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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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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樱桃见岁官手中抱着个佛手瓜,奶声奶气的指着:“小樱桃,要!”

“是赫连叔叔家的小妹妹。长留道,“你要不要带着小樱桃一起玩耍?”

岁官蹲下来,抚摸着她豆腐般的小脸蛋,笑嘻嘻道:“小樱桃,你长得真好看。“

新婚之夜,银烛高烧,牡丹沉醉。

李渭几年滴酒未沾,陪着宾客喝过几轮后,两颊泛红,醉意迷蒙,被众人哄笑着送入新房,闹过半日后,屋里人才陆续散去,最后喜娘阖门:“郎君、新妇,歇了吧。”

春天端坐在床沿,垂首把玩着手中的鸳鸯团扇,两鬓璎珞垂落,半遮生烫的脸颊。

待到屋内寂静,宾客喧闹声逐渐远去,她抬起头来,只见李渭穿着一身鲜红喜服,眼眸清亮无比,站在门前着盯着她,唇角带笑。

她目光躲开,四下乱瞟,心头纷乱。

脚步走近,她闻到酒气,而后是他的气息和身影,就定定的在她面前。

他俯下身来,在她满头珠翠的头顶寻了趁手处,揉了揉她的发,问她:“累不累?”

“头...沉死了。”她皱皱鼻子,“脖子酸。”

他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我把花冠拆下来。”

两人都在铜镜前,她坐着,他站在身后,低头探索她头上的钗环。

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女子这些琳琅首饰,慢慢抽出她头上的花钿,而后是花冠,簪钗,步摇,然后是项间的璎珞,真珠玉链,而后是耳上的明珠珰。

满头青丝全都披泻下来,绸子似的滑厚,长及腰际,他掂在手中,忆起昔年旧景,心头想,他那时候怎么会舍得,亲眼看她削去这头长发。

千斤负重卸下,她慢慢舒口气,扭扭自己的脖颈。

而后有手温柔的捏在她肩膀颈项,替她捏去酸痛。

她仰头去看他,他亦低头,两人挨的很近,他的鼻尖摩挲着她的鼻,嗓音低沉呢喃:“春天...

炽热的吻落下来,颤抖着落在她的额头、鼻梁、最后是她红润的唇,香滑的舌,她无助承受他凌乱的呼吸,伸手牵住了他的袖子。

深吻之后,李渭停下动作,春天早已软在他怀中,目光迷离,红唇微肿。

他深深吸气,半晌平静,扶着她的肩膀,苦笑道:“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枕衾间散落着花生、红枣,桂圆,瓜子,石榴等果子,李渭和春天挨着坐在床沿,他剥,她吃,夜这么静,红烛旺旺的烧着,窸窸窣窣,咯吱咯吱,是她咬果仁的声音。

他手中举着剥好的松仁,含笑看着她,肩膀微微倚在床栏上:“夜半小鼠觅食来。”

她塞了满嘴的吃食,快乐的挑挑眉:“全赖主家投喂勤。”

嘴里的吃食都咽下去,她的脸颊还鼓囊囊的,李渭伸手去捏,“噗”的一声把她腮帮子捏扁,她的唇便嘟的高高的。

他再偷得一吻,见她双眸亮晶晶的,心头柔软,捏捏她的脸颊:“睡吧。”

此时夜已过半,更漏声长,两人都累了一日,漱口脱衣歇去。

他伸手去撩挂帐的金钩,叮的一声轻响,红榴花销金帐落下来,将烛光俱挡在了帐外。

两人都规规矩矩的平躺着。

春天心内没由来有些慌张。

她翻身,面对着他,去扯他的袖子。

他也翻身向她,伸手将她搂紧怀中:“好好睡一觉,今天你太累了。”

她在他怀中闭上眼,深深的嗅着他身上气息,只觉心神安定,四肢疲累,小声说:“我今天算是得偿所愿。”

他指尖抚过她的秀眉。

良久,她小声嘟囔:”李渭,伊吾那夜,是真的。“

“我知道。”他回她,“绿珠告诉过我。”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夜,我一直呆在你怀里,等你醒来...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我不会在甘州放开你。”他叹息,“为什么要瞒着我。”

“是啊...为什么要瞒着你。”她的柔荑抚上他的脸颊,“我怕醒来是那种难堪场面,你心中悔恨,我心中愧疚,那时候还有李娘子...”

