波德在向他的新朋友分享他微不足道的喜悦。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惶恐,宫野志保从小就能和冷漠与恐惧为敌,即使只有18岁,她也有足够的自信能抵御外界的冷酷。
但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拒绝坦率与善意的力量,如果有一双来自“朋友”的手轻拍她的肩膀,毫无疑问,那双手就成为了无所不能且无坚不摧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恼怒,有种将情绪都摊开的尴尬感,而白朗蒂显然并不能对这种感觉感同身受。
他还在纠结自己自我介绍的场合是否太过于失礼,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在一次愉快的英式下午茶中重新开始他的自我介绍。
“总之,”宫野志保提高了音量,用自己最擅长的冷酷口吻说,“如果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我也会稍微帮助你一些。”
“说到帮我——”白朗蒂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听到了门外的响动,似乎是有人在迅速靠近。
考虑到室内还有宫野志保,外面的人不可能直接透过门射击,他绕过去轻松抵住了门,继续说,“能带我一起去日本吗?”
“去日本?”宫野志保皱起眉。
“嗯,”白朗蒂点点头,“我和尤金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我想去看看。”
黑猫暗戳戳探出来一个头:“您想去日本干什么?”
若林春凉当然不理他。
“哎,不要对奈亚冷暴力嘛,奈亚这也是为了给您创造快速完成任务的机会啦!”黑猫绕来绕去,摆出一副极低的姿态,“具体行动还是您说了算,不是吗?”
若林春凉还是直接忽视了。
直到他在观众区看见了同样的问题,才相当双标地礼貌回答:“服用过aptx4869的所有人里不是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吗?工藤新一也在日本。”
【蜘蛛多可爱啊:即使宫野志保能找到工藤新一,她也不会告诉组织的,她心肠太软了。】
若林春凉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只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觉得去日本绝对要比呆在美国要好。
而且宫野志保明显能做到这一点,组织在日本有皮斯克这样的金融大鳄作为资金链上的一环,建立一个实验室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宫野志保表明自己要带上自己去日本进行实验,组织就没有理由拒绝。
最后,宫野志保同意了,她警告说:“在我说逃的时候,你必须立刻离开。”
听到满意的答案,白朗蒂也不抵门了,走过去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谢谢你,志保小姐。”
……
与和谐共处的实验室二人组截然相反的是尤金这边。
他的行为显然是把赤井秀一惹火了,这位fbi搜查官气势汹汹走过来,握着他的手沉稳无比地将手-雷转移到自己手里,然后估算了一下距离与地形,果断往空处高投了出去。
常年用狙的臂力相当了得,三秒后,爆炸声响起,其他人惊疑不定地打量起周围,完全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意外。
“fbi搜查官,正在执行机密任务,”赤井秀一将证件背面露给满脸警惕的两个警员,“他是我的技术指导官,请去继续进行你们任务吧,这边不需要其他援助。”
执行秘密任务的搜查官没有将证件正面交给他人仔细检查的义务,况且赤井秀一和bua平时的活动范围完全不重合,前者更像是特工,后者则是不少地方州政府一贯讨厌的“爱抢功劳”的存在。
斯潘塞·瑞德知道规矩,他有些生疏地把枪别回枪套,又打量了旁边安静的年轻人很多眼。
走之前,斯潘塞还是没忍住,搭话说:“尤金?尤金·利奥波德?”
