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代小京那时候十几岁，独特的身世经历加上较为普遍常见的青春发育期心理特征，使得他处在缺爱的高峰期。

可他缺爱是他的事，不是他爹妈的事，他在家里照样被爹妈嫌弃。

这家里的先不说，说外面——学生的外面，也就是学校。

代小京读的学校是高级私立中学，里面大多数是圈子里的二代三代，对他家的事儿多有耳闻，背地里有嘲笑的，当然也有同情的。

只是代小京那时候和现在性格截然不同，那时候的他敏感又忧郁，很不擅长和外界人沟通，却又很想和人来往。

有时候，他难得交了朋友，也不知道轻重，生怕别人不理他了，什么话都掏心挖肺往外说，什么事儿都掏心挖肺地做，很讨好型人格，也特黏人。女孩儿还好，男孩儿的话，他就喜欢跟人搂搂抱抱、亲亲热热，恨不得上厕所都学女孩儿那样拉着手，有点肌肤饥渴症。

就很容易用力过猛，把人吓跑。

久而久之，同情他的也觉得他挺怪的，不是很愿意接近他，背地里还议论他是娘娘腔、同性恋。

那时候嘛，年代问题，二次元和耽美文化在国内还没发展起来，思想也比较古板僵化，娘娘腔和同性恋在中学生中是很禁忌的话题，提起来就象征着恶心。

于是代小京在学校里也是众人嫌。

代小京越想亲近人、被人喜欢，就越被人疏远，越没有人喜欢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一个人，只能站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别人在阳光下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踢球。

偶而，球飞到了代小京的面前，代小京本来打算踢回去，想了想，抱着球跑过去还给人家，特别谄媚讨好的姿态，抱着点希望，说不定他们会叫他一起玩。

但他们没有。

他们接过球，转身走了，走着走着，窃窃私语，忽然哄笑了起来，还回头用微妙的眼神看代小京——他们觉得是男人就该把球踢回来，而不是这么娘唧唧地抱着跑过来，也太好笑了吧，这“代妹妹”真的好搞笑。

“代妹妹”是他们给代小京取的绰号。

晋南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代小京的生命里，成为了代小京在那段黑暗生活里的唯一一束光。

晋南成绩好，相貌俊，性格开朗，爱笑，会交际，虽然穷，但硬是靠着人格魅力在学校里得了不少的人气，男女通杀，成了校园男神。

他明明看到了代小京在学校里的处境，却丝毫不避讳和代小京一起坐车上下学，课间总有各种理由找去代小京班上说话。

有同学就给他“科普”代妹妹的事迹，问他和代妹妹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晋南并不讳言自己的妈妈在代家做保姆。

众人恍然，只当晋南是不得已，生活所迫，为了妈妈的饭碗，所以要照顾少爷代小京，没钱人真是惨。

代小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这时候因为长期被人孤立，已经有点敏感过头，成了别扭。

他别扭地让晋南离自己远点，没必要，真没必要。

代家的狗都知道，在代家打工，不需要看代小京这“少爷”的脸色。

讨好代小京没有卵用，不如讨好他妈养的狗。

毕竟他妈一不高兴了就打他，从来不打狗，只在高兴的时候搂着狗说还是狗儿子贴心，比男人强，永远不怕会背叛她。

晋南却对代小京腼腆笑了，很认真地解释：“不是的，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当你是朋友，又看你不喜欢跟其他人来往，所以才厚着脸皮找你的。我倒还有点怕给你造成负担呢。不是我妈让我这么做的，是我自己想跟你玩。”

代小京：“……”

他将信将疑、有点傻乎乎地问，“真的？”

“真的！”晋南举起手，竖着发誓的指头，贴着额头，笑得特灿烂，又特温暖，说，“我发誓！”

夕阳的余晖就洒落在晋南身后，代小京觉得这人是天使下凡。

老天爷良心未泯。

那就做朋友吧。

晋南是唯一一个没被代小京用力过猛吓跑的朋友。

代小京虽然爹妈不疼，但吃穿用度零花钱还是和小康家庭的孩子有壁，他就把自己的东西都买两份，他有的，让晋南都有，零花钱他都分晋南一半。

他也怕晋南像他以前的朋友那样，嫌弃自己这讨好的举动，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住朋友。

好在，晋南并没有嫌弃他，还很高兴……不，应该说是特别高兴。

晋南甚至不排斥和代小京穿一样的衣服鞋子，留一样的发型，背一样的书包。

同学们议论这事，晋南就会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家没钱，代小京是好心把他当朋友照顾，所以赞助他的。