“无论是梦境还是真实,我都不该。”他低叹,“我把你留在那种境地...”

她用唇堵住他的话语,伸手揽住他,探出香馥馥的舌去追逐他。

好似有风拂过,金钩叮咚叮咚作响,罗帐轻微晃动,在烛光中投下一片密密濛濛的剪影。

鲜艳的喜服搭在床边,随着罗帐的轻晃滑落于地,绛红青绿的外裳,描金镶玉的腰带,素纱雪白中单,胡乱堆叠着。最上头是一件银红蝉翼纱的小衣,两枝并蒂莲,枝叶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烛光忽的一跳,发出哔啵声,溅出几点火星,灯芯焦长,却无人来剪。

玉瓶里插着娇滴滴的牡丹花,半开不开的花骨朵儿,被风轻撩慢滑,花叶颤颤,花蕊滴露,脉脉含情。

分不清是喘还是哼,风急了些,折坠了一瓣花瓣,飘飘摇摇跌在满地衣裳上,染了轻红。

他抱着她,手指拭去她止不住的泪,心疼又懊恼:“疼吗?”

她点点头。

他眉尖蹙起,神色慌张:“我揉揉?”

“我不是因为疼才哭的。”她抽抽鼻子,“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她还委屈他曾经的放手。

“你放心,再也不会离开了。”他心头极痛,缠绵吻她,“永远也不会,以后我就是你的影子,一直都在。”

李渭购置的房舍原是一江南富商的产业,不算奢华阔气,胜在小而精巧,闹中取静,邻里多是些富足无事的商妇人,无事时常坐一起闲话,也常说起新搬来的这家新邻。

两人成亲那日,香车宝马堵塞了整个巷子,听说有心人第二日清早捡到了好几个花钿,拿去典当行换了不少银钱。

第二日上午,这家主人遣一个机灵的小婢女往邻家送来糕点喜果,又连连道歉这几日的纷扰吵闹,礼数做的十分周全,四邻对此番做派皆是满意,只是不知是何方人士,暗想寻机结交一番。

后来众人瞧见主人家,男子青年沉稳,衣裳朴实,姿势利落,看起来像个行路的商贾之流,可叹的是主母青春少艾,姿容清艳,气度华贵,两人同进同出,恩爱异常,对四邻和和气气,知节懂礼。

后来常见一十四五岁的少年,叫那男子爹爹,众人揣度:“这娶的续弦。”

又常见华贵马车载着个绝色妇人,观其容貌似是主母的母亲,听闻是靖王府里的夫人,是尊贵人。

想这家主母容貌万中挑一,四邻皆叹男子的好运,时下续弦能娶尊娶贵,极其罕见。

这年年节刚过,春来之际,夫妇两人忽然搬走,把宅子留给了长子。

薛夫人心头难舍难分,万万没想到,她当年将女儿从河西接回来,此番又要送女儿去河西。

山长水远,此次别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春天看着薛夫人:“娘亲保重身体。”又抱抱岁官,“乖乖岁官,姐姐以后再回来看你。”

陆明月已在长安产下一子,夫妻两人要跟着李渭一道回河西去,长留和嘉言都留在了长安,阿黄老了,就把它留在了长安安稳过日。

小樱桃抱着哥哥的腿大哭不已,岁官心里酸涩,也跟着一起大哭。

宽慰的是,此一别,仍有相见之日。

路程虽然遥远,但薛夫人安排的妥帖,阔车高马,随从如云,行路还算舒适,春天带着小樱桃,陆明月照顾几个月大的赫连勒邬,一同踏上了回河西的路。

勒邬是羌语,是白鹰的意思,陆明月生产那月,常梦到有鹰隼在高空翱翔。

李渭此次回河西,要再回墨离军去。

和春天成婚之前,太子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李渭直接找到了太子。

太子对他的过往了如指掌,坐在书案后睥睨他许久,和他聊起了墨离军。

如今墨离军陈英将军已老,几番上书求病退,河西经营,玉门多赖墨离军,慕容保保虽然骁勇,但毕竟是吐谷浑人,他一人独掌墨离军,孤甚是忧心。”

