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过去
第五处地点处在一个地下秘境。
这处秘境隐藏在一座古战场之下,通常人们看到这宏大的战场遗迹就会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但实际上处于战场边缘两座平平无奇的巨石之下的秘境才是这里最宝贵的地方。
“这是已经荒废了的地下遗迹?”
在云帆对着凉快巨石解阵的时候连悠站在一旁看她,他对阵法并不是很精通,在这种事情上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在一边看着。
“是,也不是。”云帆站了起来,她手中的光芒消失,而在那一刻原本合并在一起的巨石突然轰轰分开,露出了藏在两块巨石之中的间隙。
“有点窄,下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她温和地叮嘱着他,然后自己纵身跳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跳下去的一瞬间,明知道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他却依旧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悬空。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他活了几百年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搓紧自己覆盖在心脏上的衣服,对这种感情感到既好奇又惶恐。
“连悠?”
带着回音有些空灵的声音从下方隐隐传来,他顿时感觉心中那种感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安心。
“这就来!”
他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地道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底。他轻轻地落在地上,云帆的手中亮起了光芒,将黑暗的地道里映照的犹如白昼。
“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之前只听说过这里的情况,所以你一定不要乱走,也不要碰这里的东西。”
明明是平常听到绝对会不高兴的话,但是被她说出来却觉得是那么的美好,他乖巧地点头答应,马尾在脑后甩动,发丝微翘,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毛绒绒的大型犬。
云帆对着他浅浅一笑,那笑容简直比她手中的光芒还要耀眼,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到处乱跳,这让他很好奇它此刻的状态,难道是在他的胸腔里到处乱撞吗?这也不对,他挖过很多人的心脏,明明都是和肉连在一起的。
两人安静地走在地道里,云帆在前,他在后。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见,周围一片死寂,有的只有眼前的光亮。
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小时候因为喜欢乱动被毒打了很多次,但是都无法让他改掉这个习惯,但是现在他却没有那种躁动,只是这样看着云帆的背影他就能安静下来。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无法形容,明明就算没能上学他在各方面都比那个得到了非常多教育的大哥要好,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语言竟然贫瘠到了甚至无法拿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的地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道的道路渐渐有了些不同,虽然这些变化很是细微,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就在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时候眼前的世界突然像是水面一样泛起了波澜,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云帆好像喊了一声——
“小心!”
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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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真的不会哭啊,真是个怪物。”
他倒在地上,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上满上伤痕,血液和泥水沾染在一起,看起来肮脏至极。
“你们在干什么?”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面对来势汹汹的女人小孩子们依旧嬉笑不停,拿着石子砸她:“照顾怪物的人也是怪物!去死吧!”
他被粗鲁地从地上拉起,伤口被扯动,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他呜咽一声,却被女人暗地里掐住了手臂。
女人抱着他匆匆离开,看起来像是在保护他,但是只有他知道她每天都会在他的耳边不断地抱怨。
“为什么我要来照顾你这种废物?”
“如果我是大公子的奶娘现在早就有了享不尽的富贵荣华,本以为照顾连家的公子就能……没想到给我的竟是一个废物!”
为了名利而申请进府的女人,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攀上连家这棵大树,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便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连悠,连家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普通人,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遭人陷害被下了毒,因此他的经脉俱损,被诊断这辈子都不可能修行。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母亲当即就将他扔在了床上,父亲夺门而出,前来治疗他的药师看他可怜留下来救治他,他这才得以活了下来。
连悠不喜欢连家,非常的不喜欢。
这是一个冰冷的家族,数百年的历史让连家利益至上,能够为家族带来荣耀的人被捧到了天上,而像他这种被认定毫无价值的人全都是被抛弃的对象。
如果不是那次陷害,他估计会是连家有史以来最为耀眼的天才。
因为没有人愿意带他,所以经常是侍女或者是书童等身份低下的人抱着他,也因此他听说到了很多有关连家的事情。
大人们通常以为小孩子们什么都不懂,而且就算听了也不会记住,因此肆无忌惮地在他的面前说着各种各样的话——其实这点连悠一直都是很疑惑的,明明每个人都有童年的时候,那么他们在童年时期受到的伤害就不会记得了吗?
