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身后
桥中央聚的人越来越多了,桥两头的小鬼依然不停地拉着人走向桥中央。老农被小鬼拉着向桥头走去,身后跟着无数被小鬼拉着的人,无数小鬼拉着人从桥头往上走来,来来往往的人不时擦肩而过,人们重新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喊叫,桥下的洪水泛滥,怒吼着,不时一个巨浪冲到了岸边。
“给我说说,阳间是个啥样子,走过这个桥,我要去阳间做一棵松树,松树是啥样子?”一个女人冲上来,拉住往下走的老农,泪眼汪汪地问。
松树是什么样子,老农已经记不起了,自己的脑浆脑髓已经掉进了洪水中,身后桥头的那个小鬼不知道给自己的头骨里面灌了些啥,阳间的事越来越模糊了。
“松树是人的姓氏,是一位英雄家族的姓氏,只有英雄才配有如此的姓氏。”老农不忍心看见她哭泣,随口说道。
“太好了,我要去阳间,我要去做英雄!”女人擦干眼泪,站起来,向桥上走去。
“告诉我,蚂蚁是啥?我要去阳间做蚂蚁。”一位病歪歪的人走了上来。
“蚂蚁是漂亮女人的代名词,你去了那边一定是最漂亮的。”老农随口胡编乱造着,那个病歪歪的人听了高兴地向桥上走去。
“告诉我,我要去阳间做狗,狗是啥东西?”一位老太太被一个小鬼拉着,一瘸一拐地往上走着。
“一瘸一拐的人到了阳间就变成了狗,狗有四条腿,行走如飞。”
“太好了,我讨厌了我这个病腿,让我吃尽了苦头,我很高兴去阳间,哈哈哈,到时候我有了四只腿,太好了。如果那天有一只腿疼,我就割掉那只腿,还有三只,比我现在这一瘸一拐一定好多了。”老婆子说着,高兴地往桥上走去。
“告诉我,我要去阳间做羊,羊是个啥?”一位书生走过来问。
“羊就是读书人,他们饱读诗书,性格温顺,逆来顺受……”
“告诉我,我要去阳间做一只麻雀,麻雀是什么?”
“告诉我,我要去阳间做一只青蛙,青蛙是啥?”
“告诉我,我要去阳间做百灵鸟,百灵鸟是个啥?”
“告诉我,我要去阳间做牛,牛是个啥?”
……
无数的人从桥头走上来,不停地问着老农,桥重新被堵塞了,老农低下头,拼命地往桥下挤,他不愿意再编制谎话骗人了,谁知道阳间的那些事呢,他已经到了阴间,他想知道阴间到底是个啥样子。阴间的人怎么个个被小鬼拉着,好像阳间的人不是这样吧!
尽管老农拼命地挤着,尽管拉他的小鬼拼命地拉着,可往桥上走的人依然围着他,非要他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不可。老农想了想,就对他们说,“问拉你们的小鬼去,小鬼比我清楚。”听了老农的话,人们纷纷围着小鬼问,小鬼摇摇头,人们瘫坐在桥上,不回答问题,他们就不走了,堵住这个桥,让去阴间的去不了,走阳间的走不成。
无数的小鬼围拢过来,请老农讲讲阳间。老农说:“我的心肝肺都被身后桥头的小鬼挖去了,我的脑浆脑髓也都被挖去了,我咋能记起那么多。”
“那可怎么办,这些人现在罢工,不去阳间,他们不去,我们回到地府交不了差。我们也有家有儿女,如此回去,会被地府官抄家杀头的。”小鬼议论纷纷。
“既然这样,你们就把我们这些从阳间来的人,重新放回到阳间,反正我们都热爱阳间,讨厌来这阴间。”老农说。老农身后无数的人听见老农如此说,也瘫坐在桥上,不走了,任凭小鬼怎么拉,就不走了,反正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在阳间生活,谁知道这阴间是个啥。
“不走了,不走了……”
“不去了,不去了……”
桥上来的人,桥上要去的人整齐地喊着口号,瘫坐在桥上。从阳间新来报道的人,被小鬼拉着站在桥头,暂时停止了挖心肝肺,桥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挖了心肝肺,必须上桥,可桥上没有地方站了呀!
“造反了,这可是千百年来地府第一次造反!”一位小鬼说着,急急忙忙跑下桥头,奔向了若有若无的远方。
“阳间好,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有吃不完的美酒佳肴。”
“阴间好,人人平等,没有欺骗,没有剥削。”
“阳间好,有花不完的钱,有当不完的官。当了县官,当道台,当了道台,当巡抚,还有都督,礼部尚书,宰相,皇帝。有无数的官职,只要你愿意,就有机会当。”
“阴间好,吃饭穿衣不用掏钱,官就是民,民就是官,官民平等。当官不用靠关系,靠本事当官,不靠裙带关系。”
“阳间好,有甜蜜蜜的爱情,人和人之间情深深雨蒙蒙。”
“阴间好,人没有心,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口是心非的,没有云里雾里的爱。”
……
阳间来的和阴间要去的说着说着,激烈地扭打在一起,整个现场一片混乱。小鬼不时地拉着属于自己的人,这些人如果有个意外,小鬼是担不起那个责任的。说起来,小鬼也辛苦,他们只是跑腿的,也就是为了在地府混一口饭吃。
“大人有令,停止打斗!”一队小鬼拿着木棍急急忙忙跑上桥,为首的小鬼继续说道:“恢复各自的路线,停止说话,低头走路,走地府的不要抬头看对面来的去阳间的,同样,去阳间的不要抬头看走地府的。如果有违反命令的,即可推入奈何桥下,永远不得超生。”
太可怕了,落入那滚滚洪水中,永远不能超生,太可怕了。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桥下的洪水,停止了争吵,停止了扭打,低着头,被小鬼拉着朝着各自应该去的桥头走去。
朝着桥头走去,走过桥头,就是另一片天地。人们都如此留恋不舍身后,那么身后一定有别人想不到的快乐,可别人却不知道,常常认为对方的身后就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