”你也行过商,走南闯北,对西北诸胡,西域各国都很了解,也入过行伍,上阵杀过敌,你有将才,却甘当贩夫走卒,随性过日,孤甚是钦羡你的洒脱,你有热血,如今大敌在前,你却安于度日,只想着男女之情,孤亦是失望之至。”

李渭脸色淡然。

太子摩挲着手上扳指,淡然说:“若不是你,如今她也许就是一世荣华,显赫之至,你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

李渭低头,半晌道:“草民请殿下恩准,再入墨离军。”

“你当年在军中,按战功本应擢升副尉,如今孤仍把这个副尉头衔还给你,你回墨离军去,往上走,让我看看你几分能耐。”

赫连广和陆明月仍回了甘州,春天跟着李渭去了墨离军。

“墨离川生活清苦。”他再三和她说道,“害你吃苦头了。”

他的确不舍把她留在长安、留在甘州,只能自己随身带着,养着,疼着。

她又如何肯离了他,两人骑在马上,她坐在他怀里,仰着一张明艳的脸庞,兴致勃勃的道:“我一直想来墨离川看看,这下如愿以偿了。”

墨离川,早就准备了他们两人的新居,两人带着鄯鄯,从甘州出发,最后来到山坳中的墨离川。

这是一年中生机勃勃的夏,她和他共骑追雷,路过绿草迷蒙的河西牧场,趟过雪山融化的潺潺溪流,摘过酷热沙碛里芬芳撩人的沙枣花,走过野草漫至天际的荒野,最后看见村头的一片如云绿林,下马。

墨离川有一条赖以生存的河流,正从绿林中潺潺绕出,日光和绿意,都洒在河面之上,点点碎金,片片圆绿。

还有左右两条自雪山化出的溪流,跳跃着穿梭在绿林之间,三水交汇的浅滩,绿草蒙茸可爱,鲜花娇嫩芬芳,有浣衣的妇人,头簪金花,三三两两,挽袖光足,一边说话一边玩笑,顽皮孩童在凫水,猛的从水中窜出个光溜溜的小脑袋。

妇孺看见外人来,停住动作,眼里满是好奇。

春天这一刻终于知道,她的人生,将和河西的这一片土地息息相关,她不是过客,是归人。

李渭和她相视一笑,被他牵着手,带上前说话。

墨离川有她人生中另一段极度纯净的岁月,那时候还没有孩子,只有他们两个人,新婚燕尔,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他再重新带她看过朝阳和晚霞,星辰和月色,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墨离川依附墨离军而生,居住甚多,大半为吐谷浑人,也有食肆、酒铺,每逢月初还有很热闹的集市,附近的牧民都会赶来,兜售自家的物产,还有货郎不辞辛苦,挑着香粉首饰前来,每每都被爱俏的吐谷浑的妇人们团团围住,顷刻所带的货物兜售一空。

吐谷浑人淳朴又彪悍,墨离川是广袤的沙碛中小小的一块世外桃源。

李渭重入了墨离军,拜见了陈英将军,也重逢了虎向南,再习骑射,对他而言,是重遇了年轻的时光。

春天带着鄯鄯,收拾住所,清点厢箧,薛夫人想法设法补偿她的辛苦,早前已托王涪在墨离川准备了不少东西,她推开新居的第一刻,被塞的满坑满谷的器物用具吓的目瞪口呆。

偌大的一个家,春天和鄯鄯哪能收拾过来,李渭在当地找了个吐谷浑的嫂子,帮忙做些家里的活计。

军中操练再繁忙,每夜他总要归家看看她,夜半归,未亮走,实在忙碌不得归,也要让人带个话回家,让她心安。

军中旬假,李渭多带着虎向南来家玩耍,当年的虎家哥哥已然是个矫健蓬勃的兵将,归在了李渭麾下,看见春天的那一刻,虎向南挠挠头,还为自己当年那一点旖旎的心思不好意思:“春天嫂子。”

春天端着酒肉,噗嗤一笑:“向南哥哥。”

李渭在一旁兀的一挑眉,睇着春天的笑靥,偷偷捏捏春天的脸:“改口,叫虎兄弟。”

后来陈英将军也常来,陈将军家眷都在肃州,月旬才归家一趟,军帐生活难免冷清,一来二去喜欢上了李家的舒惬,每每捻着胡须,摆手道:“不去不去。”脚步却坚定的跟着李渭,踏入了李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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