也许他们确实记得,但是习以为常,也就认为那是正确的了。
连悠就这样一直长到了七岁,那年他的几个哥哥都开始上学了,开始一边读书一边修行。他还记得那天是由太祖父拿着测试用的水晶球帮他们一个个进行了测试,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怎么样算是最厉害的,但是大哥在碰到水晶球的时候太祖父和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于是他便认定,那耀眼的光芒代表着实力。
于是在晚上的时候他偷偷回到了这里,然后将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在他的手触碰到水晶球的那一刻它发出了刺眼的亮光,紧接着它颤动起来,破碎成了无数块。
他当即大惊失色,在平常他哪怕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树叶都会被暴打一顿,更不要说这看上去就很珍贵的东西,他吓得赶紧逃跑,就担心自己被抓住。
但奇怪的是之后却好像没有人发现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样,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而在测试之后的第二天,大哥他们开始了学习生活。
连悠没有资格进入学堂,他便偷偷站在窗户外听老师讲课。在他躲在窗外的第一天老师就发现了他,于是老师便在讲课的时候把声音提高几度,以确保他也能听到上课的内容。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在某次再次去上课的时候却被大哥抓了个正着,大哥讽刺他根本就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他却流利地将昨天课上的内容全部都背了出来。
恼羞成怒的大哥认为一定是老师偷偷给他辅导,便直接让父亲把那名老师开除,父亲一向偏爱大哥,换个老师这种小事,自然是一口答应。
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老师已经收拾包裹离开了连家,那天他站在门口看了很旧的夕阳。
也是在那天,一切都被改变了。
“因为家里人都不许我来这里,我就把他们都杀了,这样就没有人阻拦我了。”
他的笑容开朗而温和,就像是天上耀眼的太阳一般。
刀尖滴落血迹,耳边尽是人的嚎叫,他一脚踩在那位被称之为“父亲”的人身上,看着男人扭曲的脸庞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勾起了唇角,露出了几十年来的第一个微笑。
紧接着他一剑划下,两颗眼球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和其他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哈哈哈,真没想到父亲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真是太破坏平常在我心中的形象了,让我好生失望。”他畅快地笑了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因为好奇所以剜出鱼的眼睛那样,天真而残忍。他上手掏出了他的心脏,鲜红的血肉还在缓缓蠕动。
看来老师说的是没错的,人类的心脏全部都是红色的。
大概是因为血液也是红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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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悠?”
睡梦之中隐隐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像是漂浮在水面上,隔着漫漫长河,空灵的近乎不真切。
“连悠,快醒醒。”
声音更加近了,似乎近在耳边。他的世界还是鲜红一片,血流如海,遍地尸骸沉寂在他的脚下,他想要挥动手中的剑,将所有的人全部都……
暗黑色的世界突然绽放出了光芒,和那天晚上水晶球陡然散发出的光芒几乎别无二样,刺得他眼睛生疼。在那一瞬间天空突然大亮,满地的鲜血褪去,重新流入大海,天际的云彩隐去,一轮旭日东升——
连悠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云帆那张温和的脸庞,她的眼神纯净的就像是雨后的天空,直直地看进了他的心底。他一愣,脑中的厮杀顿时烟消云散,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
“太好了。”见他醒来云帆露出了笑容:“你刚刚陷入了幻境。”
连悠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光芒,看来刚刚是她帮助自己走出了幻境。他坐了起来,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就像是有针在刺痛他的神经,让他疲惫不堪。
“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残留的幻境。”云帆伸手将他扶起,她的手指温暖,触碰到他冰冷的手臂就像是火烧一般,但是他没有动弹,任由着她将自己扶起来。
“你陷入了梦魇,这里的幻境是根据你的过去演变而来的。”云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虽然也许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想说,请你一定要克服过去。”
连悠抿了抿唇,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沉默。
“连悠?”她有些疑惑。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大喊起来,吓了她一跳——或者说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大吼大叫,但是止不住的委屈的情绪袭上心头,眼眶变得很是酸涩,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眼泪留下来了:“我的过去,我曾经的经历,我的一切……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来安慰我?!”
在吼完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发疯了一样,他甚至害怕云帆会就此离开自己,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情况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对不起。”
连悠愣在了那里,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落泪。
看着刚刚还大吼大叫的连悠突然又变得怔愣愣的样子,云帆叹气,伸手抱住了他。
“我真的很抱歉,把你带到这种地方,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呢喃,但是他还是全都听在了耳里:“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沉浸在过去中的人……”
她最后的话就像风一样,他根本就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盛满了哀伤的眼神。
“这不是你的错,我……”他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犹豫了好一会想着要不要回抱住她,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云帆已经站了起来。
“这个,给你。”她拿出了一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瓷质的圆形石头:“虽然也没有多少效果,不过戴着这个能一定程度上让你的心境保持平和。”
连悠伸手接过这枚看起来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一触及顿时就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袭上心头,一直窝藏在心中的戾气和阴霾好似突然都烟消云散,压在他心上的重量陡然减少,他顿时感觉整个人变得非常放松,连带着困意袭上了心头。
难道是因为放松了所以想要睡去吗?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终是抵挡不住生理的需求,沉沉地睡去。
云帆看着他突然倒下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站起走向了前方。
就让他先睡一觉吧,正好这个时候可以进行封印。
她一直走到了大厅的最边缘,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浅蓝色结界,垂下眼帘,脑海中浮现起了刚刚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