晋南的态度太大方了，人缘也好，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而且毕竟他和他妈还在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被主家拿捏。

还是那句话，没钱真惨，晋南真是坚强乐观，年纪轻轻就要被迫营业。

这些人却不知道，在私下里，晋南和代小京已经不太像朋友了。

一开始，晋南还只会用同情的眼神看代小京，柔声安慰他。

后来，逐渐就抱着哄了。

再后来，哄着哄着，还会亲一亲代小京。

代小京前几回被晋南亲，有点惊讶，有点惶恐和疑惑，可同时又有点暗搓搓的高兴和舒服，就装傻，并不拒绝。

晋南见他不拒绝，就继续亲。

晋南越来越体贴，越来越温柔，越来越亲昵，越来越像一位暖心的情人。

他满足了那个时候的代小京对爱的一切渴求。

他不断地告诉代小京，就算所有人都不爱代小京，他也爱代小京，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爱代小京的人。

代小京被这样的晋南迷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忘了自己是没有人爱的代小京。

他以为自己有被很好很好地爱着。

后来，两个人偷偷地恋爱了。

晋南表的白。

代小京再度惶恐和疑惑了一番，但不影响他答应，因为他根本就没考虑过任何拒绝晋南的可能性。

再后来，就上床了。

那个时候的代小京被爱冲昏了头，一心一意地为晋南着想，就连上床也是。

他怎么琢磨着都觉得干那事会痛，就主动提出让晋南在上面。

令代小京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是，晋南居然说自己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坚持让代小京在上面。

两人推让了一阵，代小京含泪上了晋南。

晋南看起来真的挺难受的。

咬着唇，一声不吭，脸都哭红了，发着呆，代小京叫他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代小京吓得要命，拼命道歉，生怕晋南生气不理自己了。

晋南却安慰他，说虽然自己没什么快感，还痛，但只要代小京快乐，自己也就快乐。

代小京直接给感动哭了，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晋南。

当然了，多年之后身经百战的代小京每每想起那事，都会觉得自己他妈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

晋南当时那样子哪像难受的，他妈的都快爽翻白眼儿了。

事情却在代小京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发生了转折。

忽然有一天，代小京被他妈叫回了家。

他妈黑着脸，看着他。

晋南他妈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连咒带骂。

代小京听了一分钟，听懂了。

晋南他妈拿出了光盘录像，说代小京强|奸晋南，要索赔一千万，否则就抖露出去这事儿，闹大，“同归于尽”。

俗称，仙人跳。

代小京他妈别无选择，只能给钱。

——保不保代小京的脸面另说，关键是要保代小京他爸的脸，也要保她自个儿的脸。

这事儿如果被晋南他妈捅出去了，对刚上市的代氏娱乐肯定有影响，代小京他爸也肯定又要骂她教子无方，外面的那些妖精私生子们更要伺机上眼药上位。

实在是四面楚歌。

代小京他妈憋着气当了这回冤大头后，想来想去，终究气不过，只能打代小京发泄——这小混蛋别的屁用没有，只会给她拖后腿！

代小京被他妈关在卧室里打了整整一个月，差点就直接歇气儿了。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还在想法子贿赂家里新来的小保姆，让去打听一下晋南的情况。

他那时候还琢磨着，自己都这样了，晋南万一被晋南他妈给打死了怎么办。

小保姆扭头就告诉了代小京他妈。

他妈提着家伙又抽了他一顿。

抽完了，咬着牙骂：“你真是脑子进了水，那就是晋南设的局，你以为他妈那脑子能想出来这事儿？他妈连电脑都不会开，还给你剪辑录像呢？你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猪脑子！搞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跟代建那贱人一样一样的，你倒是也学他点聪明啊！”

代小京：“……”

等代小京把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伤养好了，能出门了，晋南也已经不在国内了。

晋南拿了一千万，和他妈跑了。

呵呵。

去他妈的爱，这个世界上面没有爱。

就算有，也一定和我没有关系。代小京心想。

果然，做人就不应该痴心妄想，不应该真心实意，这不，遭报应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带着自暴自弃，代小京从此开始放飞自我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敏感忧郁的代妹妹了，他把头发梳成油腻模样，学着周围的人同流合污，到处撒钱买感情。

反正到最后也要谈到钱，不如一开始就谈钱，至少明码标价，不是过后再坐地起价。