骤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若林春凉抬起头:“是我。”
“我读过你今年发表在pnas的论文,”对方的语速快得有些不正常,“当然,我知道不止一篇,也不止机械工程与热力学研究。我注意到你还在尝试新的东西,我在fbi学院的阅读小组里看到了你的名字,你在公开的分享报告里说一周七本的阅读量实在是太低,单一的阅读方向会让思维受限……god,我是说,我再赞同不过这个观点,几年前我也提过,就贴在你的报告后面一层。”
若林春凉只觉得赤井秀一周身的气压变得更低了。
“方便留个电话吗?”若林春凉把自己手机递给了斯潘塞,“之后再交流,现我的工作还没结束。”
斯潘塞瞬间露出歉意的表情,接过手机飞速输入了自己的号码,又递了回去。
把所有的意外情况都清除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车厢里。
赤井秀一把之前带走的设备全部放回原位,同时开口道:“你不是第一次当技术指导,但fbi的报告里没有你从事相关‘工作’的记录。如果你继续有所保留,我不得不将你连同你的疑点一起上报。”
他低沉又冷酷的声音回荡在车厢中,“尤金·利奥波德,你为什么向fbi学院发出申请?”
坐在电脑前的年轻人摘下耳麦,不闪不避地对上赤井秀一锐利的眼神。
他说:“我以前是赤井玛丽的人,因为哥哥在美国失踪了,所以辞职来这边找他。fbi找人会比较快,所以我就提交了申请。”
黑猫:???
“您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告诉他啦,”它左看看尤金平静无比的脸,又右看看赤井秀一有些意外的神情,“这是能直接说的吗???”
“有什么不能的,就算他找赤井玛丽核实,对方也不可能告诉他我是来干卧底事业的。”若林春凉不以为意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再说,大家的成分都不是那么干净,也就别互相嫌弃了吧?
赤井秀一确实不觉得尤金在撒谎,既然对方直接摆出了赤井玛丽,那多半也是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
只要一通电话就能确认的事情,他没有必要撒谎。
既然如此,他的身份也就不是问题,毕竟如果真的要清算和国外情报组织有关联的人员,父母都是mi6成员的赤井秀一会比尤金·利奥波德更先一步被踢出局。
被突然出现的母亲的名字搞得有些猝不及防,他心头的怒气消了大半。
又想到年轻人在之前的任务中展现出来的能力,赤井秀一猜想自己和他搭档多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从另一个角度想,这或许还能看做自己撬了自己母亲的墙角呢?
一下子就好受多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mi6没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吗?”
“感谢您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问题,”尤金平淡地往外吐起脏话,“mi6的情报网就和英国的大多数官员一样,全是狗屎。”
赤井秀一:“……”
尤金:“当然,我还是很敬佩赤井玛丽女士的,她除外。”
赤井秀一:“……”
尤金:“您不会还有其他亲属在mi6吧?那您的所有亲属除外好了,这样可以吗?”
赤井秀一:“……”
这居然还是一个越相处越觉得很难相处的类型。
觉得这个话题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尤金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姿态,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问题,算是搭档的一个建议。”赤井秀一坐到了他的对面,“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搭档是什么情况,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同伴百分百信任,冒着巨大的风险听你这种不顾后果的指挥的。”
尤金很自然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只要你能做到,我的方案就会是最高效而无解的。”
他像是真的很疑惑,“我以前的搭档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问题,他很乖很听话,我以为这就是默契度的体现,而默契度完全可以依靠经验的累计来提升。”
技术指导官的用词让赤井秀一眼皮一跳。
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外勤人员?还从来没对他极端的指挥提出过任何意见?
考虑到尤金的性格,他不得不把建议说得更加直白:“你的控制欲太强了,搜查官不是技术指导官手下的警犬。退一万步讲,即使是家养的边牧,绳索栓得太紧的话只会让它拼尽一切想要挣脱项圈逃脱束缚的。”
赤井秀一认为自己的话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举的例子也没有丝毫冒犯到敏感的英国人。
但尤金·利奥波德的表情瞬间阴沉了起来,“逃脱束缚?”
他发出了一种会使人感到每根骨头的骨髓都凉透的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宛如被强行挤压出身体的灵魂碎片。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种阴翳消失了,他变回了之前泰然自若又神色从容的模样。
“我会根据您的行动习惯调整指挥方式,也多谢您的提醒,让我想到了其他可能性,”
他冷静地勾起了一个绝非善意的浅笑,
“所幸的是,项圈能束缚住的从来不是行动的身体,是意志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